颂然有点儿尴尬,张嘴喝了一口粥,顺带叼走一根榨菜,余光瞥到贺致远腕表上的时间,惊错得差点吐出来:“都十二点了?我睡了一上午?!”
“好好吃饭,别说话,小心呛到。”贺致远在他鼓囊的腮帮处拍了一下,以示警告,语气却非常温柔,“难得睡个懒觉,没关系的……昨晚你辛苦了。”
那倒是,的确挺辛苦的。
颂然脸红耳热地咽下了口中的粥,想来想去不知道下面该接什么,一本正经地谦虚了一句:“不不不,我一点也不辛苦,反正也没使什么劲,就那么干躺着,让你……呃,让你一个人在上面动……贺先生,你猛你辛苦,心疼自己就好,不用太心疼我,我累不死的。”
“……”
颂然这个人,偶尔活泼过度,说话不注意,总能干出一句话撩火的事。贺致远呼吸一急,视线游移到他挺翘的屁股上,大腿肌肉立刻绷了绷。
颂然还没察觉到不妥,张口等着他喂第二勺粥。粥没等来,突然一阵天旋地转,他被贺致远一把拎到床头端端正正坐好,手里随即多了一只碗和一根勺。
“我去打个电话,你自己吃吧。”
贺致远嗓音微沙,表情不太自然地扔出一句话,起身离开了卧室。
等颂然迟钝地琢磨出一丝不对劲来,贺致远已经恢复镇静,淡定地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了。颂然扶着又酸又酥的腰走到沙发旁,慢吞吞坐下,撞了撞贺致远的肩膀:“那个,你刚才……是不是硬了啊?”
贺致远盯着电视屏幕:“嗯。”
“那你直接跟我说呗,为什么要走啊?做都做过了。”颂然凑上去,伸手勾住他的脖子,软绵绵地发浪,“你有反应,我也很开心的……我也想要啊。”
贺致远无奈地笑了。
他抓起遥控器关掉电视,舒舒服服地把颂然揽进怀里,一起靠在了沙发上:“宝贝,容我讲一句实话,别说我,你现在连一根手指都要不起了。”
“……”
这斗地主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颂然嘴角一阵抽搐。
其实他也清楚,昨晚做得太激烈了,馄饨铺子大伤元气,暂时还没法儿对外营业,充其量只能提供一些边缘服务,满足不了他心爱的贺先生。
不该乱撩的。
他认错。
颂然好比一条小白龙上了岸,停止兴风作浪,乖顺地枕在贺致远胸口,被扣住了五根手指,亲密无间地缠握着。
午后日光灿亮,覆盖了客厅大半的面积。
被邀请前来住宿的布兜兜四仰八叉地睡在厚垫子里,与正在充电的小Q相互作伴。迷你水培植物长出了一根根细藤,沿着小鱼缸玻璃壁向外攀爬,开始探索新的天地,耳畔是节奏恒定的心跳和呼吸。
颂然觉得,这一切安宁得不真实。
“贺先生,你是真的吗?”颂然抬眼看着贺致远,轻声问,“会不会我睡一觉起来,你就不见了?”
贺致远微笑:“当然不会。”
颂然皱了皱眉头,还是不放心:“你会一直住在这间房子里不走吗?”
“那倒不一定。”贺致远轻刮他鼻尖,“未来还很长,我们有可能换小区,也有可能换城市,但是,我会始终和你住在同一间房子里。”
颂然眨巴了两下眼睛,笑盈盈地说:“我运气真好。”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我家贺先生这么优秀,要是我晚来一步,迟个三五天,现在躺在这儿听你说情话的,说不定就是别人了。”
贺致远温和地笑了笑:“不会。在遇到你之前,我从来没有动过成家的念头。”
颂然瞅他,一脸的不信。
也难怪颂然不信,对他来说,这大概是比“我爱你”还要动人的一句情话了——太过动人,连接受也不那么容易。
贺致远搂着他,用手指为他梳理头发,缓缓地说:“我小的时候,父母总是在争吵。很奇怪,他们明明有爱情,也不是多么暴戾的性格,但两个人同住一个屋檐下,争吵就是断不了。我从小就不爱回家,家里太压抑,火药味十足,不知道哪个瞬间就会爆发一场心惊胆寒的战争——契机也许是一勺盐、一根线、一个指甲钳,或者仅仅是说话的时候谁晚了一秒钟。我不清楚别人的家庭是怎样的,但我自己的原生家庭……几乎没有任何安定可言。”
“我的父母都不是坏人,只是缘分不够,针尖对麦芒,越过越积仇。最后他们终于离了婚,发誓老死不相往来,而那个时候,我已经接近两年没在家里的餐桌上好好吃过饭了。”
“我一个人出了国,吃过学校的食堂、街边的速食车、廉价的快餐厅,还有超市的冷冻食品……每一种都比家里的餐桌安心,至少吃的过程中不会有人夺走我的食物,把它扔在地上,踩两脚,再掀了我的桌子。”
“颂然,一家人聚桌吃饭应该有怎样的氛围,这么简单的一件事,我是在那一天,电话里,布布开心地告诉我你为他做了哪几道菜……才真正感觉到的。”
“你让我很想回家,和你同住一个屋檐下,睡同一张床,吃同一桌饭,养同一个孩子。这个家不是我给你的,而是你为我创造的,明白了吗?”
