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老婆子听到这里,刚才的恐惧也散了些,忍不住说道:“也是李瘸子家里没个老人,要是有厉害一点的老人在,保管让她服服贴贴,知道安心留下来伺候自己男人,女人不懂事,就得管得严一些,多饿她几顿,就老实了,看我家那个,才一天不就老实了?放她出来她都不敢跑,等明儿个让她跟我儿子同了房,生了孩子,就让她去地里帮着干活,花了我那么多钱,不听话看我不弄死她。”
老婆子拖长的声调里全是对自己管教有方的自得,她嘴里的“我家那个”,就是跟沈兰同样被卖过来的朋友,因为性格太懦弱,被村子里的人拳脚相加,又对外面如同怪兽一般的深山丛林同样充满了恐惧,根本不敢站起来反抗,除了哭还是哭,对于这深山里出生长大的野蛮婆子来说,这样的“儿媳妇”当然是极好管的。
其他老婆子听了她的话都很羡慕,又忍不住跟她打听起“管媳妇”的方法,说得十分起劲。
沈兰和苏午两人仿佛武侠世界里的高手一样趴在屋顶的瓦片上,尽管不是很听得懂那老太婆的话,但偶尔听得懂的几个词串连在一起,以及那炫耀得意的语气,还是把沈兰气得双手发颤,这些人简直就是魔鬼!根本没有把她们当人看,而是当成一件货物,一个生孩子的工具!!!
苏午担忧地拍了拍她的肩膀,他也同样非常的气愤,但现在还不是时候,他们还不知道那个女孩被关在了哪里。
几个老婆子忍不住聊了起来,男人们一时也都认为那个女人只是跑出去撞见了鬼,而不是……心里多少放松了一些,不是……就好。
祠堂里的气氛似乎也渐渐放松了下来,直到老村长忽然开口了。
“余婆子,去把那女人带过来。”老村长沉声说道。
“什么?”余婆子,也就是刚才炫耀的老婆子愣了一下,反应过来立刻站了起来,一脸蛮横地说,“凭什么?你们把人给弄丢了,关我家那个什么事,那可是我花了大价钱买来的!!!”她还等着那女人给她伺候儿子生孙子呢!!!
“快去!”老村长猛地一拍桌子,气势突地强硬起来。
余婆子吓了一跳,但心中还是非常的不甘心,不过老村长在村子里的威望不是她撒泼就能对付的,最后也只能骂骂咧咧地出了门,老村子对身边的几个强壮男人使了个眼神,让他们跟了上去。
“村长,您这是……”
有不明白的,忍不住问了出来。
老村长耷拉着眼皮的眼睛里这时才渐渐地流露出一股深深的恐惧,“既然是山神看上的女孩,那咱们就把她送给山神吧,否则……”
否则神灵发起怒来,他们整个村子都逃不掉!既然如此,牺牲一个买来的女孩子,又算得了什么呢?
第6章 山神显灵
封闭的深山村落,仍然残留着许多古旧的“糟粕”,例如传宗接代,例如封建迷信。
山里的人都是相信山神的存在的,而山神是强大的,无所不能的,住在山里的人,都必须对它顶礼膜拜,不敢有点丝不敬,否则神灵就会发怒,既而摧毁他们的家园,夺走他们的性命。
村里的人平时里都不敢轻易提起它,所以他们情愿相信是鬼怪精魅抢走了那个女孩,也不愿意认为他们惹怒了山神。因为鬼怪精魅还有大师可以除掉它们,但是山神的力量,是无所不能的,没有人能跟它抗衡,这是他们无数代祖先们一代又一代传下来的,对神灵本能的畏惧。
祠堂里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所有人心中都充满了惧怕,他们有心想说是村长想得太多了,又害怕事情真的如此,于是谁也不敢再说什么,心中充满了惶恐。
女孩很快就被几个人带过来了,饱受折磨的城市女孩子惨白着一张脸,身体颤抖个不停,刚被带进来,就被余婆子迁怒地直接推倒在了地上,发威般地冲她喝道:“跪下。”
沈兰气得把指尖给扣进了手心里,如果不是苏午按着她,如果不是势不如人,她真想上去直接给那老太婆几个大巴掌!
