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高旻看大儿子如今是一百个不顺眼:“你现在清闲,没事找护院练练。就你现在这副样子,进了考场得横着出来。别说将来去任上做官了。”
“知道了,爹。”胡钧撇着嘴应下,很想反驳说自己现在哪里清闲了?明年的春闱在即,他不但要复习迎考,还要忙自己衙门里的工作,还得和同窗故旧交际,家里还有个不省心的弟弟,根本就没时间好吗?转而一想,这样他就可以名正言顺地策马江湖……不对,骑马练剑,顿时就浑身充满了动力。
“对了,爹。阿妮写信说什么了?”弄得老头子那么开心?果然当小儿子的就是好啊,随便做点什么,就能让爹娘高兴。不像他这个做大儿子的,爹娘定下的标准,能做到是应该的,也是必须的,做不到那就家法伺候,有个兴趣爱好还得藏着掖着。
“哦,阿妮说最近茶摊赚了钱,他问是把这些钱交还给公中,还是做些其它的营生?”
做大哥的撇嘴:“茶摊能赚多少钱?”
胡高旻把信纸递给他看:“喏,才那么点时间,不少了。”
胡钧看清楚上面的数字,眼睛微微瞪大,还真是不少了。往年那几个茶摊,他爹还得往里贴钱。
“咱们家又不差这点钱,让阿妮自己存着吧。他现在看中了林家大郎,人家可会赚钱,没的真让人把阿妮给娶过门。”
“嗯。”胡高旻点点头,“阿妮有这份心就好了。不过他和林大郎的事情,还悬。”
“啊?”胡钧吃了一惊,“怎么就悬了?冬至那日,咱们不是和林家结盟了吗?”
胡高旻慢悠悠地坐下回信,头也不抬地反问:“结盟?谁说的?林大人说的?还是我说的?”
胡钧在自己的椅子上坐不住了,走到老爹跟前请教:“如果不是结盟,那怎么商量着一起对付那位呢?”
“对付什么对付,不过是以攻代守罢了。”胡高旻冷哼一声,干脆搁下笔不写了,“林家重几斤几两,咱们胡家又重几斤几两?咱们现在不过是求个自保,只求别什么时候莫名其妙就给弄死了。”
二皇子把谢世子绑在他的船上,打的什么主意难道他们会看不出来?谢世子有钱,关键还是佩春锻造坊的半个主人,私底下弄点兵器什么的,只要不是太出格,长公主那个一向贯儿子的娘也不过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没错,这一次谢思兴的侯府世子的位子,保不保得住就看他到底弄走了多少贡品。但是就算没保住,谢思兴就不是长公主的儿子,不是谢帅的儿子了?
谢帅早逝没错,可是他在军中的人望,直到现在都无人能及。谢思兴就是扯他爹的虎皮,也能顶得上小半个秦国公的势力。
世子的位置,在谢思兴这个人身上,不过是小节。
要弄死谢思兴,除非让谢思兴所做的事情,让曾经谢帅的那些老部下死心,让长公主失势。而要办到这两个前提,谈何容易?
连谢思兴都对付不了,还想对付二皇子?根本就是异想天开!
胡钧被他爹说懵了,呐呐道:“那咱们就只能站在二皇子一边?爹不是说过二皇子不是明主吗?”
胡高旻直觉想回一句,屁的明主。二皇子想当主子,他还不想当奴才呢!想想儿子才刚过二十,官场上的事情还是一步步来吧。像他这样事事以利益为先,也未见的是好事。
“小蛙,你有空多看看史书。”
他胡高旻现在是吏部侍郎,看起来位高权重不假;可是当初他有什么?二皇子支持他,是一场交易没错,对他的知遇之恩也不假。这么多年来,他自认对二皇子也有所回报,对得起二皇子的提携。
然而,二皇子这番将他和林家对立的做法,多少让他有些心寒。他的背后站着的是二皇子,林家背后站着的可是陛下!再说,林大人是他的顶头上司,要弄死他能有多难?到时候他势必会求助于二皇子,然后二皇子就可以顺势出手打压林家,而他们胡家到时候就算能保下来,也真的彻底变成了二皇子的一条狗!
