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屋子窗明几净, 与三张黄钞一晚的“蜂巢”不可同日而语,连床铺都干净柔软,房间里除了左宁之外还有一个外套浆洗得十分干净的“白大褂”。
在末世,医生的地位不低,能在物资紧缺的末世依旧有一套干干净净的白大褂,他们的生活水准可见一斑。
那白大褂走到楚惜面前,伸手就去翻他的眼皮,楚惜立即向后躲,白大褂“啧”了一声,似乎嫌弃猫主人没有眼力见儿:“按住啊。”
左宁听话地抓住了楚惜,非但没有不高兴,反而带了点令行禁止的意味,楚惜挣脱不开,只好任由那白大褂一顿揉搓,直把他全身的毛都揉乱了,又拿仪器采了血,才放开楚惜。
血样只有一滴的分量,白大褂将血与一种淡黄色粉末融在一起,立即变成了深紫色,又观察了一会儿,公式化道:“没什么大事,应该就是进阶引起的昏迷,恭喜你,现在是二阶变异宠物了。”
闻言左宁终于放下心来,问:“是速度异能吗?”
白大褂道:“具体的种类,以现在的技术还看不出来。”他冷笑一声,“做研究的人手根本不够!末世爆发的时候,暴民袭击大学、科研所,哄抢医院的事情还少吗?”
楚惜闻言抖了抖耳朵,看起来这位医生怨气不小,他说的倒是实情,不过敢用这种语气和“无根阎罗”说话还活着的,恐怕也就只有医生了,现在的医生地位可是跟异能者差不多的,是普通人里活得最有尊严的一类人,谁让他们太稀缺呢?
左宁倒是尊医重卫,心平气和地问:“那现在还要注意些什么?能洗澡吗?”
楚惜听到“洗澡”两个字,舔爪子的动作一顿,刚刚那里扎了一针,现在还是有些隐隐作痛,白大褂道:“能洗。”楚惜抬起爪爪示意自己刚抽完血,不能见水,白大褂看了楚惜一眼,若有所思,道:“保险起见,再测个体温吧。”
楚惜琢磨:猫怎么测体温啊?腋窝夹得住体温计么?
就见那白大褂从随身背包里掏出一个普通的体温计,又取了些透明液体,仔细涂抹,楚惜突然有种特别不好的预感。
果然,白大褂吩咐:“按住。”
楚惜撒开爪爪就跑,他现在的速度似乎比之前还要快,那白大褂只觉眼前一花,猫便不见了!
转身再看,竟不知小猫钻到了哪里,脸上不由得浮现出惊讶神色:他见过的变异动物或是异能者都不少,其中速度异能更是异能者较普遍的类型,现阶段陆续有佼佼者进化出了二阶异能,可二阶的速度异能者哪里会快到这般的来无影去无踪!
相比于白大褂的惊讶,左宁倒是淡定许多,似是无奈地摇了摇头,“唰”地放出铺天盖地的黄绿色藤蔓,片刻后,便有个绿色网兜,将那黑白相间的毛团逮了回来。
楚惜一张猫脸被无根草织就的网压得扁扁的,连绒毛都勒了出来,可怜兮兮地“咪”了一声,琥珀色的大眼睛看起来水汪汪的,但左宁丝毫没有心软的意思,将楚惜抓好了送到白大褂面前:“大夫,不好意思,小猫调皮。”
那白大褂一改之前的傲慢态度,结结巴巴道:“没、没事,请问您是不是姓左?”左宁不置可否,只是示意白大褂尽快医治,口气客客气气与之前别无二致,但白大褂却吓得脸色都白了。
早该想到的,这人住着这么贵的房子,这里住上一天,恐怕都要一个脑核吧!必定是厉害的异能者,但他居然从来没见过,还带着只猫,不是“无根阎罗”是谁?