苏午原本是想着在余婆子几人把女孩带出来的路途中,将女孩救下来的,但是突然听到那些人提到“山神”两个字,他就停了下来。
他是山里的妖精,知道山神是真正存在的,只不过他没有见过,但这不妨碍他相信山神的强大。又见这么多人信奉那个山神,他突然有了一个主意。
他把这个主意告诉沈兰,沈兰一脸惊讶地看着他,说道:“这、这能行吗?”
“试试吧,总要让这些人付出代价的。”
沈兰想了想,也觉得确实如此,这些自私自利的野蛮人,确实要为他们的行为付出代价。她虽然对法律的了解并不是特别清楚,但在网上看得多了,也知道这些人集体买卖人口,最后判下来也不会有多严重,可能就是坐几年或者十几年的牢,甚至等他们从牢狱里出来后,可能还会继续犯罪,根本认不清自己犯下了多么严重可恶的罪行……
沈兰没有再想下去,她现在对这个看着比自己还小的男孩子充满了信心,如果是他的话,也许可以的。
女孩子被推着跪倒在祠堂的中间,纤瘦的身体瑟瑟发抖,小声地抽泣着,如同一只待宰的小羔羊。而其他人看她的眼神,也从之前看货物一般的打量,变成了现在看祭品的眼神,那是看死人的眼神,毕竟要送去给山神的祭品,根本不可能活下来。
村长这时站起他佝偻的身体,沉声说道:“走吧,带她去后山,祭山神。”
村落后方就是燕山绵延千里的山脉,再往后就没有人烟了,村子里的人在离村子挺远的一座山上建了山神庙,庙宇不知道存在多少年了,显得十分破旧,但村子里的人逢年过节仍然会到庙里祭拜。
村子里的男人们由村长带领着,架着那个瑟瑟发抖的可怜女孩一路到了后山,将她放在香案前,然后都跪在了山神神像前面。
村长深深地把头扣拜在地上,高声说道:“小民今日特来祭拜燕山山神,并献上祭品,希望山神能够继续保佑村子……”
苏午用法术隐身在神像后面,他看着那尊神像,心里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似乎是在哪里见过,但是是在哪里见过呢?
他想不起来了,便没有继续想下去,听到村长的话,垂下视线看着跪了一地的人,和那个脱力几乎昏倒的可怜女孩,忽然感觉到心中有一种悲哀的感觉。
“是谁告诉你,本山神需要这样的祭品?”
厚重的嗓音忽然在破旧的庙宇里响起,仿佛来自四面八方,又仿佛来自心底最深处的恐惧。
村长和那些男人全都被这突然响起的声音惊住了,脸上全是骇然之色。
几个强壮的男人此时抖得比那个女孩还要厉害,不但头扣在了地上,连整个身体都忍不住贴在了地面,似乎这样就能减低他们的存在感。
村长此刻更是汗如雨下,他开口想说话,却发现自己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惊恐而变得嘶哑不堪,“山神不满意这样的祭品吗?那需要我们再准备什么?”
苏午皱了皱眉,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继续用被法术变沉的声音说道:“你可知道本山神降临此处是为何?”
村长用力滑动了一下发堵的喉咙,颤着声音问:“小民斗胆,敢问山神大人为何而来?”
苏午垂目看着他,缓缓说道:“本山神专程降临此处,实因你们干下了太多伤天害理的勾当,天理难容!不配贡奉神灵!”他怒声说完,直接一挥手,只听“轰隆”一巨声,本来就破旧不堪的山神庙,忽然就在跪地村民的旁边倒塌了一半下来,激起了一篷篷的灰尘。
庙里的人全都要快被吓傻了,有几个平日里干多了坏事的男人,直接吓晕了过去,激起的灰尘中甚至有难闻的尿骚味传出来,那个之前还能开口的村长此刻更是连话都不敢说出来了。
庙里的气氛一时变得极为压抑,有人小声地哭了出来,而后越抽泣得越来越大声,那人“砰砰砰”地用力将头磕在地上,大哭着喊道:“求山神开恩,求山神开恩,都是村长教我们做的,以后再也不敢了,求山神开恩,饶我一命,求山神开恩……”
苏午见他磕头的力度都快要把自己的脑袋给磕成了两瓣,手再次一挥,直接用法术将他给弹出了破败的庙宇之外,这一招使得那些人更加相信了他确确实实是山神显灵,吓得更是噤若寒蝉,就算哭泣,也只能用力压着,不敢再发出声音。
苏午见没有人敢说话,这一次故意针对那个态度强硬的村长说道:“原来是你教唆他们做出那些伤天害理的事情的?那你愿意认罪吗?”
