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家的外室子他倒是知道这么个人。宫家也算是老牌勋贵,不过太过老牌,早年皇帝防着,宫家韬光养晦,后来出了几任败家子,到现在已经没什么势力,只剩下一点财力。
宫家的门庭是圈子里人所众知的乱,养在外面的就有好几个。真正意义上的外室子当然不少;不过能被这么叫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宫彭彭。
单从宫彭彭姓宫,就知道虽然他不过是个外室子,却也是被宫家承认的子孙。若非因为种种原因,宫彭彭早就被认祖归宗,纳入门墙。他天生神力,据说十分有宫家老祖的风范。十三岁的时候就能力搏猛虎,最后竟然还赢了。
当然,再怎么被看重,外室子毕竟是外室子,能够得到的资源有限,要想拥有一杆真正意义上的笔挝,凭着他自己的力量,几乎是不可能的。他甚至连能够给他打造兵器的人都找不到。
按理说,林炎和宫彭彭完全就是两个世界的人,林淡也不知道大哥怎么扯上的宫彭彭,但是这不妨碍他的维护。然后话一出口,他就知道糟了。
胡澈上山的脚步顿了顿,回过头语气怪异地重复:“大哥?”蛋蛋是家里面的老大,哪里有什么大哥?
林淡把脑袋往胡澈肩窝一趴,装死。
胡澈不用看他脸就知道有猫腻,把他往上托了托,转过身对跟在后面的林祖父说道:“林爷爷,您累不?庄上有肩撵……”林蛋蛋在他面前的马脚露得多,跟之前的林炎判若两人。他一直以来都是给他找了“遭逢大劫性情大变”的借口,现在看来……嗯,等回去之后,他好好问。
林祖父已经连续锻炼了个把月,精神头和体力都上来了一些。这点儿路还难不倒他,很有派头地一摆手:“不用,继续走着。”
但是走到一半,老爷子就后悔了。他就不该死要面子活受罪!小庄是不大,可是这不大,也要看跟什么比。小庄再小那也是有着几十亩地的庄子,还都是山路。及到边上那一片原本徐老三的山坡地的时候,那路……根本就是人踩出来的小径啊,哪里有什么正经路?
还好林祥机灵,他早就备好了肩撵等在了一边,看到林家的大家长过来,上前道:“老爷,山上在锄草整地,您还是坐肩撵上去吧,没得弄脏了衣服。”
林祖父矜持地点了点头:“嗯。”他才不是因为走不动路呢!老头子还精神得很!
山坡地很大,众人已经做了两天活,但是并没有把草清理完。在余道长的指挥下,各个地方怎么整治什么时候整治,都有明确的规划。林淡给出的红包,也让余道长十分满意。反正他每天就给三个人上半天课,其余什么都不用操心。他现在也不炼丹,闲着也是闲着,加上他十分好奇林淡这么大张旗鼓要种的花,到底有什么讲究。
难道番邦的花,会比他们大商的花要值钱?
泉眼在半山腰略上一点的位置,周围已经清理了出来。余道长正摆了个香案,两个道童在边上忙碌地做着准备。
余道长过来招呼了一声,很快就到吉时。众人祭拜了一番之后,林祖父恰逢其会,第一个伸手往下挖了一锄头,看得众人一阵心惊胆战,那架势简直要往自己腿上锄!
林祖父倒是很开心,被劝下后笑呵呵地坐在边上,看着雇工们挥汗如雨地挖池子挑泥,见林淡和林祥小声商量家务后,又拿了本书出来,招了招手看看小孙子的学习进度:“咦?你把元凯的笔记也弄到手了?”
“是,山长说借我看看。”
林祖父虽然知道小孙子和书院山长的交情不错,但是没想到已经不错到了这种程度。他看着小孙子书不离手的样子,忍不住小声说道:“不用事事跟你大哥比,能看得进多少就多少。你的底子差,明年童生试就当是去长长见识,考不上也没什么。”
站在一边看挖泉眼的胡澈,耳朵一动,又是“大哥”?
