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已经够快了。”周六恼火,“你们不为自己的生命健康考虑,也该为你孩子考虑考虑吧!”
大表姐冲周六咧嘴一笑,抽紧绑住他双手的皮带:“放心,熊神会保佑我们的。”
周六气得不想跟她说话,把脸别到另外一边去。
从一开始这群人就熊神熊神的,现在还有人这么迷信?这也未免太可笑了。
但要说他们一家人力气大如熊,周六是服气的。
刚才搏斗过程中,大表姐凭着非同一般的蛮力,把周六全面压制住,再加上后面还有一个熊婶,熊家人以压倒性优势干掉了周六,周六被捆住双手的时候还不敢相信,他好歹在上个修真世界里面练过武功啊,就这么败了?!
现在只能见机行事……不知陈柯有没有追上来,估计费劲。
正想着陈柯,周六就感到兜里的手机震动起来。
陈柯打开车载电话,拨通之后的长音一直没停。
他心中一沉,看来周六的自由也被剥夺了。
早知道他就明着跟周六讲,不要去招惹这群“极品”亲戚,那么后面也就没有这些麻烦事了,虽然知道他们不会伤害周六,但硬生生把周六从他眼前劫走——是可忍,孰不可忍?!
就在这时,电话忽然接通了。
那边是一阵嘈杂声,好像有人在说话,还有布料摩擦的声音,不像是正经接通电话。
陈柯眯起眼睛,他没有急着说话,而是静静倾听。
果然,交谈声中传来周六的声音:“你们真的要去熊村?”
“羽阳啊,我们这可都是为了你。”婶婶的声音传来,“你这是病了,男女搭配,阴阳交合,这是天经地义的事,你怎么可以和一个男人结婚呢?”
“……熊村在哪儿?”周六并没有接婶婶的话头,而是进一步问道。
陈柯明白了,周六这是想办法,在白家人不知情的情况下,把电话给接了,这回手机估计还藏在暗处,周六故意把最要紧的事情,通过大声聊天的方式,告诉陈柯。
但周六第二句就问错了,作为一个熊村人,怎么可能不知道熊村在哪儿。
“过年的时候才回过熊村,怎么现在就忘了?”大表姐的声音忽然近了,“啧啧啧,瞧瞧,这是什么,这还有个电话正接通着呢。”
接下来就是一番言语轰炸,婶婶大叫:“羽阳啊,你为了一个男人,竟然、竟然连自己的根都不要了!”
“哼,想当初我也是,像羽阳一样,被猪油蒙了心,他们城里的男人花样多,连我可怜的傻弟弟都不放过!”
“羽阳啊,你可不能这样啊。”叔叔也加入了声讨大军。
幸而车里还有一个耿直的表弟,嚷嚷道:“羽阳哥,你怎么忘了,熊村在熊山,省道233沿着一直走在灵泉寨拐弯就是啊!”
……
“你个傻——”
陈柯立刻给了一脚油门,法拉利冲上宽阔的高速公路。
没有侥幸,目的地正是熊村。
暮色降临,一点暗红色的夕阳被乌云压在下面,很快消失在黑色的群山之后。
红色法拉利停在233省道灵泉寨的分岔路口,陈柯坐在车中,等待黑色宾利出现。
他心中焦躁不安,虽然理智告诉他,他肯定比那些人到的快,但是——万一呢?万一那些人抄近道,已经跑到前面去了,他还在这里苦苦等候,岂不是浪费了太多宝贵的时间?
“啪”,一滴雨水落在挡风玻璃上。
陈柯再也无法忍耐,他再次启动车子,拐向灵泉寨方向,直奔熊村而去。
晚上九点零二分,路面已经湿了。
一层薄薄的雨水累积在挡风玻璃上,这才是夜雨的前奏。
陈柯把法拉利的顶篷升起来,坐在车里,熄火,为了不打草惊蛇,他把前后灯都灭了。
黑暗中,只听到雨水打在车体上的细微声音。
他和周六分别,已经超过了十个小时,他们什么时候分开过这么长时间呢?
不知道周六怎样,会不会被欺负,和自己那么讨厌的人挤在狭小的空间里,一呆呆上十几个小时,周六一定很难受吧。
阿衍。
陈柯深吸了一口气,双手交叉放在方向盘上,身体前倾,仿佛不堪重负一般,将额头压在手背上。
这时,一声快活的呼哨打破了寂静的夜晚。
发动机的震响,轮胎轧过水洼的声音,一系列声音从远处传来,并且越来越近。
陈柯睁开眼睛,望着前方漆黑一片的路面。
来了。
“我们回来嘞!”表弟兴奋地叫着,一个摆尾,拐过一道弯,向山上驶去。
周六看着前面黑黢黢的路面,时而有个水洼被车灯照亮,除此之外什么都看不到,现在他们已经进山了?已经到熊村了?
“……为什么没有灯光?”周六有气无力地问。
“来,羽阳,你往这儿看。”大表姐让出一些地方,让周六从侧面车窗往上看,周六迟疑了一下,探出头去。
哗。
只见极高处,如璀璨星顶般亮着许多灯,密密麻麻,粗略估算也有百十号人家。
这就是熊山?周六心中暗想,这山可真是高啊。
——如一堵墙般,横亘在空中,只因夜色已深,又是阴雨天,看不清楚山在哪里、天在哪里,如果不是有人给周六指出,周六可能还以为这一侧不是山,而是通途。
这种感觉非常奇怪,只能通过顶部的灯光来判断山的高度和远近,有限的局部却引发无限的想象,周六已经脑补出一座像风灵幻境里悬空山那么宏伟的高山。
忽然路边一阵发动机响,一辆车“嘭”地撞上来。
“哎呀!”表弟大叫一声,拉开车窗,冲外面喊话,“你干什么你?信不信我揍你?”
