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她看到了一个男人,那个男人同她一样满目慌张,拉着她问苏云止到底如何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徐晓荼边哭的边笑着,她说:“死啦,他死啦。”
男人脸色煞白。
“为什么会这样。”徐晓荼说:“已经到最后了,事情为什么会这样。”
程行歌听到苏云止死讯的时候,还以为自己在做梦,那么一个爱干净的人,为什么会选择这样的糟糕的死法。
他感到了现场,看到情绪已经崩溃的徐晓荼。
然后徐晓荼说,他死了。
程行歌没有说话,转身去寻苏云止。
医生们向来理智,在检查完苏云止的身体后,抢救都直接省去,直接下了死亡通知书。
程行歌看到苏云止的身体。摔的乱七八糟的身体。
程行歌唇上的血液也褪去了,他的身体慢慢软在程行歌面前,像被人抽了骨头。
“云止,云止?”程行歌叫着他:“你怎么了?我不是叫你等我了么?”他从怀中取出了两枚戒指,是一双男士的对戒,做工精致,风格大气,很适合苏云止的气质。
程行歌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道该做什么。他活了一辈子,从未有人教过他,爱人去世了,该是何种反应。
哀嚎和哭泣不适合他,他垂了头,低低的咳嗽。
鲜红的血液从他的口中一口口的涌出,直到旁边的保镖看不见去,叫了医生将他拖去了急诊室。
程行歌一动不动,灵魂已经从肉体里飘出。
因为苏云止的死,全医院震动,私底下竟是还有人嚼舌根,说他是自己做了哪些龌蹉事,还怕被人知道么,以为死了就能洗干净了?
然后第二天警察的发布会照常进行,徐晓荼便是发布人。
她脸上扑着的厚粉和腮红掩盖了苍白的脸色,面容冷漠,像是失掉了人性中的一部分。
她将案情叙述完成,回答了记者大部分的为题后,开口道:“最后,我要感谢一个为案件作出极大贡献的人。”
众人安静的听着。
“他被那个杀人组织一直骚扰,几次差点被人捅死,只因为他比常人更加爱干净。”徐晓荼说,“这个杀人组织一直在威胁他的安全,监视他折磨他,但他都不曾后退。”
徐晓荼继续道:“他为我提供了很多重要的线索,成为了这个组织的眼中钉。”
已经有人猜到了这人是谁。
徐晓荼说:“因为这个,他出现在了那个组织的杀人名单最后,如此简单的就被人毁了清誉——他那样骄傲的人,怎么受得了这个。”
“昨天。”徐晓荼道,“他自杀了。”
全场哗然。
徐晓荼冷漠的说:“就在我同他打完电话后,从十八楼跳了下去……身体摔的四分五裂。”
“苏云止,你是最好的医生,也是最好的人。”徐晓荼眼中含泪,语气坚决,“你永远都是个英雄。”
发布会结束,医院炸了。
炸的最厉害的,是私底下传消息的那些人。
程行歌看了新闻发布会,他躺在医院的病床上,胸口疼的好像被重锤砸过。
“查,去给我查。”冷冷的吩咐着,程行歌眸子如冰,看不见一点温度,“去把到底是怎么回事,给我查清楚。”
手下去的快,回来的也快,他们告诉程行歌答案时,表情略微有些小心。
程行歌表情漠然的听完,最后道:“我错了。”他闭上眼,硬生生的咽下了喉咙里的一口鲜血,“是我害死了他。”
没人敢说话。
这几个月来,程行歌四处奔波,想的便是忙过了这段时间,再同苏云止缓和关系。
但现在不用了,他甚至都没有见到苏云止最后一面。
口中腥味蔓延,程行歌眸子变得有些涣散,他的身体和头都在剧痛——这种疼痛并非生理,纯粹是心理上的问题。
死因很快就查到,还查到苏云止在死去之前,同徐晓荼打了电话。
程行歌将徐晓荼请了过来。
徐晓荼在病房坐下,表情冷漠,倒是和之前的苏云止有几分相似。
“能说说么?”程行歌道,“你们最后说了什么?”
徐晓荼表情漠然,她道:“你是他的恋人?”
程行歌不语,他很想说是,但是却又有几分心虚。
徐晓荼说:“你是他恋人,为什么不好好保护他呢。”
程行歌答不了。
“你不是那么厉害么?”徐晓荼语气平淡,并不似在嘲讽,而是在认认真真的询问,“为什么你却保护不了他呢?”
程行歌又开始咳嗽。
徐晓荼也没管是在病房里,直接从兜里抽出一根烟,点燃含在嘴里。烟雾缭绕朦胧了她冷漠的表情,她说:“嗯,他走之前和我打了个电话。”
程行歌说:“你们说了什么?”
