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原,是我,万泽。”
从未有过的严肃声音像一只巨手攥住心脏,万医生不等吴原回音,立刻道:“你哥哥出事了,现在在医院,快点来一趟吧!”
徐漾眼见吴原一晃。
干裂的唇张开:“什么?”
“他在香江区的工地和现场施工队发生了争执,被推下了轮椅,地上都是石块啊,被送来的时候浑身是血,唉,具体的我当面跟你说,1302号病房,等会见!”
吴原挂了电话,转身就走。
动作太快,没有一个人来得及拦住他,然而他却在跑了两步后自己停下来,回过头,带着一丝茫然看住徐漾:“学长,我哥出事了。”
徐漾脸也白了下:“出事?”
说完,心中霎时闪过万千疑窦。
怎么会这么巧?
吴原指尖深陷入掌心,进退两难地站在走廊中。
一个是家人,一个是绿海。
他想和所有绿海人一样留下来关注事态发展,又无法放下医院里的陆申秋。
……
“你放心。”
……
吴原抬头,徐漾不知何时走到他面前,他的笑一如既往温暖灿烂,足以照亮一切阴霾:“这儿有我呢。”
吴原:“学长……”
徐漾的手落在他头顶,揉了揉,“去吧,我晚一点去医院找你。”
刚才那一秒,他想自己懂了吴原所有的犹豫和心结。
吴原深深看了他一眼。
衣角被跑动间的风拂起,转眼的功夫,他已经消失在了楼梯口。
徐漾对着吴原离去的方向望了很久。
半晌转过身,冲还在唉声叹气的下属一眯眼睛。
“看你那点儿出息。”
“哎?”
下属抬头,徐漾:“世界末日了吗?”
“可是……”
徐漾神情并不轻松,但他心里无惧,张口的话音也稳如磐石:“你在这里抱怨再多也没有用,现在最关键的是如何做出对应,我去找年董,你去安抚一下市场部那边的情绪,接下来几天他们都不能休息了,要打一场公关硬仗。”
“哦、哦!”
下属呆呆听着,被打击得碎了一地的心在徐漾强心剂一样的话语里一点点拼起来。
徐漾:“还有。”
“什么?”
徐漾眸光一黯:“以后有些话不要张口就说。”
下属发现徐漾的声音忽然低了下去。
“你随便一张口不要紧,但对那个把所有家庭的幸福当成自己责任的傻瓜来说,却是致命一击。”
……
“学长,我很难过。”
……
那样的表情,怎么可能只是“很”的程度呢。
*
吴原刚跑过喷泉池,迎面和一人撞到一起。
“哎?吴先生?”
扶住他胳膊,任重闻侧头笑了一下:“你这是要去哪啊?”
喷泉的水珠溅过来,吴原看着他,额头一凉。
环球财经发布了……
今早环球财经官网……
据环球财经透露……
环球财经。
吴原忽然道:“任主编。”
任重闻注意到他对自己的称呼由“任先生”变成了“任主编”,笑道:“怎么了,突然这么严肃?”
吴原:“那条消息是你们杂志社发布的么?”
任重闻飞快挑了下眉。
“是啊。”抱起手臂,“老实说,我也吓了一跳呢。”
吴原一言不发。
任重闻:“绿海这样大的一个集团,居然做出欺瞒股东的事来,那种负债率应该是绝无仅有的了吧?暧,我这也相当于自己打自己的脸,《乐家Property》做了那么多期绿海的专访,下期我还打算采访年董呢,看来也要耽搁了。”
吴原:“发布前你确认了么?”
任重闻:“什么?”
吴原:“我说任主编在发布那些消息前,确认过它的真实性了么?”
任重闻笑了:“绿海有没有负债,还需要确认吗?”
吴原:“所以,任先生之后的那些报道,都是从唯一确认的负债率上推测出来的吗??”
任重闻嘴角僵了僵。
吴原:“你说绿海的项目风险高,说绿海欺瞒股东,说绿海濒临破产,这些,你都确认过了吗???”
任重闻摇头笑道:“吴先生,如果媒体人每发布一条消息都要百分百确认它的真实性,那那些搞文娱八卦的杂志社恐怕早就要倒了吧?”
吴原:“但你们是环球财经。”
走上前,他看着任重闻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道:“你们环球财经自称为良心的笔杆子,良心的笔杆就是在确认真实性前肆意猜测,让整个房市、股市陷入恐慌么?”
任重闻抬手做了个投降的姿势,“吴先生,你不要这么激动,我难道不也是受害者吗?”
吴原:“是吗,受害者。”
任重闻失笑:“对啊,我刚刚不是都说了,我之前——”
“受害者就不用为笔下的文字负责了吗?”
兜头一盆冰水,任重闻:“吴先生——”
“不知道为什么……”风吹乱了额前的黑发,吴原半转过身,望着清澈中掺杂着一丝污泥的喷泉池道,“两年前的那场纸媒危机过后,环球财经的内容就变了呢。”
任重闻像被针刺了般心脏一沉。
吴原伸手栏下一辆出租车,“嘭”的一声关门离去。
*
财务部内,气氛从未有过的紧张凝滞。
无数人挤在实时更新的股价大屏幕前,心惊肉跳地看着绿海旁边的数字一路跳楼般下跌,每降下去一个小数点,四周就响起一片抽气声,到后来连抽气声也消失了,整个房间被沉默吞噬,只有大屏幕旁的电视屏上还在不间断地滚动播放着新闻。
“现在可怎么办啊?”
赵占飞看向田姚,一开始他真的只是来凑热闹的,可等来了才发现事态早已超出预计,已然到了一发不可收拾的局面。
“没、没事啦!”田姚深吸一口气,强颜欢笑:“年董陆董他们一定会想办法的,他们那么厉害,什么解决不了啊,对不对,前辈?”
没人回答,田姚转头,忽然发现梁心鑫的脸煞白。
“前辈……?”
“我妈。”梁心鑫目光失了焦,哑声道,“我妈,拿她所有的养老金买了绿海的股票。”
田姚僵在那。
梁心鑫晃神:“怎么办。”
不知所措的表情让人完全无法和之前意气风发的梁主管连接在一起。
田姚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忽然脸上一紧,梁心鑫睫毛抖了两下,一点点地看了过来。
“这下我该拿什么理由,让她重新喜欢上绿海呢?”
浓黑的眼线随着泪水从眼角划了下来,梁心鑫惶惶问道。
资金蒸发了固然难过。
但更难过的是,当你被喜欢的事物深深背叛,却还依旧不知悔改地站在它那一方。
喉咙里像卡住了什么,田姚觉得自己得了失语症。
隔了很久,她上前给了梁心鑫一个拥抱。
“嗨,没事的,”拍着对方长长的卷发,田姚心并不比她镇定,甚至出来的声音发颤,“一定会有办法的,前辈你不是喜欢绿海吗,我们要相信它啊……”
*
绿海顶层。
灰蓝色的天空飘过流云,陆厉薇交叠着腿,仰靠在黑色牛皮的商务椅上看着窗外。
看了片刻,抬手关掉电视,转过椅子道:“你刚才说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