可是他既然已经爬到了现在这个位置,难道他会甘心再去做个狗奴才?小儿子所说四皇子的优势是不假,但是劣势更加明显。短时间内,他不可能也没有足够的能力,去和二皇子撕破脸。
但是,哪怕他站在二皇子的阵营里,他也得让二皇子知道,他的地位和价值。简而言之,他得让二皇子知道,他不再是个奴才,而是一个合作者。
至于和林家的合作,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
小蛙·胡钧看了看老爹:“爹啊,那阿妮的婚事呢?”
“我不反对啊。反正就外面现在阿妮的名声,也说不上什么好亲事。至于能不能娶到林大郎,得看他自己的本事。”
胡阿妮觉得自己没啥本事,现在唯一的本事就是书读得比蛋蛋强一点,现在正拼命读书,进度已经让余道长都夸赞过很多次,把甄慢更是甩开了一小截。
甄慢原本和一个比自己小了好几岁的人学问差不多,心里面若是说没一点想法,那肯定是假的。他好歹也是从小被人夸耀大的读书种子,这一下被人甩开,当然心有不忿,也不出门了,就成天捧着书学习。
蔡崇、段子旻和宁明碰到休沐的时候,也会过来。看到他们这样,自然也跟着一起勤学苦读,把什么风花雪月的心思全都抛诸脑后。
余道长虽然不是个正经做学问的,但是看到学生们这么用功,心里面也是老大快慰。庄上的吃穿住用无一不贴心,他都有点想自荐在林家教书,要不当个大夫也成啊。
两个小道童也是皮肤白皙红润,双下巴的沟槽深深的,捧着书本摇头晃脑。他们的出身贫苦,被余道长捡到的时候岁数还小,但多少已经记了点事;后来被余道长收养后,虽然没再怎么饿肚子,但是风餐露宿的时候也有。碰上余道长出门采药,他们被寄养在附近的道观或者农家的时候,日子更加谈不上好过。反正,打从他们有记忆以来,在庄上的这段时间是过得最舒服的。
突然,一阵脚步声传来。
一个小道童赶紧放下书本,出门迎接:“祥管家,不知何事?”
林祥说道:“道观来了几位道长,为首的一位自称是应道长,不知道是请几位上来,还是……”
余道长一听,也不慢悠悠走路了,直接快步走过来道:“自然是我等下山迎接!有劳管家了。”
应道长,京城还有哪个应道长?
那可是国师大人呐!想来,他汇报的丹药一事,如今有了结果,竟然还惊动到了国师大人,这一回不知道后面的事情到底会有多严重?
余道长一阵风一样地飞奔下山,看到国师大人正抱着一只黑白花的胖兔子,对林淡说道:“这位小友很好,很暖和。”
林淡:我知道暖手捂很暖和,但是暖手捂不外借。
余道长:国师大人为什么会称一只兔子为小友?难道是兔子大仙?
胡澈:哪里来的老牛鼻子?那是他给蛋蛋的暖手捂!
作者有话要说: 胡扯(〃>皿<):身为一只兔子,竟然招蜂引蝶!
暖手捂(* ̄ω ̄):我不是兔子,是暖手捂。
胡扯ヽ(≧□≦)ノ:是暖手捂,也是兔子!
暖手捂(* ̄ω ̄):我不是暖手捂,我是兔子精!
蛋蛋╮(╯▽╰)╭:物肖主人型,一样胡扯。
第43章 蛋蛋的野心
门口短暂的对峙后,一行人外带一只暖手捂就这么走到了余道长暂住的山顶精舍。
林淡觉得奇怪,暖手捂其实胆子挺小的,平时也就是对他和胡澈两个稍微亲近一点,哪怕是甄慢也没法靠近。
不过暖手捂的事情,现在不是重点,重点是……
道骨仙风的国师大人一进门就在主位上坐下,往中间的地上甩下了一瓶丹药。
瓷瓶撞击在木地板上,摔成了碎片,里面滚出三颗黑色滚圆的丹药。
胡澈在心里面嘀咕一句,看着和暖手捂的便便还挺像的,就听得国师说道。
“就这么三颗害人的玩意儿,你们知道要卖出多少钱?”
