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道长调配了一点颜料,或者还加了一些别的什么东西,在被应道长拍裂的校场上画了一个阴阳鱼。
颜料干了之后,那些裂缝重新变得光滑平整,又因为吸入颜料有点多,显得颜色略深,在正午光照强烈的时候尤其明显,像是鱼鳞一样,连抽象的阴阳鱼图都像是活过来的两尾游鱼。
应道长看过之后啧啧称奇。
胡澈看过后:“这个……不怕淋雨?”
余道长自信满满:“不怕。”
“唔……”胡澈撑着下巴思索。
林和诚两眼放光,拉着余道长到一边去谈生意。林淡觉得这里面有利可图,却还没有一个明确的方向,现在看到林和诚的小动作,自然是跟着小爹走。
胡澈看了看林淡,转过头对阿乐招了招手:“阿乐,砖都送过来了吗?”
阿乐:“还没呢。不过第一批砖快了。”
“嗯,到时候你想想是不是能用这个……”胡澈指了指校场,“来试着建两间屋子。”
阿乐愣了愣,不过他人本来就机灵,原先在林淡手下当小厮的时候,林淡就爱让他出去办事,脑子一下就转过弯来:“这个倒是没什么问题。”反正这东西没干之前,和泥巴一个样,估摸着和造其它房子应该差不多,“我试着让兄弟们造两间看看。用来铺地现在看着可行。咱们要不要把城里的几条路先铺了?”他看看余道长还被林和诚揪着说话,小声说道,“余道长用的材料,都是我去买的。我算过,价钱比铺砖和铺石头要便宜的多。”
胡澈眼前一亮,随即冷静下来:“好是好,可是现在人手不够。”他看了看阿乐,迟疑道,“地牢里倒是还有几十号人,你要是能压得住……”
“压得住!”阿乐不能胡澈说完,立刻就说道,“您尽管放心。到时候白天让他们干活,晚上我把他们送回地牢里!”
要是普通的囚犯还真的没法干这样的重体力活。只不过现在地牢里面的那些都是蔡逸春案的恶奴。这些恶奴别看不饥不饱地饿了一个多月,但是底子可要比常人好得多。
重犯当然已经被押运到了京城,但是还有相当一部分罪行不那么严重的,被留在了地牢里。
胡澈早就看这些人不顺眼了,每天关在牢里,哪怕每天吃一顿也是开销,他们衙门还没什么进项呢!他本想着春耕开始的时候,是不是把这些人打发去种地,只是县衙里面没什么田庄,距离县城也远,操作上恐怕有些问题。
这会儿倒是瞌睡送了枕头。修路什么的就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又有林乐盯着,根本出不了什么乱子。
余道长发现自己突然成了大忙人。
他坐在丹炉面前挥汗如雨。虽然炼丹他是很欢喜的,但是他这日夜不停地没一点神仙风范不说,简直就是个烧窑的。
余道长觉得这个事情有点不太对,就找到了他们道门的精神领袖实际上的总指挥人生的导师应道长:“我们道家不是应该清静无为的吗?”
应道长鄙视地看了他一眼:“一个小道士,倒是好意思自称道家了?”
奔四的余道长满脸通红,呐呐不能言。
应道长在医馆里坐着,点着炭炉煮着茶,径自慢条斯理地拿出一双筷子,从茶壶里面夹出一个茶叶蛋来,放在早就准备好的小碟子里,递到余道长面前:“吃。”
余道长还没吃茶叶蛋就觉得有点五味杂陈。所以说,为什么应道长在诊室里煮茶叶蛋呢?在北地吃点茶叶不容易,价格金贵不说,还买不到。啧,闻着这茶香,似乎还是什么贡茶?
他偷偷瞄了一眼应道长,这不当国师了,好东西还是不少啊。
应道长和余道长说是同为道门,但是门派并不相同,最多也就是守望相助,并不存在什么直属领导关系。哪怕应道长在道门执牛耳,道门也不是像朝廷那样的组织,并没有特么强制性的约束力。
现在他看余道长的样子,却像是看到顽劣的晚辈,解释了一句:“去年的陈茶,再放着就没法入口了。”
习惯性餐风饮露的余道长,完全不觉得陈茶就怎么不好入口了。不过别人家的东西他也不好惦记,等他的点石成金术炼成了之后,想买什么茶叶买不到?他很快就是有钱人了!
“不知世事,怎么念头通达?”应道长看着他就像是看着一个白痴,“无为,不是无脑。不然傻子才是有道高人?”
卧槽!这是在骂他比傻子还不如吧?余道长立刻败退,深深怀疑应道长出家,根本就是因为嘴巴太毒了,娶不到媳妇儿吧?他还是回去给丹炉烧火,丹炉比起应道长来要讨人喜欢得多了!
