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天,夏岚神经衰弱地来到了剧场,为了——自暴自弃地——方便跳舞,他穿了一件黑色修身短袖,一条黑色修身运动长裤,跟顾征一起坐电梯上楼。
顾征还是一身西装,完全不觉得热似的,而且简直是个神仙,都不出汗。跟顾征站在一起,夏岚就看不出那么高,也没他成熟,而且不知道是不是跳舞跳多了,还显得腰挺软。顾征看着他的腰,还比较满意:“你这个身材倒完全是程飞然的感觉,就是个子再矮两公分就好了,你多高?”
“一米八。”
“嗯,”顾征说,“我一八五,这样的话还得穿个三公分的鞋垫。”
夏岚:“……”顾老师,您怎么不穿高跷啊?最好是里面有两个喷气筒的那种,直接送您上天当一颗闪亮的卫星得了。
顾征一挑眉,简直魅力四射,可惜说得不是好话:“腹诽我什么呢?”
夏岚瞪大眼睛看他:我天,我想什么你都知道?
顾征一只手按在夏岚肩膀上,转身来面对着他,顿时夏岚感觉到一股巨大的压迫力,对着顾征那看着就一肚子坏水儿的笑容,感觉肩上像是压了一座泰山。
“顾老师……”
“昨天在门口跳的是吧,”顾征微笑道,“今天去中心广场,这三天的三个舞一起,加上口腔协调训练,两个绕口令,”他点了点下巴,“哦,还有要模仿猴子,企鹅,巴哥……注意是巴哥犬,就表情特别无辜可怜的那个,不能是别的狗,还有……”
夏岚非常想哭,电梯到了,又按向下,一直苦着脸。
顾征捏着下巴观摩他,点点头,微笑:“确实很像巴哥。”
夏岚对着顾征龇牙咧嘴,很凶猛地做了一个咬他的动作,顾征笑了笑,伸手在他下巴上挑了一下,然后拍了拍他的脑袋:“乖,乖哦。”
“……”夏岚被揉得没脾气了,上了顾征的车,跟他一起去中心广场丢人现眼。
于是,接下来的三天夏岚又在各种广场发疯,被人录了视频发到网上,还引起了一波转发,好在没把警察引来,于是最后一天顾征允许他帅一些,挑了几个好看的舞,唱了几首好听的歌。夏岚觉得自己脸皮厚得可以绕地球三圈,觉得过了这个坎儿让他当众裸奔,他都不会再害怕。
但是,最气人的是,这个阶段丧心病狂的课程结束后,顾征给了夏岚一个礼盒。夏岚本来以为是礼物,还很受宠若惊,一打开,发现是一顶帽子,更加受宠若惊,马上就打算哭,顾征示意他戴一戴试试,夏岚开心地拿起帽子,“哗啦”一声,一堆硬币和一块钱涌出来,铺满了盒底。
顾征拍了拍他的肩膀:“这是你这几天的收入,可以吃顿饭了。”
夏岚:“……”
他在那丢人,顾征居然在旁边收钱?!什么时候,他怎么没发现?
算了,起码卖艺的钱还给了自己。夏岚自我安慰。
顾征说:“好了,挣钱了,现在拿挣的钱,请你亲爱的老师我吃饭吧。”
夏岚:“……”
尼玛,原来够吃顿饭,是够我请你吃顿饭吗?!
夏岚怒得气喘如牛,喘完了之后带着顾征出去想吃点好的,再怎么可恶,也确实是亲爱的老师啊!虽然丢人丢大发了,但现在台下有多少观众他也不害怕了!
好在顾征还算个人,没让他拿二十块钱请自己吃山珍海味,就去家常菜馆搓了一顿,只让夏岚赔了不到一百块而已。
结账时,夏岚看着自己可怜巴巴的钱包叹气,顾征悠悠地从他身后飘过,微笑:“你这几天都是吃得剧组的盒饭,一盒也要十块钱了,别数了,收支挺平衡的。”
夏岚赶紧说:“我不是心疼钱,也没多少钱,”虽然他也没多少钱,不过还是表忠心,“顾老师你就算要吃海参鲍鱼我也请。”
顾征停住脚步,盯着他看了一会,一下子有种偶像剧男主的气场,目光放到偶像剧里绝对可以标注两个字儿“深情”。本来他们两个帅哥就很受瞩目,此时互相对视,周围的人都看过来。
“好孩子啊,”顾征又拍了拍夏岚的肩膀,然后顺势勾住他的脖子,愉快道,“走,那我们再吃一顿海参鲍鱼。”
夏岚震惊:“您还吃得下?”
“不舍得了?”
“没有……”夏岚泪流满面,打肿脸充胖子。
顾征:“好孩子啊!”