余道长看了看面如土色的观主,脸上也是一阵青白。京城地界上,他们清风观的炼丹之风最重,也吸引了不少炼丹同好前来交流。平日里,道观内丹气不绝,仙气缭绕,是为观中一景。
他本来看林淡的表现,大概心里面知道林淡发现了些什么,加上之前林和诚把他手头的丹药都给买了去,恐怕……反正他当初是秉着有错差错,无错查个放心的态度,汇报给观主的,完全没想到这事情,竟然会牵扯到国师。
既然如此,只能说明丹药的事情,已经大到连观主都兜不住的地步了。
“三百两银子!一百两银子买一颗毒药吃,人家敢买,你们还真的敢卖!”国师早前已经气过了,如今语气虽然依旧激烈,可是中间只有冰冷,“你们这些人也多少都懂些医术,自己诊断看看,那些个常服丹药的还剩下多少日子能‘升天’?”
丹药的价格不便宜,一些出了名的道长炼的丹药,有钱都还不一定能买得到。有钱人家都是说“求”一两颗丹药,藏在家里以防万一用的。
能真正吃得起丹药的人,除了一些自己炼丹的道士之外,就是一些真正的达官贵人。大商就掌握在这些达官贵人手中,不是掌握在他们道门手里!如今服用丹药“养生”的观念,已经在上流圈子里扩散开来,等到真的吃死了人,到时候道门还能不能存在都不好说!
当权者不会去想是达官贵人们自己买的丹药吃,想得到的是道士们费尽心机谋害达官贵人们是想干嘛?
之所以这场讨论让林淡参与,因为他已经从林大人那里得到了确切的消息,这件事情确实是林淡率先发现的。林淡虽然现在只不过是个学子,但是国师算起来勉强也是官,在朝多年,还能不明白读书人能够发挥出的作用吗?
更别提,林淡还是个颇有才名的学子。只要当时他将自己的发现往外面一说,今天的道门就不会这么平静,多半已经风雨飘摇。
林淡,无论是作为一个学子,还是作为林尚书家的长孙,在平时他都不会去关注。但是经过这一回,他倒是派人去了解了一番,如今伴随着宿舍的开启,可以说林淡以一个尚未有功名的学子而言,他的个人名望已经无人可及。
而且他怀疑,宿舍什么的,不过是林淡所有计划中的第一步,接下来他肯定还有后手。好吧,关于这一点他也很好奇,不知道一个小小的学子,究竟能折腾出什么花样来,但是现在这些不是重点,重点还是如何让道门度过眼前的危机。
想到这里,国师站起立向林淡施了一礼,其余随行的道士们也跟着行动。今天能够跟着国师前来的,都知道一些内情,清楚林淡在其中的作用,这一礼行得心甘情愿。
林淡的腿还没恢复如常,行动间颇有些迟缓,被一群以国师为首的道长们这么行礼,只赶得及将身子往边上一歪:“道长们这是做什么?晚辈如何敢当?”
国师行完礼,笑笑:“当得。如今贫道前来,还想向小友讨个法子。”
前有丹药,后有礼数。林淡是想装傻都不能,想到往后几年道门的浩劫,最严重的时期十观九空,就算后来渐渐恢复了一点,也不及全盛时期的一半。之后,才有了佛门的兴起。
“学生浅见,不过是壮志断腕,大义为先。”林淡说道,“丹药的坏处,时间久了,一定会爆发出来。与其到那时候,让外人参与进来,还不如道门先行将丹药的坏处公诸于众,将祸害人的丹药全部销毁,至于不愿意交出丹药想要继续留着害人的……学生以为,如今天下的道观,该好好梳理一番,免得一些邪魔歪道打着道门的名义,行一些鬼蜮勾当。”
徐老三的道观事件发生未远,当时道门也是狠狠给了徐家一点颜色看看,保管他们十年里翻不出天来。但是究其根本,他们能借此处置的“道观”也就是那一处罢了。
现在若是借着这个由头,倒是能把道门清洗一遍。伤筋动骨在所难免,却不至于元气大伤。如果真的能把那些个藏污纳垢之地清洗干净,付出这点代价看上去也不是那么肉痛。
胡澈在边上看着林淡,眼睛眼跟着闪闪发光,顺手把蹦跶过来的暖手捂抱在腿上,感觉手下的兔子浑身发抖。难道暖手捂刚才被国师抱着那么老实,根本就是吓得动弹不了?不至于吧,国师又不是吃兔子的妖精。
不过他家蛋蛋真是越来越像个小坏蛋了,怎么看着还是那么想让人捏捏呢?