三角眼的村长同样吓得不轻,那个人直接把罪责全都推在他身上,让他又恨又怕,而他当然不愿意担下这些罪责,承受山神的怒火,连连磕头说道:“请山神明鉴,他们从山外买来女孩儿,是他们自己的选择,与小民无关……”
“怎么会跟村长无关,买来那些女孩,不都是你联系人送来的吗?”另一个人见村长推脱,害怕山神会听信他的话,立刻反驳出口,末了又接了一句,“我可是听说,你也从中抽了利的!”
其他跟来的人此时再没有之前簇拥村长时,对他的信任了,都忍不住把自己身上的罪责往别人身上推,仿佛自己才是最无辜的那一个。
接下来庙宇里慢慢地竟然吵闹成了一片,村长是读过书的人,一张嘴狡辩起来,哪里是庄稼汉子说得过的,但是毕竟是与自己性命休戚相关,谁也不愿意就此担下罪责。
于是原本仿佛铁桶一个的村落,极快地瓦解崩裂,庄稼汉子们确实没有一张狡辩的巧嘴,却也在激动中,把村长干过的那些恶事一件件地全都抖落了出来。
诱拐贩卖人口,领导村子里的人统一看管、殴打“训练”买来的女人们,防止她们逃走,对外时也保持统一的口径,不让人察觉到真相,若有女人不堪折磨受辱而死,指使男人们把她们的尸体统一扔进深山里让蛇虫或者野兽们分食……
一件件罪行就仿佛腐肉上的蛆虫,遽然被人从阴暗的地下翻到明面上来,挣扎着扭动丑陋的身体惊慌逃窜,令人作呕。
苏午皱着眉,厌恶地说道:“本山神已经在你们身上种下了因果报应,现在就把那些还活着的女人送下山去自首,并且保证从此以后不再作恶,否则明天太阳升起的时候,就是你们死亡的时候!你们的子孙也将继续承受你们种下的恶果!”
他说完又使出了一个法术,庙里的人们立刻都感觉到胸口开始疼痛起来,那种针刺一般的疼痛绵延不绝,而后不断地蔓延,全身上下仿佛被人缓慢地拔出了一万根针一般,难受得让人想不顾形象地直接在地上打滚来缓解这种疼痛。
第7章 炎飞昂
这个座落在燕山脚下的派出所第一次同时来了这么多村民自首,所里的警察同志们刚看到他们的时候,还以为又是什么张家的田被李家挖了田梗,孙家地里的玉米苗又让赵家的牛给啃了,最后两家人打起来,于是两个姓氏的人都跟着加入了混战闹出了大事,顿时都头疼了起来。
直到看见跟着他们一起下山的那些精神委顿的妇女,听了他们自首的原因,神情彻底变了。
苏午与沈兰也来了,不过不是跟他们一起过来的,沈兰直接过来报了案,并且联系了自己的父母。
一个女警被安排来接待他们,沈兰抱着派出所的电话哭得死去活来,而接连不休寻找了她好多天的父母同样在电话另一端哭得泣不成声,并且表示马上会坐飞机过来接她。
女警见苏午坐在旁边没有动,也没有打电话的意思,微笑着询问他是哪里人,为什么不打电话联系自己的父母等等。
苏午有些无措,他是送沈兰过来的,沈兰毕竟是女孩子,他也不放心她一个人过来,结果没想到来了就走不了了。
他是山里的妖精,当然没有身份证件这些东西,只能无措地看了看她,又看了看还在哭的沈兰,完全没有一点之前假扮山神时的威严,恨不能直接变成小鼯鼠从打开的窗台那里溜走。
沈兰好不容易挂了电话,回头就看见两人僵持着,忽然灵光一闪,有点明白了什么,赶紧对女警说道:“他是在山里被人养大的,可能没有当年出生的证明什么的,没有办身份证,你们能给他办一个身份证明吗?”