嗯,最后当然没去吃。
晚上,夏岚回到租的房子,躺在床上,心想这几天的事情。顾征教他不怯场,教他观察的方法,虽然方法十分让人想原地爆炸,但是仔细想想,顾征看人看事的犀利,分析问题的习惯等等,都十分令人敬佩,确实让夏岚学到了很多。而且,顾征性格也不像一开始见到那样高冷,还会开玩笑,其实挺接地气的。有能力,情商也高,怪不得虽然对人不太热络,还是人缘很好。
夏岚抱着被子,不禁开始笑,发现自己在笑,吓了一跳,赶紧把嘴角扯下来。
夭寿啦,要变成抖M啦!
-
转眼又到了周末,平时顾征有各种工作,夏岚也时不时有些工作,每天能在一起的时间不超过一小时,周末就能稍微延长一些。
这一天,舞蹈教室又有不少人,顾征带着夏岚进来,说:“来,你给大家演一个喜怒哀惧爱思惊的‘喜’。”
中医说七情,是喜怒忧思悲恐惊,《礼记·礼运》说七情,是喜怒哀惧爱恶欲,看来顾征是给结合了一下。
夏岚又有一点紧张,这跟跳舞又不一样,跳舞只是尴尬,觉得自己蠢,而演戏,而且是在不少很好的演员眼前演戏,就还有“别人会不会觉得自己演技差”,“是不是演得不够好被看出来”的恐惧。
“随便演,没事,”顾征说,到角落的椅子上坐着,翘着腿,身形简直笔挺好看得可以去拍画报,“你可以用任何你学过的方法来演,任何一个情景也都可以,放松。”
嗯,体验派、方法派、表现派……还是解放天性。只是“喜”的话,最直接的还是从体验派开始吧。
夏岚想着,开始各种“喜”,傻笑啊,吃到好吃的开心啊,见到喜欢的人开心啊,赚钱了开心啊,等等等等。周围有的人在做自己的事情,有的人在看他,夏岚本来还是紧张的,但是因为顾征说“随便来,放松”,那股紧张莫名就消失了。
于是夏岚傻笑、蹦跶、手舞足蹈了一两个小时,累成了一个傻逼。
更悲惨的是,接下来还有“怒哀惧爱思惊”,后面的几天,夏岚或者愤怒得像个神经病,或者哀痛得像个神经病,或者恐惧得像个神经病。顾征让他用各种方法来表演,也会做示范,夏岚每天都被他的演技震惊一下,然后感觉自己真渺小。
夏岚喜演得不错,怒、哀也还行,惧一般,爱更一般。
夏岚非常苦恼,顾征问:“你没爱过别人?你父母呢,女朋友?喜欢的东西,食物也可以。”
夏岚就交过一个女朋友,还是高中的时候,当时好像是很喜欢,过了这么多年,已经不太记得了,只好开始表演亲情的爱,但是又总不到点子上。
“我最初试镜没选你,就是因为你对于爱慕莫晨岭的表演,处理得不到位,看来真是不擅长。”顾征无奈,脱了外套走过来,坐在他对面,“爱确实很难,每个人都会喜怒哀惧,却一辈子也不一定能够有一个真心相爱的人,我做个示范,你感受一下。”
“哦。”夏岚盯着顾征。
顾征的眼睛形状优美,也注视着夏岚,夏岚心突突一跳,忽然觉得有点慌,莫名开始紧张起来。
第4章 第四吻
两个人对视着,本来顾征只是很平常地看着夏岚,夏岚也只是有点紧张。渐渐的,顾征的眼神开始变了,就好像慢慢对变得夏岚很着迷,盯着夏岚地双眼来回看,还微微靠近他,有的时候眼神有些迷离,脸也开始有些泛红,抿了抿嘴唇,显示出一种腼腆又无法自拔的感情。
他一直缓缓贴近夏岚,到最后夏岚被看得呼吸都忘了,只知道盯着他,心想顾征会不会亲他。
顾征当然不会亲上来,到了还差几公分的地方就停下了,然后直起身子,一下子又特别平静,笑道:“这就是一种感觉,很迷恋,还有些纯情的感觉。”
夏岚面红耳赤,低下头,用留海挡住脸,结结巴巴:“啊……哦,对,是的。”
顾征探过来看着他,似乎觉得很好笑:“怎么了?还脸红了,看来你真是没谈过恋爱啊,你这才叫纯情。”
“我,我谈过,就是太久远了。”夏岚抹了把脸,反驳道,“跟顾老师这种情场高手肯定不一样了,您肯定谈过特别多恋爱!”
“我也没有,”顾征说,“你知道我刚才在想什么吗?”
“什么?”
