乔溦存下同人图,将那串留言翻来覆去地看了很久,最终决定,无论那些人如何诋毁,他也要把那部小说写到完结。
不为了什么,单单只是因为洛望舒喜欢。
乔溦又恢复到每日更新的状态,原本的读者虽然介怀他“刷榜”、“抄袭”,可他的小说的确出彩,也就默默地继续追文。
阅读量一上去,小说重新冲上收入榜,最初闹腾的原班人马再次围了上来。
乔溦对于抨击不管不顾,每天只放上最新章节,不看留言不看论坛,视矛头如空气,小说一如往常地霸占网站的首页金榜。
小网站的安全保障并不多好,有人黑了后台,拿到乔溦注册时用的邮箱,顺带黑了他的Q.Q账号。
这样的行为在乔溦眼里带着几分智障儿童撒泼闹街的意味,他当时小说已经写到了结局部分,答辩近在眼前,懒得分心应付。
为了防止牵扯到其他信息流露,乔溦注册了新的账号,利用网站邮件通知了洛望舒,把小说盖上了完结戳,彻底远离了网文世界。
想到洛望舒曾经跟他提过,以他的水平足以在一些品牌期刊上占据一席之地,甚至无意抱怨过常逛网站上的某部推理小说逻辑感人。
其实当年洛望舒只是受人约稿,并非自愿去看,乔溦却以为他是喜欢推理题材的作品,忙里偷闲地多修了犯罪心理学,写了一篇推理小说投稿过去,没想到竟然真的被杂志编辑当作珍宝一样捧起来,乔溦也就一直写了下去。
并不是因为自己的能力被人认可,而是希望等到洛望舒高考结束,他希望对方能够因此或多或少感到高兴。
谁知道次年六月结束,迎来七月,经锐意出版的那部小说再版数次,他也没有收到洛望舒发来的消息。
乔溦登录多年不去浏览的小说网站,邮箱里除了系统消息空空如也。
他不记得洛望舒的Q.Q账号,倒是对他的微博有些印象,搜索过去后又发现那个微博已经被主人弃用,最新的一条就是去年替他辩护的长微博,评论底下全是抨击谩骂。
将对方的微博全部看完,乔溦生平第一次懵住了。
一年的时间虽然不算太长,可对于借助网络平台培养的脆弱感情而言,相信也会成为一柄利刃。
乔溦以为洛望舒高考后彻底退圈,顺便把他也一起推开了。
一年前,乔溦坚持写小说是为了讨得对方欢心;一年后,乔溦坚持写小说的目的,是希望有朝一日能够被洛望舒偶然看到,从字里行间看出“三笑当痴”的影子。
他注册微博,却不刷微博,每天只去查看每一条未关注人发来的私信内容。
私信很多,可没有一条是那个人发来的。
直到洛望舒来到他眼前的那天晚上,他看着手机里弹出来的消息提示,突然察觉到对方头像含着几分熟悉的痕迹。
三年前的那方头像是洛望舒亲手画的一只白白绒绒的萨摩耶,现在的这张跟当年那张大体没有多大区别,只是重新画了一遍。
乔溦当时愣了一下,放大头像后,画手落笔的风格特征也随即被放大到眼前。
他比以前画得更好了,可是痕迹还在,乔溦一眼就认了出来。
乔溦花了些时间,将洛望舒的Q.Q登录IP地址跟当初小说网站账号的IP地址破解出来。
拿到破解结果,一经核对,乔溦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开始沸腾起来。
然而当年洛望舒没有联系他的事情还梗在心里,一向不爱麻烦的乔溦又费了些精力寻回曾经的账号,这才得知……对方压根就没有看到他的邮件,反以为自己是弃号不写的那个。
两人互相误会着,竟然已经过去整整三年了。
乔溦懊悔当年怎么就没有直接把账号重新找回来,非得拿商场的那套计较感情上的得失,抱着一颗破碎的老处男的心酸涩度日。