林淡扭头一撇嘴:“哼!”上辈子他爷爷就是这么惯着他,他才不学好。他知道自己在学问上绝对达不到大哥的水平,可是哪怕是站在商人的角度,他也不会放弃读书带来的人脉关系。
他上辈子虽然纨绔,可好歹比现在多了十八年的见识。将来几年天下可不太平,他得多做准备。商人的地位尽管低下,可在很多时候做事都要方便很多,尤其是囤积物资。
而且他怀疑大哥已经看出来了一点什么。等明年考评过后,大伯就要外放,大哥在这种时候去寻人给宫彭彭做笔挝,大概是想让宫彭彭护大伯周全。当然大伯身为朝廷要员,身边的守备力量也是有的;或许是大哥觉的那些守备力量不够,也或许是不足以信任,才会自行寻觅人选。
当然,这些只不过是他的怀疑,具体如何他还得抽空去拜会一下宫彭彭,才能推断出更精确的结果来。
林祖父一说就知道坏了,可是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看着还是大孙子,可是……不一样就是不一样。他对这个小孙子总是充满了怜惜和愧疚……唉……
他干脆在边上指点起两个小子的功课来,时不时还说上一些官员方面的事例。老爷子身为吏部的老大,对官场上的各种事情知之甚详。他的指头缝里漏一点出来,对旁人来说都受用无穷。
林祥拿了个盆子过来,往里点了一把干草。没一会儿,在边上游弋的蚊虫就都飞走了。
胡澈的爹胡高旻虽然也是在吏部为官,官位还不小;不过胡高旻平日里并不会特意去给胡澈讲这些。胡澈毕竟是小儿子,家里培养的重点都在他哥身上;而且胡高旻认为小儿子的年纪还小了一些,不宜过早接触这些,容易分心。
今天他听林祖父讲课,有点开启了另外一扇窗户的意思。
三个人一头教一头学,也不觉得时间难过,只觉得没过多久,就听到一声惊呼:“出水了!”
余道长过去指点了一番,三个人过去围观了一下,不过没怎么靠近。周围被挖得一片泥泞,根本就没有下脚的地方。刚出的水也小,看上去就是一滩浑浊的泥浆,没什么好看的。
林淡看了看天色,日头已经偏西,招来林祥吩咐:“把准备好的饭菜给拿去工棚,再去地窖里拿两坛酒,给工人们包个红包……”等林祥走了,对林祖父说道,“爷爷,咱们先回去吧。”
林爷爷没有二话。
然后,晚上雇工们喝酒吃肉,林祖父喝着菜粥。
林淡挑眉:“晚上吃太多容易积食。奶奶上次来信,说你晚上还偷偷吃了两个糯米团子,一晚上没睡好。”
林祖父低头。好吧,菜粥也挺好吃的。
甄慢不说话,等林祖父开始吃了,才迅速抄起筷子。林大郎刚让人七拐八弯地从别处买了米,这次的粥就是用新来的米做的,闻着就不一样。粥并没有煮到酥烂,香滑浓稠又带着点嚼头,米香浓郁醇厚。
甄慢一不小心就给吃撑了,还是他的小厮提醒了一句:“四郎,这都五碗了。”哪怕粥碗再怎么小,那也是五碗!五碗!更何况,这粥碗并不算小!
打从他们家四郎来了庄上,其它习惯依旧保持着,就是从少食多餐,变成多食多餐!他就闹不明白,那个林大郎怎么脑子里尽是些好吃的。这才几天,自家四郎吃得脸都圆了一圈!
甄慢后知后觉地摸了摸微突的肚皮,半晌才慢吞吞地感慨:“好撑。”眼巴巴地看着盛粥的锅子,肚子饱了,眼睛还饿着,看林淡吃完,提议道,“明早吃白粥吧?”
这有什么不行的?林淡爽快道:“行啊。刚巧上次腌的小咸菜和酱瓜应该能吃了。”
“咸鸭蛋还不能吃?”
“那个再等等,现在吃倒是应该能吃了,就是怕油还不够多。”
林祖父默默按下了盛第四碗粥的念头。
胡澈一看,把剩下的粥都给包圆了,低头想了想,其实他吃的也不多啊,不就才三碗半嘛!