其实林淡和胡澈两个人都明白,国师此次前来,问什么意见都是假的。能做到国师这种程度,见识和魄力都不会缺。他应该是来给林淡送好处的。
果然,老道们商量了不多时,国师就说道:“经过这一番劫难,我们道门可以说是天下的罪人,天下道观不知是不是能剩下十之四五,还请大郎援手。”
林淡一时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眼睛不可思议地瞪大,不是他想的那样吧?道观剩下十之四五,那也是道观!不过之前那些人打着道观名头干坏事的,这些道观也会将冲入道门的总账上。虽然丹药一出,道门肯定损失极大,但是有了这些道观的加入,肯定不会赔本!
国师笑眯眯地点了点头,肯定就是林淡所想的那个意思:“贫道也想为天下无所依的百姓,略尽一份绵薄之力。”
林淡踉跄着站起来,向国师和一群道士郑重行礼:“学生当竭尽全力。”
他的宿舍不过是第一步,小爹的那些个小院是第二步。第三步,他本来是打算将主意打到那些郊外的寺院的,没想到竟然能有道门这一步……这真是一大步啊!
在送走国师一行后,胡澈背着林淡飞快地跑到书房,把房门一关,兴奋地抱着林淡抛了抛:“蛋蛋,你的计划可以提前好多年完成了!”
林淡虽然没跟他说过详细计划,但是这么长时间的朝夕相处,对胡澈来说要摸准林淡的想法并不算太难。
“究竟能做到什么程度,快的话,这一回的春闱就能见分晓。”林淡也是踌躇满志。他要把关系网拉起来,要把自己的名望刷上去。他的学问比不得大哥,将来他的志向也不在仕途上,但是他可以当个名士,让天下所有的学子都知道他的名字!让自己变成一个刺猬,让人无处下口!
他赶紧拿出做好的计划,开始研磨更改,然后突然想起来:“对了澈哥,我得回京了。”
胡澈敏感地察觉到他语气中的不同,确认了一遍:“今后在京城大宅住,不住庄子了?”
“嗯。小爹要成亲了,我想回去帮忙。”
理由正当。胡澈就算不知道林淡上辈子的事情,也没法拦着人家不去参加亲人的喜事,只是想到要分开,他还是有些舍不得:“等喜事完了就过年了,过年完了就快春闱了。”
在庄上他可以肆无忌惮地和林淡在一起,但是在京城虽然两家住得不算远,到底不方便。
林淡看他的样子,抿了抿嘴,把想说的话压了下来。他的打算,还不止这些,不过说出来会被老大哥教训吧?一定会被教训吧?
算了,还是瞒到瞒不下去的时候再说吧。
既然林淡准备搬回去了,那胡澈、甄慢还有余道长自然得跟着一起搬走。余道长这两天精神不振,道门这次的动荡,他还得回去出力;不过他对林淡这几个学生的印象极佳,临走让他们随时去拜访他。
至于他炼丹的丹炉,完全“忘记”在了精舍内。
林淡想了想,没出声提醒。反正他已经帮丹炉兄摆脱了升天的宿命,丹炉兄卖身还债也是应该的吧?那丹炉可沉,全是铜做的,能卖不少钱!
暖手捂往丹炉里面一跳,团了团,仰头对林淡看着:给暖手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