颂然点点头,眼角湿润:“明白了。”
“所以,要对自己有信心一点,也要对我有信心一点,好吗?”
“好。”
颂然攀着贺致远的肩膀,下巴一抬,亲吻了他柔软的唇。
那天下午,颂然穿上格子围裙,搬空了8012A的冰箱,填满了8012B的冰箱,说要为贺先生做满满一桌子丰盛的晚餐。
贺致远陪他一块儿处理食材,洗、切、削、剁,每道工序都轮流打下手。备好的火腿碎如屑,豆腐细如发,红椒丝与绿椒丝配出鲜艳的一盘,扇贝在沸水里一只一只开了壳……
忙到三点半,颂然看了一眼钟表,催促贺先生去幼儿园接布布,并且保证,等他们父子俩回到家,晚餐一定已经漂漂亮亮地摆好盘了。
贺先生拿起车钥匙,临行前将颂然推在流理台边,索要了一个沸水都快溢出锅的长吻。
四点十分,颂然取出一只海碗,准备盛放煮好的罗宋汤——这是今天的最后一道菜了。冥冥中,他也不知哪里来的冲动,半途放下海碗,打开了厨房的窗户。
就在他探头往下看的时候,一辆银灰色的英菲尼迪缓缓驶入视野,停进了楼下的伞蓬车位。
贺先生带着布布回来了。
夕阳赤艳如血,照耀着浅水上一座孤单的小木桥,桥上空无一人。
颂然淡淡地笑了起来。
他想,我已经不在那里了——我在这里,和他们在一起。
他盛起了满满一大碗罗宋汤,摆在餐桌中央,然后摆好了三碗米饭、三杯果汁和三双筷子。
就在做完这一切的时候,他听见了清脆又悦耳的门铃声。
—正文完—
第四十三章 小剧场
【小剧场·其一】颂氏馄饨铺的营业日常
某一天,午夜十二点。
贺先生发出去最后一封工作邮件,去卫生间冲了个热水澡,身披浴袍出来,看到床上一大团鼓鼓囊囊的白被子。
他走到床边站定,抱臂而笑:“今天馄饨铺营业了?”
“哪敢不营业啊。”被子里传出颂然郁闷的声音,“铺门都给您拆了,厨子都给您捅了,您想吃多少顿我也得给啊。”
贺先生拉开床头柜抽屉,取出了他吃馄饨的专用餐具。
一只安全套,一瓶润滑油。
听见声响,大白馄饨明显抖了抖,战战兢兢地往床边挪去十公分,被食欲大开的贺先生一把抱了回来。
颂然顶着一头凌乱的黑发探出脑袋:“贺先生,今天咱们能吃得文明点儿么?我都好几天没赶稿了。”
站着画,腰疼。
坐着画,屁股疼。
骑车去幼儿园接布布,腰和屁股一起疼,园长还问我是不是残疾人。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您把厨子做死了,自己也吃不着好馄饨,是不是这道理?”颂然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贺先生,求您了……”
贺先生不为所动,把馄饨馅从馄饨皮里拎出来,扒了内裤压在床上。
“你叫我什么,嗯?”
颂然眨了眨眼:“贺先生。”
“不对。”
颂然改口:“致远。”
“不对。”
颂然羞耻:“老公。”
“不对。”
“……”
颂然忍无可忍地咆哮:“爱做不做,宁死不叫!”
贺先生是一位极有耐心的伴侣,绝不强迫颂然。他热情地亲吻,温柔地抚摸,极尽所能地疼宠着他心爱的恋人。
一碗鲜汤小馄饨,被一口一口吃空了碗底。
后半夜颂然终于支撑不住,哭喘着喊了出来:“爸……爸爸!”
贺先生非常满意,付了分量很足的“饭钱”,抽身离开了馄饨铺。
第二天早上,贺先生开车送布布去幼儿园。
布布说:“拔拔,我好想念哥哥包的小馄饨呀,他好久好久没给我包了!你让他再包一次嘛。”
“行,明天让他给你包。”贺致远舔了舔唇面,“‘小朋友’口味的。”
至于“大人口味”的……只有他才能碰。
【小剧场·其二】 前任与现任的恒在矛盾
某天晚上,馄饨煮熟了,餐具摆好了。开吃前,贺先生忽然来了兴致,想与颂小主厨认真调解一下素描像上“前任”与“现任”的矛盾。
前任抱怨:“宝贝,我们还没见过面,你连争取的机会都不给我,就把我变成前任了,我很伤心。来,给我一个安慰吻。”
颂然红着脸:“啾。”
现任叹气:“他明明已经是前任了,你还动不动就吻他。老婆当面出轨,我很受伤。来,给我一个忏悔吻。”
颂然红着脸:“啾。”
前任于是诱惑他:“你看,我长得帅、身材好、穿衣有品位,是不是很合你胃口?来,亲我一下,我当面脱一件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