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思索了小会儿,朝灯看着他思考的样子不由自主挑了挑眉。
凯撒的皮相很好,这是他最初在塔一层的新闻上看见对方时便有的认知,但近距离看真人时,那种视觉上的冲击力完全无法想象,漂亮的鼻梁骨、偏薄的双唇,他的眼睛比常人来得深邃,眼窝深陷,细细长长的眼形因剔透的灰蓝色减少了冷厉,在他身上切合得仿佛天生就该如此。
这样的人……到底犯过什么严重的罪孽,才会逼得机器人将他列为超级罪犯?
“‘我因为你才会来到这,所以全世界,我最喜欢你。’”凯撒笑起来,烟气在他英俊的脸上缭绕,他像是在询问朝灯,又若自言自语:“大概是指入侵你的识海吧,不管怎么样,挺浪漫的?”
清晨时落过暴雨,直到正午,尚未消散的水珠仍自窗台坠落而下,女孩鸦羽一般乌黑的长发在空气流中四散,朝灯伸了个懒腰从床上支起身子,他不记得凯撒多久离开,印象中昨晚对方顾虑可能还有碎片,一直守夜直到自己入睡,他翻身下地,房间内已经没有罪犯的身影,简单洗漱后,朝灯换了衣服走出居住区。
商业街的店铺全由机器人经营,无论是俊朗的店主小哥,面带微笑、穿着女仆装的咖啡厅女侍者、调酒师和前台经理,所有看上去与人类无差的身形下全为冰冷的机械,他从红发的机械姬手中接过菜单,正要点单时,有谁坐在了他的对面。
“闹闹闹闹闹……!”
“不闹,”对方打断了朝灯,修长的大手捏了捏他的脸,一双狼一样的眸里满是透彻笑意:“好久不见啊,小灯宝贝儿?”
第101章 桃色裂痕 4
朝灯立即抓住了对方收回去的手,对面人见此饶有兴趣地回握朝灯,他们的手都很漂亮,一样的修长白皙,月牙形的指甲在指尖拉开弧线,却因卫悄是混血儿,骨节比朝灯要宽大许多,略微冰凉的触感在此刻格外真实,朝灯不觉加大了力气。
“这么热情,”隔着餐桌,男人含笑看着他将自己的手拉过去:“挺给我面子。”
他刚想说什么,挡在他俩之间的餐桌便消失不见,周围的场景从塔内的高级餐厅变成了大厦顶,川流不息的大道与重叠建筑焕发着勃勃生机,远处金光粼粼的绕城河上横跨巨大的索拉钢桥,他和卫悄站在整座城市的心脏处,至高点让他们脚下刚刚苏醒的城市带来了无以伦比的视觉享受。
“给你看,”卫悄道:“你走之后的世界是什么——喂!”
他被朝灯从楼顶猛地推了下去。
最后一刻,卫悄反应迅速地抓紧了低矮的金属围栏,整个人却悬空在外,男人有些莫名其妙地看了看朝灯,他没有生气的意思,反而率先放软了声音:“怎么了?”
“……”
“小朋友?”
朝灯蹲下来,视线撞进对方冰蓝的狼眸,下一个瞬间,他翻身从大厦顶端跳了下去,不出意外被人捞进怀里,朝灯哈哈大笑。
“我好想你啊——”
他边笑边伸出手臂勾紧了卫悄的肩膀,一个劲地往男人怀里钻,后者单手承受着他本人和朝灯的重量,有些无奈地搂紧了他的腰。
“超开心!”
“开心了就咬人?”
察觉到颈窝上那一下不轻不重的力道,卫悄也跟着他笑了笑
“我不知道,我太开心了,”朝灯胡乱在他身上蹭来蹭去:“最最最喜欢你了。”
“我也很开心,”冰蓝的狼眸深处掠过亮光,卫悄忽然松开手:“让你体验一下我的心情。”
他们一起从大厦顶端掉了下去,下坠时强劲的气流吹过耳畔,眼前画面急促奔驰,地面上拥挤的汽车变成了越来越清晰的小点,朝灯听见卫悄的声音,对方入侵了他的识海,他现在在那个人构建的精神世界里,却丝毫不曾感到恐惧。
“别只看地下,”对方嗓音里的温暖穿透疾风,明晰异常撞入他的耳膜:“看看天上。”
朝灯侧过头,远处索拉桥的金属架闪闪发亮,天空漂浮有半明半暗的云流,那感觉无限趋近于飞,令他不觉中弯起眼睛:“很漂亮。”
他被人抱紧,落地时几乎没有感到任何冲力,朝灯站稳后一下挂在了男人身上,后者态度自然地揉了把他的头发,熟稔得像是彼此从未分开。
“好多事想跟你说。”
“噢,”卫悄坏笑:“那我们床上慢慢说?”