女警怔了一下,回神笑着说道:“现在国家有政策,可以给没有上过户口的‘黑户’上户口,不过需要他之前居住家庭的户口本和一些证明……”
沈兰看向一脸懵懂的苏午,想到他一直跟在自己的高人师傅身边,说不定根本没在什么村落里居住过,接触的人类可能都非常的少,她皱了皱眉,一时也有些为难了起来,她再坚强聪明也只是一个高中生而已,这种琐碎的烦心事她从来没有操心过,最后只能说道:“那、那等我爸妈来了,让他们帮忙想想办法……”
苏午之前根本不知道在人类社会生存的许多规则,从来就没挪过地儿的大松树就更别提了,这会儿见两人这么为难,终于有点明白了什么,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女警看了看两人,又见苏午似乎年龄还小,便说道:“不如这样把,先把你的信息留下来,给你办一个临时用的证件……”
炎飞昂被孟安他们叫来的直升机送到了临近的一个市区里,第二天就没什么事儿地直接下了地儿,仿佛之前那个血都快要流干的人不是他一般。
医生护士都觉得这简直就是不可能的事情,流了那么多血能撑到直升机赶到不说,休息了一晚上后,身体各种指标竟然比受伤前还要正常?这是不是太不科学了点!
当时被那个突然出现在森林里的少年定住的孟安等人默默地对视一眼,什么也没有说,但心里其实都快要憋到爆炸了……
炎飞昂虽然身体完全没问题了,但是不信邪的医生还是以他脖子上的创口太大为理由,强行制止他出院,所以他身上这会儿还穿着医院的病人服,脖子上缠着一圈又一圈的纱布,坐在病房楼下的花园里,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几个下属。
这些人都是当时行动小组的组员,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都不知道要说什么。
炎飞昂偏了偏头,示意他们自己找地方坐下,而后说道:“说说当时的情况吧。”
当时行动小组的副组长蒋正还没有反应过来,在众人都看过来后,才有点茫然地开口,“毒贩是分了两拨离开的,但除了这两拨外,还有一个人隐蔽在外……”
炎飞昂好看而凌厉的双眉微微皱起来,双目盯着他。
蒋正慢慢收了声音,更茫然了。
孟安用手肘捣了他一下,压低声音对他说道:“说那个少年。”
蒋正顿时一个激灵,他这辈子,比不让炎飞昂的出院的医生还要不信邪,然而在经过了那个轻易就定住了他们,还把他们快没命的组长给轻松救活过来这种事后,再不信邪,他也不得不相信了!
“呃,他,他当时跳出来说,‘他快死了’,后、后来又说,‘他快要死了,我能救他’,然后我就不能动了……”
炎飞昂又看向其他人,直面过少年的蒋正都说不出过一二三来,其他人就更别提了,只有孟安当时就在炎飞昂身边按着他的脖子,听到过他说的几句话,和他给炎飞昂喂过一个果子的事。
炎飞昂听完后还没什么反应,旁边一个队员忍不住笑着小声说:“那个少年不会是山里的精灵什么的吧,看咱们组长好看,舍不得他死……”
不得不说他的话说得还真是无比准确,不过说了“真话”的人并没能继续说下去,在炎飞昂视线压力下,一点一点地也步上了副组长的后尘……
孟安其实也是这么想的,因为他还听那个少年说炎飞昂是大英雄什么的,回想一下那个少年有些软又清亮的声音,还真是萌得不行。
炎飞昂听着孟安把当时少年说的话重复了一遍,最后说道:“如果方便,查一下那个少年的资料。”
众人互相看了看,都听命行事起来,并没有多问,唯一正面看见过少年的蒋正找了人像大师描摹出了少年的样子,因为那个少年长得太好看了,一张脸极有辨识度,少年的样子很快就传到了炎飞昂的手里。
炎飞昂看着纸上的素描头像,少年的眼睛又大又圆,是标准的杏仁眼,眼尾微翘着,浓密的眼睫毛拉出了长长的眼线,脸似乎还没有他的手掌大,不论是眼角眉梢,还是粉红的小嘴唇似乎天生就带着让人身心愉悦的笑意,怎么看都好看,就连柔软地贴在头顶的短发,都显得少年是一个非常乖巧又听话的小孩。
这张脸,和他那时短暂清醒过来时看见的那个少年一模一样,确实是他没有错。
寻找少年的工作难度很大,即使是找人最有经验的孟实等人,在庞大的资料库里找了快三天也没有一点头绪,直到第四天早上他们都快要放弃时,才终于找到刚刚被录入的一个临时档案。
第8章 春暖花开
苏午得到了一个临时的身份证件,沈兰拍着胸口信誓旦旦地跟他保证道:“你放心吧,等我爸妈来了,一定想办法找人帮你解决户口问题。”
对人类世界一无所知的苏午乖乖点头,同时忍不住崇拜起沈兰的父母来,他们一定是在人类世界里很了不起的人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