守得云开见月明,乔溦懊悔完又开始庆幸自己把小说一直写了下来,龙心大悦地立即把即将在十月上市的小说大纲拖出来。
乔溦写小说,原本兴致不大,也就没那么认真,偏偏这人天生技能点满,本本奇迹。
这时候想着小说是要经过洛望舒审看,又觉得大纲哪里都是问题,处处都是瑕疵,实在不够完美,干脆直接推翻重修,字字斟酌,简直是要把这辈子的心血都倾注进去,让洛望舒从中看到。
想到这里,乔溦无声地笑了笑,忍不住在熟睡的洛望舒的脸颊上轻捏了一把。
目光从对方好看的眉梢移至由于熟睡而微微启开的薄唇,最后滑进隐隐露出精致锁骨的领口。
乔溦的指尖顿住一秒,颈间的喉结不由上下耸动了一下。他垂下眼睛,犹豫片刻,将手机镜头对准熟睡的那人连拍了几张,最后唇角扬出柔和隐忍的弧度,长舒一口气平躺回去。
洛望舒这晚的睡眠质量非常好,第二天自然醒来的时间很早。
他先是茫然地对着天花板眨了眨眼睛,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是在医院的病床上,偏头去看旁边的乔溦,正对上一双全无睡意的浅灰色眼睛。
乔溦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把目光落在他身上,看他望过来,眉目一弯:“早。”
·
和乔溦的目光相接后,洛望舒正想说话,一张嘴却打了一个绵长的哈欠。
睡意惺忪的眼睛里顿时蒙上一层淡淡的水汽,洁白整齐的齿间短暂地显露出柔软的舌尖,很快就被同样柔软的薄唇遮掩。
同时,洛望舒拧在床上用力伸了个懒腰,睡饱的满足哼声随即就从嘴角吐露出来。
清晨原本就是男性冲动比较旺盛的时候。
乔溦硬是把这副再正常不过的画面添抹上几分情色的味道,单单是坐在旁边看着,下面差点就直接硬挺起来。
他表面上云淡风轻,其实心里已经暗暗脑补出对方被自己压在身下亲吻揉抚的样子。
想到一半,乔溦倒抽一口冷气,抬手抹了一下额头,给即将脱缰的思绪踩下刹车。
“几点了。”洛望舒眨了眨眼睛,由于刚刚醒来,干净的嗓音里含着一丝撩人的沙哑。
明明已经知道目前的具体时间,然而为了掩饰刚刚内心的失控,乔溦还是重新拿起矮柜上的手机,按亮屏幕,扫了一眼时间:“六点。”
清晨的阳光薄雾一样渗透过窗帘的罅隙渲融进来,房内的光线昏昏明明,被雪白的墙面一映,显出几分冷意。
乔溦怕对方看出自己的异样,刻意绷紧身体和神经,佯装出对待外界那般性冷淡风的样子。
他此时坐着,洛望舒还在躺着。
洛望舒想要看他,只能类似于仰视般从底往上攀着视线。这就导致乔溦被他看在眼里,简直像是云巅雪间的一朵高岭之花。
俊雅,清冷,浑身散发着不愿与人间过多接触的味道。
跟洛望舒平日里接触到的乔溦……非常不一样。
“还没清醒?”高岭之花重新转头看向他,和那双正眼巴巴瞅着自己的眼睛对上,乔溦心里熨帖得有点发痒。
他忍了忍心里的那股痒意,嘴角动了动,最后展开一个隐约含着暖意的微笑:“小朋友,你躺在床上这么看着我,是想问我讨要一个早安吻吗?”
洛望舒脸色顿时一变。
谁说这人不近人间,这股不要脸的无赖劲儿已经不能再接地气了。
“您有那兴致,还是留着自己亲自己吧。”洛望舒呵呵一笑,翻身下床,长腿一迈,快步走进盥洗室准备洗漱。
乔溦拧眉:“不再多睡会儿?”