城门口,林淡正在和他小爹道别。
林小爹拍了拍林淡的肩膀:“都那么大了,别摆出这么张脸来。小爹看着余道长那些药渣十分有利可图,你什么时候有了空闲,把北凉到下魏的官道给重新修一修,以后往来就方便了。小七小八也十分想念你。你……娘和魏王妃相熟,到时候让她带你们直接去王府别馆泡汤。”自己媳妇儿什么都不知道,自己儿子平时都见不着面,就算见了面也得恭恭敬敬叫一声七婶,唉……
魏王的封地在魏城。那里水土丰饶,还有温汤池子,堪称塞北江南。
卓外公的任地在魏地边上,叫下魏。地方虽然没有魏地那么得天独厚,比起北凉来,那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最起码不至于连一块砧板都买不到。哪怕曾经也是要啥啥没有,但是自从林和诚牵头弄起了一个包揽南北货商的大集市之后,下魏如今已经俨然成为了北地的一个繁华之地。
现在下魏已经有不少南来北往的客商,北凉还一个都没见着呢。不过北凉背靠保城关,也不太适合大量的商人流动。
林淡抿了抿嘴:“哦。小爹回去一路小心。我怕天气暖了会有熊。”
“不怕,没了马车,咱们打不过也跑得过。”北凉县对他来说没什么好东西需要带走的。林淡给他偷偷塞了几件军中带出来的兵刀箭矢,数量也没多少,藏在行李里面根本就看不出来。
他带来的马车已经破到没法修了,就算换一辆新的马车,想到来时的路,他也不想再拉一辆马车回去。反正总共就两三天的路,帐篷也有,吃喝也有,这点苦他顶得住。再说哪来那么多熊?
两个人互相叮嘱了几句,到底路途遥远不能耽搁时间,只能就此告别。林淡想着手上的牧草种子,盘算着能种多少地方。
路是一下子修不起来的。就算只是和泥,往来那么长的路,也没法修。最基本的人手就没有。就算有人手,那么长的路,县衙也没钱修。
林和诚这次带来的除了大量的牧草种子之外,还有一小部分改良过后的荞麦种子。不过后者的数量十分稀少,连他让林乐刚买的下屯那个牧场都填不满一小半。他也犯不着拿出去。
牧草种子倒是很不错。北地,尤其是保城关这一块,能种出来的粮食有限,附近村子军屯,倒是几乎家家都有牧牛羊。想来种牧草应该更加受欢迎。
林淡早就规划好了今天的行程,在送走林和诚之后,他也坐上了马车,阿福驾着往原本蔡逸春的牧场,现在蔡俊旻的牧场走去。
蔡大头勉强坐在车厢里,一张胖脸时不时拧一拧:“二先生,我去和阿福叔坐在一起吧?”除了两个人落座的地方,其它地方都堆满牧草种子和一些煮药茶的药材,还有一些春耕的农具之类乱七八糟的东西,原本宽敞的马车,显得十分逼仄。
林淡没同意:“你就忍忍吧。要不坐过来,先生抱着你?”别看小孩儿下盘稳当,可是这马车滚过路面,人都能跳起来,坐到外面,不消片刻小孩儿就能颠到地上去。
蔡大头忍了忍,又忍了忍,最后实在颠得难受,窝到了林淡的怀里,偷偷蹭两下。
还好牧场离得不远,他们很快就到了。
林淡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个牧场,周围并没有用什么东西圈起来,只是每隔一段距离垒个了石头堆,看着也不高,恐怕等到草全都长高了之后,石头堆就会淹没。
牧场门口竖了一块界碑。两个戎装打扮的兵丁守卫在门口,看到他们的马车先行喝止,在看到蔡大头之后,才恭敬行了礼把他们放进去。
又走了半里地,才到了蔡家的宅子。高高的围墙全都是用石块垒成,之前被林乐带人攻打的时候据说毁掉了不少,林淡乍一眼看过去却没发现有什么损毁的地方。修补的人着实厉害。
屋子也很好,比县衙都要敞亮一些。
林淡觉得照着现在的时间,今天还能再跑两个村子,一见到牧场的管事就道明了来意。
管事大惊:“草……还需要种的?”
作者有话要说: 蔡大头(*^__^*):今天大头派上大用场了!
蛋蛋(* ̄ω ̄):不,你最多就是吉祥物。
蔡大头:Σ(⊙▽⊙"a
蛋蛋(* ̄ω ̄):还没有暖手捂萌。
蔡大头:(>﹏<)
蛋蛋(* ̄ω ̄):抱着也不如暖手捂暖和。
蔡大头:/(ㄒoㄒ)/~~
第151章 受阻
林淡听到管事的话,下意识地愣了一下,随即失笑:“普通的草当然用不着,只是好的草,还是需要种。”
打从他这辈子醒来,几乎就一直是顺风顺水。无论是在京城,还是到吴州北凉,他要做的事情无非就是吩咐下去,或许下人们会有疑惑,但从来都不会当面质疑。他本来以为今天也是如此,不过是家里人手不够,顺便一个冬天都待在屋子里,出来透透风罢了。现在看来,他需要花费的精力恐怕不会太少。
如今还是在蔡俊旻的牧场,他身边还带着蔡大头呢。等一会儿到了村子里,有人会卖他这个县令夫人的账吗?