甄慢默默看了一眼胡澈的粥碗,林祖父也跟着看了一眼。他们用的是普通的饭碗,胡澈用的是……汤盆?
胡澈往林淡身后躲了躲。他的碗是林淡给他准备的,跟他没关系!
林淡把老大哥往身后一扒拉:“澈哥是习武之人,消耗大,多吃一点是应该的。”
那是多吃“一点”的问题吗?林祖父觉得小孙子的胳膊肘在往外弯,自家爷爷看着不让多吃,尽便宜别人家的狐狸精!
作者有话要说: 蛋蛋(+﹏+)~:别……你别弄了。
胡扯(?*?ω?)?:再揉两下就好。
蛋蛋:不行……都出水了……啊,别那么用力!
胡扯?(? ???ω??? ?)?:对不起,我没控制住力气。
蛋蛋(>﹏<):都被你弄烂了,我做咸菜,你能别添乱不!
想歪的自行去面壁
第33章 蛋蛋的秘密
晚上两人照旧头碰头肩并肩地坐在床头,不过林淡平日里拿手上的书,被胡澈给没收了。这会儿他正试图垂死挣扎;规规矩矩地坐好,低头抬眼,伸过手指头去拉胡澈的袖子:“澈哥~”
胡澈手指头一痒,硬是撑住,板起脸问:“大哥是怎么回事?我怎么就不知道你还有个大哥?”
林淡脑袋一偏,往胡澈肩头一靠,蹭脸:“这种小事有什么好计较的嘛~”
“呵呵。”胡澈硬起心肠,把小坏蛋推开摆正,“说!”
林淡缩了缩脖子,只能把林淡淡变成了林蛋蛋的事情给说了,说完心里面还是惴惴,偏过头又蹭了蹭:“澈哥,你不会怕我吧?”借尸还魂什么的,听着有些恐怖。
胡澈轻轻拍了他一下,不过这回没推开,反而紧紧把人抱住:“我怕你个蛋蛋!”
林淡见胡澈虽然没说什么,可是看样子也没嫌弃他,顿时就心大地放下来。他就知道老大哥嫌弃谁也不会嫌弃他,前阵子真是白操心了。不管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老大哥还是一样疼他,不怕不怕!
时间已经很晚了。不过胡澈没提回房,林淡……直接就睡着了。
阿乐瞪着眼睛,放下了床幔,吹熄了蜡烛,再关上了房门。
胡澈没睡着。怀里的少年抱着只有小小的一团,瘦巴巴的,有时候还凶巴巴的。他今天说了很多,每一句他都不敢相信,却又不得不相信。
如果没有意外,他会按部就班地科考,然后进入官场,一步步做起;然后慢慢接触到一些事情,慢慢了解到林家究竟得罪了谁。而那个时候,已经太晚了。二皇子的权利已经足够大,他并没有足够的力量来护住林家,只能看着林家凋零,只能尽可能地保住他的林淡。
他说他死了。
他没护住他。
“成了大学士又有什么用,不还是没护住你?”十八岁,他的蛋蛋就活了十八岁。
然而现在还不晚。二皇子还没有十几年后那么权势滔天,如今的二皇子还不过是个表现出色的皇子,只不过是占着嫡出的优势,民间关于他的传言也从未涉及功绩。
二皇子的根基还浅。林家不一定能撬动他的根基,然而再加上一个胡家呢?既然他敢算计胡家,这样的人他们怎么会甘心扶持他登基?
说起来,为什么他爹那么早就站队?老皇帝现在算不得春秋鼎盛,但是也是正当壮年。根据林淡的说法,林淡……没了的那时候,老皇帝也依然建在。将近二十年的时间,会带来太多的变数了。现在应该如同林家那般,彻头彻尾地站在老皇帝身边,才是明智的做法。
但最后的结果却是林家倒台,胡家上位。所以,其中到底有什么他参不透的事情?难道就因为他是家中的幺子,所以就不用参与到这些事情中去吗?