“没办法,年轻人的精神总是比老年人要好。”洛望舒嘴里含着牙刷,声音模模糊糊地传出来。“你自己继续睡吧。”
先前乔溦逗了他一句,洛望舒下意识地还回去。
说完又怕“老年人”这个词语把乔溦这个即将奔三的老男人刺激到,顺带让对方联想到昨天的“乔叔叔”,最后倒霉的还是自己。
洛望舒吐掉嘴里的牙膏泡沫,补救了一句:“就算是年轻人,生病了也得多睡一会儿。”
这意思是他刚刚让乔溦自己继续睡觉不是挖苦他是老男人,而是单纯地替风华正茂一枝花的乔·年轻人·溦的身体考虑。
乔溦这边还在为今天自己一大早胡思乱想的后果买单,正紧抿着嘴角,憋得浑身难受,压根没有多余的心思再去调侃那只小白兔。
现在被洛望舒这么一说,心里又无奈又好笑,抑遏冲动也变得更加艰难。
洛望舒洗漱完毕从盥洗室出来,乔溦已经换好衣服拉开窗帘,身形挺拔地站在窗边眺望远处。
洛望舒用毛巾擦着脸,在明亮的阳光里看清乔溦眼睛下面的那圈浅淡的乌青,忍不住嘴角一弯,乐了:“你这是昨晚没休息好还是纵欲过度。”
乔溦在走去洗漱前回头看了他一眼,浅灰色的眼底已经晦暗成了神色,嘴角的弧度也是非常意味深长。
他这哪里是纵欲过度,分明是欲求不满。
去外面解决了早饭,洛望舒又陪着乔溦重新检查了一遍,总算可以摆脱医院里无处不在的消毒水气味。
在等乔溦取车的时间里,洛望舒站在车库门口随意地打量四周,目光扫过医院楼下的花坛,发现花坛边缘围生着一圈白色的旱莲草。
这样的小野花随处可见,跟上次景行发给他的照片里的花是一个品种。
乔溦把车从车库里开出来,一眼就看到洛望舒正蹲在花坛边,手里举着自己的手机,把镜头对准坛边的那些小花,神情专注。
乔溦愣了一下,瞬间想到自己上次给他发的那张照片,反射性地以为对方已经意识到自己的另一个身份。
车窗已经放下,可他没有立即叫他。
自从解开心结,乔溦就没想过要继续瞒着他,他甚至用着“三笑当痴”的账号直接把自己的笔名说了出来。
原本以为洛望舒已经从锐意公司知道自己的笔名,能够立即反应过来,身份不攻自破,没想到郭仪那边的人竟然只字不提。
至于他的小白兔,自从被他逗趣过一次之后再也没关注过这个问题,估计是被他噎得够呛。
乔溦当时哭笑不得,随即就决定继续伪装下去,只想看看这个小家伙到底会在什么时候才能意识到事情的真相。
要是被洛望舒知道自己被乔溦蒙在鼓里逗了两三天,说不定真的能直接张嘴咬上来。
乔溦不怕被他的小白兔抓咬,他只愣住了短短一秒,然后很快就期待地笑起来。
这抹笑刚露出来,乔溦又认为自己实在是想得太多了。像洛望舒这种有时候简直傻得可爱的小家伙,怎么可能仅仅通过一张照片就联想得那么远。
事实证明,乔溦的判断是正确的。
洛望舒坐进车里的时候表情与之前无异,扣上安全带后就只顾着低头滑弄着自己的手机,连一个眼神都不乐意浪费在乔溦身上。
没过几秒,乔溦的手机一震,不用看就知道那是关联账号推送过来的消息,内容一定是洛望舒刚刚蹲坐花坛边拍下的那张照片。
乔溦暗叹一口气,虽然说不清楚心里是好笑多一些还是无奈多一些,可能够确定的是,他这会儿更期待洛望舒主动察觉到真相的那天了。
回到公寓,乔溦站在门前没动,洛望舒等了半晌,忍不住催他:“开门啊。”
乔溦转头看他,笑着重复:“开门啊。”
洛望舒的眼神顿时茫然起来。
乔溦握住他的手腕,带着他伸进背包的侧袋里,将那枚备用钥匙摸了出来,还是笑:“开门吧。”
“给我的?”洛望舒又愣。
“自己留着,不要告诉郭仪。”乔溦覆上他的手背,一起把门打开。“否则回收。”
两人走进家门,洛望舒不像前几次那样缠着乔溦催他交稿,整个人直接砸进客厅沙发里,瘫靠着抱枕,将目光轻轻落在乔溦身上,神色安详至极。
乔溦被他看得硬是把脚步钉在客厅中间,忍笑问他:“在医院里巴不得我带病写稿,现在怎么反而安静下来了。”
“我已经看开了。”洛望舒用一种超脱世外的语气淡然道。“你平时都不愿意写稿,现在刚从医院回来,肯定会拿身体虚弱当借口,再怎么催也没用。”
乔溦站在原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不管你是不是为了拖稿故意把自己送进医院,你生病也有我的责任。”洛望舒轻叹一口气。“今天就先好好休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