“我们家小白。”
“小白是谁?”
“我的猫。”
夏岚恍然大悟:哦,原来是猫奴啊!怪不得这样充满爱和激情!
“嗯,总之这是一种吧,”顾征说,“再来一种火热一点的,你体会一下。”
火热?
夏岚还没做好准备,顾征忽然抓住他的手腕,猛然倾身上来,一种莫名的气场将夏岚禁锢在椅子上,背部紧紧贴着椅背,看着遮挡住阳光的顾征,一时间竟然有点惊恐。
顾征一只手握住他的手,甚至在他手腕上留下了印子,然后与他紧紧十指相扣,另一只手有些发颤地抚上夏岚的脸,面孔贴近他,眼中像是有一团火,映着夏岚的脸,同时还有一种被炙烤一样的痛苦,似乎求而不得,全心全身地渴望着,也全心全身地煎熬着。
顾征用拇指抚摸着夏岚的脸颊,显得痴迷而痛苦,眼中有泪光闪烁,有些颤抖又特别有力,低声唤道:“夏岚……!”
夏岚一下被打动了,呆呆看着他,忽然觉得对顾征完全无法抵抗,又下意识想他会不会亲上来。
顾征两只手捧着他的脸,嘴唇贴过来一点,离着有个五公分左右,发出“呣啊”的一声,装作自己亲了他一下,然后放开他,坐回自己的椅子,白衬衫开两个扣子,袖子卷上去露出利落的小臂,胸肌隐隐绷着胸前的衣料,坐姿优雅而随意,笑盈盈的,非常好看,三十多的人了,还挺活泼。
“怎么样?”顾征问,“感受到了吗,有什么体会没有?”
有,鼻腔有点热,好像要流鼻血,心跳有点快,好像要犯病。夏岚想,默默地按了一下鼻子,喃喃道:“有……有点了,嗯,有的。”
“好,”顾征说,“《和光同尘》的‘光’,我想要表现的就是这样一种张扬、纯粹、热烈、恣意生长、无所畏惧的爱情的感觉。这种感觉就像一切美好而干净,又有力量的东西一样,像是理想,像是最淳朴的自然,是人类心中一种原始的冲动、向往,愿意舍弃生命追逐的‘火’,可以代表这些所有又美,又纯净,又锋芒毕露又无比脆弱的东西。”
“你还需要多感悟,多练习。这个星期给你布置一些经典爱情片看吧,”顾征站起来,去泡茶,“用脑观察,用心感受。”
“……”夏岚木然点头,“好的。”
然后迷迷糊糊站起来,想出门,结果走到了桌边。
顾征坐在沙发扶手上,腿长得像是要没地方放,交叠着抵在地上,抿了口绿茶:“怎么了?”然后弯起眼睛,“晕了?”
“没有!”夏岚立即说,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我去……嗯,我去自己练一练。”
“好,去吧。”
夏岚恍恍惚惚走出顾征办公室,走到电梯口,进电梯下楼,然后一直走到门外的院子里。春光明媚,又或者初夏来临,梧桐树叶被阳光勾勒出金色的边,草地中的池塘波光粼粼,墙外有中学生出来吃饭的说笑声,鸟叫划过天空。
夏岚扇了扇风,感觉渐渐平静下来,告诉自己:淡定,淡定。
你看,单身狗这么多年,被人一碰就有点把持不住,脸红脖子粗的。作为演员,要专业,不然真的是太尴尬了。
做好了心理建设,夏岚重新淡定下来,回楼里找了个教室练习“爱”。
当天下午,所有在剧场楼里的演员都被夏岚深情注视过,感觉像是惨遭毒手。夏岚回家的时候,还念念有词,似乎是有所收获。
顾征下午走的时候,在门口看了夏岚一眼,不禁笑着摇了摇头,去找李团长一起赶赴饭局。李团长也看见了夏岚,说:“这就是你选中的程飞然,怎么样?”
顾征沉吟片刻,抱着胳膊靠在电梯里,笑了笑:“嗯……还不错吧。”
-
一个星期的神经病七情练习终于结束了,第三个周末来临了,由于每到周末,夏岚就开启新一轮的掉节操,因此走到剧场门口时,简直有一种腿灌了水泥的沉重感,不知道自己还要面临怎样的折磨。
夏岚背着包走到剧场院子中央,看到剧场三楼阳台上一个修长的身影,一身西装,静静靠在栏杆上眺望远方,风吹动他的头发,看不清楚脸也知道,无论这人脸长什么样,都肯定帅绝人寰。
问:我的老师为什么这样热衷凹造型?
答:帅。
问:我也帅,怎么就这么淳朴?
答:因为你还要脸。
夏岚被自己脑补得一直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