当天晚上,胡澈浑浑噩噩地睡着,醒来比没睡还累。
林淡看着现在还是一张嫩脸的老大哥,脸上顶着两个明晃晃的黑眼圈的时候,嘴角抽了抽:“澈哥,做噩梦了吗?”
胡澈有些头疼:“唔,说不上来,不记得了。”但绝对不是美梦就是了。
结果今天余道长还没下课,胡澈的大哥胡钧就来了。他是骑了快马赶来的,脸皮被吹得通红,身为一个普通的文官,他的骑术完全谈不上高明,这一回算是遭了大罪了,偏偏还十分要脸地端着一副衣冠禽兽……不对,是风度翩翩的样子,笑眯眯道:“听闻林大人抱恙,家父十分忧心;无奈衙门里如今离不了人,特意遣了我来跑一趟,还望林大郎海涵。”
“胡大人客气了。”林祖父“抱病在床”,只能由林淡来招待。
当然,胡钧探望林祖父只不过是一个幌子,在得知林祖父“不宜见风”之后,就在嘴上关怀了一回,表示稍后有一车药材送来,随即拉了胡澈谈话,“走,去你住的地方。”
于是胡澈就把他哥带到了小院的东厢。
等小厮倒上茶水,摆完果盘后,胡钧才奇怪道:“怎么不住正房?漏水了?”最近雨水多,漏点水也就不足为奇。而且庄上不比城里,工匠不是那么好请。
“没啊。正房住着蛋蛋。”
胡钧顿时就被一口茶水给呛住了,一阵猛咳之后,才艰难开口:“我不是记得林家给你安排了单独的院子住吗?”
“嗯,让给甄慢了。我住在这儿方便,晚上可以和蛋蛋一起温书。”
胡钧眼睛一眯,看着说得云淡风轻一脸道貌岸然的弟弟,想想弟弟从小的德行,再重新打量了一番厢房内的布置,脱口问道:“你晚上和林淡一起睡?”打从他进门就觉得有点奇怪,现在再一看,这屋子哪里像是住了个人,根本就没什么生活痕迹。
换了别人,他还能说是规规矩矩;但是自己从小看到大的弟弟是个什么德行,他还能有什么不明白的?这小子根本就是狗,狗德行,狗脾气!圈地盘根本就是本能,无论常住暂住,但凡是他的,非得露出痕迹标记上。
“啊?这哪能啊?”胡澈否认地不急不缓,看上去真是一丁点都不心虚,“哥你乱想什么?”
胡钧冷笑一声,直接抬步就往正房走,也顾不得失礼与否,反正这会儿林家为了让他们兄弟两个谈话,院子里就他们兄弟两个。
胡澈见状,赶紧去拉他:“大哥,你这是干嘛?”他虽然比胡钧小了几岁,但身为习武之人,身体的反应速度和力量都不是胡钧可以比的。
胡钧当下就被拉个趔趄,顿时心里面就愈发肯定,脸色一阵阴沉:“放开!”
老大的威严在大部分时候都很管用。胡澈下意识就松开了手。小院总共就那么点大,从东厢房到正房就是几步路,这么点时间,胡钧早就推开了正房大门。正对着门口的小厅内,摆着胡澈最喜欢的一套茶具。内间卧房,最打眼的一束插花明显就是胡澈的手笔。
还有零零总总的各种散碎小件,处处都透着胡小狗的圈地行径。
胡钧气得抬手就是一巴掌:“回屋说。”
胡澈捂着脸有些胆寒,但是想到林淡,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跟着回了自己屋,第一句话就是:“哥,我喜欢林淡。要是不行的话,我和蛋蛋回别处生活也行。”
胡钧没怀疑胡澈的真心。胡家人都是一根筋,认准了就不撒口,喜欢死咬不放。可是:“只能是林淡?”对头家的长子嫡孙,蠢阿妮还真会挑人选!不过谁让这蠢家伙是自己弟弟呢?没办法,拼了!
胡大哥往桌边一坐,喝了一口茶:“说吧,你现在有什么计划?林大郎肯和你睡一起,也不是对你无意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