“凯撒会找过来的,”他忽然凑近了卫悄的耳朵,声音压得低低的:“你把我锁在这儿吧。”
“越来越会说话了,”卫悄瞥了他一眼:“别勾我,我忍耐力遇见你一向很差。”
见他不说话,卫悄无声地动了动唇,他手里多了个橙花编织的简易花冠,纯粹柔软的白色同绿蔓交缠在一起,他将花冠轻轻环在了朝灯发顶。
这个是……
曾经熟悉的味道冲击感官,淡雅又热烈的香味融于风里,朝灯惊讶地睁大眼睛,时间海深处埋藏着关乎那颗星球的记忆,最后一面时,对方冰冷悲哀的绿色眸子仍然清楚如昨日。
【金属做的花冠弄得我很疼,下次再见时如果换一个——】
【我就陪着你。】
“你好像跟谁说过换个环就陪着他,”卫悄替朝灯理了理发丝:“还作不作数?”
“……霍恩?”朝灯微微蹙眉:“闹闹,你为什么——”
“他在我这里,”卫悄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凯撒能做到的事,我们都能做到。”
“你们?”
“他还真是什么都不说,藏着掖着有意思?”冰蓝眼眸的男人啧了声,复又不怀好意地勾了勾唇:“故事很长,所以我们床上慢慢说?”
“……”
好好好,先干为敬。
坠地衣物映衬颜色古朴的实木地板,柔软的纯色被褥略微凌乱堆积于宽阔大床,在朝灯身上驰骋的男人亲吻过他光滑白嫩的脊背,一排排略微凸起的脊椎骨花一般盛开在他的背部,卫悄自上方握住他酥软无力的五指,声音里带着盎然笑意。
“凯撒让你收集情绪碎片,你有没有考虑过这些碎片都属于谁?”不等朝灯回答,卫悄放松了对他的桎梏:“他在回收碎片,碎片当然都属于他。”
“什……唔!”
卫悄的意思是……所有的碎片都属于凯撒一个人?他从头到尾面对的都是一个人?
怎么可能…!
“我也觉得不太可能,不过事实就是如此,”男人舔了舔他的耳垂:“没想到还能再见到您,二少爷。”
是唐。
朝灯的手指猛地抓紧床单。
“您好像吓到了,”对方用的是他最喜欢的声音,言灵师低沉性感的音色轻而易举即能俘获人心,在末日的最后一段时光,朝灯和卫悄待在一起时总喜欢听他说话,即使是毫无意义的话语也能令他在脑海中回荡许久,可偏偏这种优雅又极具危险意味的语调,只属于西西里那个总是面带微笑的黑帮教父:“的确如他所言,您在他身边会更轻松。”
唐的话语里带有不易察觉的落寞,朝灯努力跟上他们的节奏。
是真的,就算卫悄知道再多事,也不可能准确模仿出每个人的性格。
可是…这他妈简直太不可思议了,就算他的确察觉到凯撒和所有碎片关系匪浅,但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是一个人?
“你遇见的凯撒被剥夺了大多数情感,”唐的意识不知在何时离开,冰蓝眼眸的男人将朝灯抱起,卫悄的视线点过怀中人白嫩秀美的长腿,他笑了笑,目光里滑过一丝异色,像是有些不适应凯撒这个名字:“总这么叫自己有些奇怪,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要面临现在这种状况,但只有我们都回到他身上,一切才会恢复正常。”
“可是……”
朝灯蹙眉,对面人的眼神逐渐开始变化,冷淡又略显傲慢的神色在看见他后忽然变得温柔,对面人小心翼翼啄了啄他的额头,旋即对着他露出淡淡的微笑,灼热的太阳令谢临的意识习惯性侧身躲避,原本大敞的窗口也忽然被厚重床帘覆盖。
谢临临,白化病。
常年见光死的小天使。
“朝灯,”那人像是抱怨,语气却柔软得不得了:“我好久没听你唱歌了。”
“……”
Noooooo,你灯现实里唱国歌都跑调。
“他说你最喜欢他,”谢临疑惑地望过来:“真的吗?”