徐晓荼说:“说了什么?还能说什么。”她说,“我告诉他,他就要成为英雄了。”
程行歌还是在咳。
徐晓荼说:“然后他就从那里跳了下去。”她继续道,“那么爱干净的人,怎么会选这么一个糟糕的死法。”这一点上,她倒是和程行歌出奇的一致。
程行歌强行压下了咳嗽,他说:“他有没有对你说什么?”
徐晓荼漫不经心的熄灭了烟,又点了一根,她说:“他说 ,他说恭喜。”真是讽刺。
程行歌用手捂住了眼睛。
徐晓荼以为他在哭,道:“你就没有发现他一点异样?”
程行歌竟是低低笑了起来,他说:“异样?我就是逼死他的凶手,怎么会发现异样。”他起初是不明白为什么苏云止会自杀的。
直到手下告诉他那些流言,他才忽的醒悟。
医院里的人说苏云止脏,或许,苏云止自己也是那么觉得的。在苏云止的世界里,他们之间的关系,可不就是肮脏不堪的么?
是自己弄脏了他,彻底的毁了他。
徐晓荼不语。
程行歌道:“是我强迫的他。”
徐晓荼瞳孔猛缩。
程行歌说:“你不是一直好奇,他从哪里得来的消息么?是我给他的。”
徐晓荼的喉咙动了动,胃部一阵翻腾。
程行歌冷漠道:“拿着他用身体换来的消息破案,感觉是不是特别的好?”
徐晓荼再也忍不住,冲出了病房,外面传来一阵剧烈的呕吐声。她觉得恶心——觉得自己恶心,她的肚子里好像都是苏云止的血肉,她成了英雄,可他却死了。
程行歌低低的笑着,鲜血再一次从他的喉咙里溢出。这次他倒是非常的淡然,扯出一张纸巾,擦净之后,便丢到了旁边的垃圾筐里。
徐晓荼恢复平静,已经是半个小时后的事情了,她回到了病房,看到了躺在床上面无表情的程行歌。
“你怎么舍得那么对他。”徐晓荼说,“你怎么舍得。”
程行歌冷漠道:“我不那么对他,如何得到他?”
徐晓荼说:“所以你得到了么?”
好问题,好问题!程行歌没想到眼前的小警察能问出这么精辟的问题。是的,他没有得到苏云止,并且永远的失去了他。
“应该死的是你。”徐晓荼已经失去了作为一个警察的公平和正义,她怨毒的看着程行歌,说,“如果没有你,他不会死。”
程行歌露出厌恶之色,他说:“你以为你比我强?”
徐晓荼咬牙。
程行歌说:“你为什么从来不问苏云止从哪里得来的消息?”
因为她怕,怕那个她接受不了的答案,两个剥掉所有伪装的伪装的丑陋灵魂,扭打撕咬在一起,却偏偏能从伤害对方的行动中找到快感。
徐晓荼说:“至少我没有逼死他!”
程行歌一脸不屑:“那是你没有那个能力。”
徐晓荼根本不承认。
“若是你能用自己的能力将他纳入怀中,你会如何做?”程行歌冷漠的撕开了徐晓荼虚伪的伪装,他说:“别告诉我你对他没兴趣。”
徐晓荼很想反驳程行歌,但程行歌说的所有东西,都击中了她内心深处最邪恶的欲念。
她说:“程行歌,你真让我恶心。”
程行歌说:“彼此彼此。”
还好徐晓荼身上没带枪,不然她估计真的会掏枪对着程行歌脑袋上来一发。
两人脸上惨白,眼神里透出的全是绝望,倒是相似的很。
徐晓荼最后离开的时候,整个人都好像一张纸。从病房里飘出来,还把走廊上的人吓了一大跳。
程行歌还是躺在病床上咳嗽着。
医生来为他检查后,只能得出怒极攻心这般结论。
徐晓荼和程行歌最后一次见面,是在苏云止的葬礼上。
苏云止孤孤单单,没什么亲人,最后的葬礼,还是程行歌来办的。
那天下着小雨,程行歌举着一把黑色的伞,捧着苏云止的骨灰罐,走在最前头。
墓早就定好了,另一半上是空着的,徐晓荼看了空着的半边,发现上面还未鎏金的刻字上写着程行歌三个字。
入土为安。
程行歌一直没哭,直到石板封上,他的身体晃了晃,险些栽倒。旁边站着的保安赶紧扶住了他。
“云止。”待一切结束,程行歌弯了腰,用毛巾认认真真的擦净了墓碑上的灰尘,他说:“你慢点走,等等我。”然后他喉咙动了动,又是强行咽下了一口腥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