“老幺,快走,别纠缠。”大表姐催促道。
“他、他是故意的。”表弟回过头。
“快上盘山路,”叔叔也开了腔,“是白天那个老板,甩掉他。”
周六紧张起来,陈柯真的追上来了,但他宁可陈柯没有追上来,这盘山道太危险,又是夜路,又是雨,就算陈柯对着盘山道有一点了解,也绝对没有这些熊村人熟悉。
不,不行,这样下去,陈柯会有危险的。
“嘭”,再一次,侧面受到冲撞,表弟嗷嗷怪叫,猛地一踩油门,车子冲破雨幕,向前飞快行驶。
“让我跟他说句话,”周六急切地对坐在外侧的婶婶说,“就一句,隔着窗户说,这样太危险了,我让他别撞。”
婶婶迟疑了片刻,当周六那双充满担忧和焦急的眼睛望向她时,她有种被灼伤的错觉。
“妈,让他说吧。”大表姐忽然说,“我们只是想让那老板死心,不是让他死。”
婶婶听到自家女儿也这么说,便让开了些地方,车窗徐徐落下,周六急忙凑到车窗口,夜雨“呼”地吹进来,洒落在他的脸上,很冷。
“陈柯——”
周六冲着雨幕中明晃晃的车灯大喊。
“别追了,我们熊村见!”
“我爱你,你要好好的——”
车子忽然颠簸了一下,周六的脑袋撞在车窗顶上的扶手上,接着是一段颠个不停的坑坑路,婶婶又把周六挤回原位。
后面的法拉利果然没再追上来。
车里一片安静。
过了一会,大表姐的嗓子像是哑了火一般,头一次在不大喊大叫的情况下说话:“你真这么稀罕他?”
“嗯。”周六的情绪十分低落,他垂下头,看着自己被绑在一起的双手。
“非要和他在一起?”大表姐又问。
“我们俩本来就是一起的。”周六说。
“他能冒险追上来,看来对你也是挺稀罕的,”大表姐说,但她总觉得哪里不对,“你刚才叫的什么,陈柯,他不是姓梁吗?”
“……”周六懒得解释。
又是一阵沉默。
前排抱孙子的叔叔回过头,说:“把孩子手上的皮带解了。”
大表姐“噢”了一声,三下两下把皮带解开,又系回自己腰里。
周六感到手腕发麻,活动了一下,还有些无力。
“羽阳,你不要怪你表姐抢你的戒指,”叔叔沉声说道,“外面那些求婚的规矩,在熊村人这里什么都不是,如果他真的有诚意,让他到熊村来求婚,当着引路大佬的面,展示他的诚意,引路大佬主持熊村人的婚丧嫁娶,他如果同意了,那就说明这桩婚事是受到熊神祝福的,熊村里没有人能对你们说三道四,你的父母,也不会再干涉你们。”
周六有些意外,他没想到叔叔还有这一层考虑在里面。
不过,要把希望寄托在穷乡僻壤的什么引路大佬身上,周六还是觉得很荒谬,他和陈柯的感情,难道他们自己不知道,还要第三方来考验吗?
“哎,羽阳啊,你就全当,给你父母、给我们一个交代了,你这么孝顺、这么乖的一个孩子,一定不忍心看到我们为你提心吊胆吧。”婶婶也在旁劝道,看得出来,她的态度已经与最开始不同了。
可是,周六——从内心来讲,从来没有把他们当做过家人,甚至连普通朋友都算不上,准确来讲就是一场无妄之灾。
周六闭上眼睛,并不回答。
经过一夜雨水的洗礼,山里的空气更加清新凛冽,第一缕阳光照耀在山坡上时,万事万物都苏醒过来。
熊山之所以叫熊山,正是因为山体的形状很像三只人立的黑熊,遮天蔽日,十分壮观。
这三只熊又分别有名字,位于山路口上的那只是小熊,位于最后面的是大熊,中间次高的则叫熊罴山。
熊村正建筑在熊罴山上,从山顶到半山腰,木头搭成山楼星罗棋布,十分壮观。
要到达熊村,需要经过三十六盘盘山路,这段路十分考验车技,除了熊村自己人,其他人都休想在晚上平安度过这段盘山路。
陈柯昨晚想强行上山,但被周六劝退了,半夜出去灵泉寨找了个山民家住了一宿,今天一大早就赶到熊山下,绕了三十六盘道,来到熊村门外。
他开着一辆骚包的法拉利,本身又是阴郁俊美的模样,免不了引人注意,早起打水、洗衣的大姑娘小姑娘,纷纷将目光投过来,有两个大胆奔放的还折了家里的花扔给陈柯,一边嘻嘻哈哈地笑着跑开。
陈柯一进村口,就被劈头盖脸扔了一堆开着小花的草篷子,他感觉这个村的人很不友好。
岂止不友好。想到昨天晚上,深沉的雨夜里,传来那个温柔却有点嘶哑的声音,叫他不要追,本来甜蜜蜜的“我爱你”,到了后面却戛然而止,不知道是不是被那几个下手没轻重的熊亲戚给欺负了,一想到这个,陈柯的心里就是一阵揪痛。
陈柯捏起了拳头,左顾右盼,想找一件趁手的板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