“……”
真、真的吧。
不,既然你们都是一个人为什么要露出那种伤心的表情啊!还用的是卫闹闹的脸!……萌死老子了!
见他不答,冰蓝狼眸微微上挑,对方凑过来和他额头相抵,堆满房间的强大压迫感令朝灯有些不适地缩了缩。
“师傅,你肯和我签契约是因为文森特这个名字?”
“……”
“算了,”龙舔了舔嘴唇,笑眯眯的模样令人不寒而栗:“反正都是我,言灵师看起来很强嘛,不知道碎片和碎片可不可以内斗,杀了他哟。”
我龙哥,就是自信。
那一句反正都是我听得朝灯差点吐血,文森特舔手指的动作骤然停下,面前人安静地凝望他半晌,最终只微微垂下了长长的眸。
是姜明月。
和其他碎片不同,在对方直直望向自己的一刹那,朝灯从中看见的只有纯粹的安心,比起见面,姜明月更像是为了确认他还活着才会愿意同其他碎片融合,朝灯想要说话,对面人的眼神却逐步溃散,慵懒又强势的神色重新回到男人色泽剔透的狼眸里,卫悄挑了挑唇,似笑非笑地望着面前眉目稠艳的年轻人。
“晕了吗。”
“好晕。”
“没关系,”卫悄异常厚颜无耻地摸了摸下巴:“记住你最爱我就可以了。”
“……”
太可怕了,这个男人有脸就算了,还能不要脸。
可是,真的,好喜欢他,呜。
“最简单的,你可以想象成人格吞噬,”言灵师丝绒般动人的音色落在空旷房间:“凯撒是主人格,他分裂出了我们,现在得再收回去。”
“那你会消失吗?”
“怎么说,”卫悄抓了抓头发,线条性感的锁骨和宽阔肩膀在重新敞开的窗下交织出暧昧光影:“我也想作为独立的人和你在一起,而不是成为谁的情绪,可是……”
“?”
“虽然不知道他到底经历了什么,但我的主人格应该不是什么糟糕的家伙,他或许在干一件很了不起的事情,不过遇见了些小麻烦,所以……”他笑起来,伸手刮了刮朝灯鼻尖:“如果他对你不好,我保证会把身体抢回来,好吗?运气好的话,说不定我才是主人格。”
周围场景如先前两次般步步崩塌,察觉到卫悄正自愿退出自己的识海,朝灯用力抓住了他的肩膀。
“卫闹闹!”
“在在在。”
“停下!”朝灯受不了地冲他喊道,他真的很少有这么情绪外露的时候,他把头埋进卫悄胸口,尽可能将自己往对方怀里缩:“我陪着你好不好?”迟迟等不到回应,雪一样的手臂攀附上男人的脖颈,卫悄怀里的美人嗓音中满是诱人柔软,左眼皮上那颗泪痣随着他抬眸的动作时明时暗:“你把这里封掉,他进不来的……”
“别这样,”卫悄边笑边安慰他,言灵特有的奇妙魔力安抚着朝灯的情绪:“你可以想象成这是一趟旅行,你在等一辆列车、飞机或者仅仅是依赖你的双脚,你不知道目的地,但没关系。”
他轻轻拉住了朝灯的手,色泽璀璨的狼眸若蕴有流光。
“我们走的是一个方向,我们会永远在一起。”
机械姬甜美的嗓音将梦境打断,他眨了眨眼,红发的侍应生对他微微一笑从桌边离开,餐桌对面空空荡荡,一切和他进入识海前毫无差别。他点的午餐不一会儿便被挨个呈了上来,沉默吃完后朝灯低头踏出餐厅门,无意中他似乎撞到了谁,朝灯抬起头。
“不好意……”他顿了顿:“凯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