现在无论是牧场还是牧民的放牧方式,他大概都清楚。无非是今天把牲畜赶在这一片草地上吃草,明天赶去那一片上。牲口的粪便落在草地上,重新滋养了土地。一些草种也随着牲口的粪便被带去另外的地方。
这样的方式不能说不好,优点非常明显,那就是在人力上非常节约。牧民家的一个十来岁的孩子,通常也能够单独放上几头羊,厉害一点的,一个人放上十几头羊都不是问题。
要是一个牧民家庭,几口人放上几十上百头羊,也算不上什么稀罕事。甚至对他们来说,要是牲口的数量足够多,他们还能放上更多。
只是缺点也很明显。落在土地表层的粪便,要拿来肥田的时间太长,远远比不上人工种植。单纯的产量上来说,就不够用。养牛羊的他不好说什么,但是养兔子他有经验。
他用种植的兔草来养兔子,和用外面野生的兔草,前者比后者养殖起来更快,兔子更肥胖,毛的质量也更好。
好吧,其实使用粪便作为肥料什么的,哪怕是南方的一些常年耕种的地方,都还没有普及这个意识,北地这边本来就没有什么像样的种植地,肥田多半是用草木灰,在耕种方面的认识就差。
好在身为蔡俊旻的债主、蔡大头的先生、更加作为蔡家的合作伙伴,林淡并不需要多做解释,他只需要命令就可以了。
其实说是种,到底是草,并不需要如何精耕细作。看在蔡家的份上,林淡对这位管事开诚布公。关键是除了牧草之外,他还重点说了如何种植荞麦的方法。
管事听得将信将疑,怀疑的部分更多一些。林淡看上去实在不像是个会种地的,比常人穿得更多一些还显得削瘦的身材,连纸上谈兵都没什么说服力,将人畜的粪便堆肥什么的,更是闻所未闻。
他目送林淡和蔡大头乘坐的马车离开,又低头看看脚边的一袋子牧草种子,决定还是先写一封信给蔡将军……嗯,要不还是写给常将军?说起来他们两个都打仗,平时家里面管家的那个到底是谁?
其实写给谁都一样,反正他们夫妻两个之间没什么秘密,对于除了练兵打仗之外的事情,几乎都是……不怎么精通的。
两人头碰头看了信,又把信递给好奇的长子和次子看。
下属递过来的,与其说是信,还不如说是长一天的条子。管事学识有限,当然不可能把信写得花团锦簇,有一说一有二说二,一页信纸都没写满。
“草也要种啊?”
“草还要特意搜集种子啊?”
兄弟两个一前一后地问了起来,表情无比好奇。
蔡俊旻夫妻也很好奇。种草,多新鲜的事情啊!而且随便想想,林淡特意送去的草种恐怕也不会一般。可是再怎么不一般,那也不过是草种而已,又不是什么粮种。难道草种还有什么良种劣种?
夫妻两个打仗虽然很厉害,但并不是觉得自己什么都知道的人。哪怕是面对已经懂事的两个儿子,他们也没忽悠:“爹娘也不明白,等咱们写信去问问。”
于是他们就写了信回去。现在路上虽然运货还多有不便,但是送个信是没什么问题的。
春天对于大商重要,对于敌国也一样重要。战争一般发生在秋收前后,现在并没有什么战事。相对来说,还是春耕更加重要一些。
他们的信还没有寄出去,倒是立刻收到了林淡的来信。
要不是有之前牧场管事的信打底,这封信他们就更加看不懂了。
“粪便?”保城关最高领导人家庭,四个人团团围着桌子坐着,相顾懵圈。
“管事写的种草的步骤里要粪便。”所谓的管事写的,也就是林淡复述的。同样的步骤在林淡给他们信中也有说明。
身为保城关的一把手,他们倒是真还没有注意过,那……粪便平时到底是怎么处理的。
保城关那么多人,每天的那啥想来是个巨大的数量。这要是都搜集起来,再堆到一起……常将军想了想,脸色有点黑。
不过两个人到底都是当将军的,决断力一点都不缺,几乎同时拍板决定:“既然说了让林大郎来管军屯,那就让他放手去干吧,反正……”那啥也没听说有什么用处。
在战场上,狼粪用来点烽火台;
在生活中,牛粪用来生火取暖。
人的……有什么用?
退一万步来讲,军屯的这些粮食每年总共就这么一点产出,就算全都没了,那又怎么样?
将军都同意了,下面的人自然照办。虽然大家伙儿都不明白这个到底是什么用意,但还是很快就从各个军屯拉来了一些民夫,再将这些民夫交给了林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