左宁虽未承认,可那黄绿色的藤蔓,他看得清清楚楚,“无根阎罗”的大号,早在楚惜昏迷的两天里,就传得人尽皆知,尤其是那些被他救回来的“难民”们,在被科普了“脑核”这种东西之后,声称这位“救世主”斩杀了一个有粉色脑核的四阶怪物。
人们对左宁的态度,从他初入净土城时的恐惧,很快变为又敬又怕,可谓在民间声名鹊起,奇怪的是这样的人才,却没被净土城“招安”,有传闻说“高层意见不统一”,可白大褂自己臆测:大概是爱猫心切,看他这副衣不解带的样子,也能知晓一二。
他倒也不觉得奇怪,人非草木,养了一段时间的动物,怎么会没有感情,何况又是稀有的二阶变异。
白大褂更加不敢耽搁,抹了把冷汗,尽量稳住手上力道,又客气地强调了一遍:“您一定要按住了,不能让小猫乱动。”
被无根草五花大绑,又有左宁大手加持,一动不能动的楚惜,连叫都懒得叫唤,一脸的生无可恋。
楚惜只觉得身后一凉,有什么又硬又长的东西插了进来,楚惜“喵嗷”一嗓子差点跳了起来,多亏无根草和左宁的“双重保护”,才令他并没有再次蹿出去。
白大褂吓得几乎当场哭出来,他角度找得很好,不应该那么疼才对,白大褂清楚看到“无根阎罗”的眉头蹙起,不由得咽了口口水,忙慢下速度,楚惜仍旧是要挣扎,叫声尖锐起来。
左宁的脸色愈发难看,干脆示意白大褂住手,自己亲身上阵。
换成了左宁,楚惜感到自家主人的大手抚上皮毛,原本打算扯开嚎的一声“喵呜”,只开了个头便小心收音。
左宁学着医生的样子极其缓慢地向里面推送,甚至因为心疼自家小猫,动作竟比白大褂还要慢,却不知楚惜的叫并不是因为疼。
猫咪身子小,所以相对而言那玩意也算不上很细,不知是捅到了哪里,楚惜觉得下身一热,竟是有了些上辈子发情期时才有的熟悉感觉。
这刻意放缓的速度,反而令楚惜的不适感更加清晰,楚惜不单单是怕左宁,更加有种隐秘的心思,不肯在他面前丢脸,只好别扭地夹紧了两只后腿,只希望赶快结束。
那漫长的动作终于停止,楚惜长出一口气,可房间里很安静,白大褂前倨后恭到了极点,左宁不说话,他便连大气都不敢喘,落针可闻的环境中,身后的东西存在感便尤其强烈。
楚惜此刻特别想念白恺年,希望他利用空间异能,凭空掏出一个地缝来,让自己钻进去。
三分钟的等待时间理应不长,可秒针分针仿佛走了三年那么久,才终于挪到预计位置上。
白大褂提醒:“时间到了。”手却小心翼翼地不敢动,果然左宁也没打算劳烦他,白大褂特别有眼力见儿地安静看着,一言不发,左宁一只大手按在楚惜屁股上,另一只缓缓往外拔。
楚惜这次不仅觉得后边不舒服,全身都跟着烧起来了,他有种自己这一身毛白长了的错觉,丝毫没有起到一点遮羞的作用,不知怎么,与平日里被左宁抚摸时的感觉完全不同,他的大手干燥温暖,指尖的温度烫得楚惜浑身不自在,不由得再次夹紧了后腿。
左宁捏了捏楚惜的肥屁股:“放松,拔不出来。”
楚惜:……
楚惜不知是想钻地缝多一些,还是想把左宁毒哑多一些,什么叫“放松,拔不出来”?
体温计终于完美离体,楚惜长长舒了一口气,左宁立即将无根草尽数收回,楚惜却仍旧一动不动地趴在原地,左宁若仔细看大概就会发现自家毛团依然紧紧缩着屁股。
可他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医生手中的体温计上,那白大褂微微皱眉,看了一会儿才道:“体温偏高,但还在正常范围内,应该没事,您放心吧。”
左宁见自家毛团蔫蔫地趴在床上,圆脑袋探出些许,直接贴在床上,身子却团成个球,拿个圆屁股对着自己,怎么看都有些恹恹的,不确定道:“真的没事?”
白大褂再三保证,又说有问题随叫随到,这才得以脱身,他出了门,只觉得那“无根阎罗”表面上看起来礼数周到,可他家小猫万一出了哪怕一点差错,那人都会立即翻脸,叫他吃不了兜着走,想到那些黄绿色的无根草,他竟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逃也似的快步离开了。
楚惜趴在整洁干净的大床上,木雕泥塑一般,心中怨念:这特么是什么事,他虽然弯的彻底,可两辈子都没机会真正付诸实践,第一次竟给了体温计。
左宁没办法理解楚惜的郁结,只是见自家毛团无精打采的,心想大病初愈也会虚弱难受,何况是昏迷了几天的进阶?左宁抚了抚他背上的毛:“丸子,还是不舒服吗?”
楚惜“咪”了一声,心里既委屈又担忧——这种状况离发情期不远了。楚惜拿圆脑袋蹭了蹭左宁的手掌心,心想:不舒服,而且过几天大概会更不舒服。
左宁继续撸楚惜的猫毛:“你究竟进化出了什么异能?真的只是速度吗?”如果只是速度异能,面对兔狲王那么变态的技能,不可能拖它那么久才对。
楚惜心中一凛,暗道大意,张了张嘴,突然反应过来,他现在是猫,根本用不着解释,于是“喵”了一声,算作回答。
左宁也没有真的期待自家毛团能做出什么解释,又守着楚惜坐了一会儿,见他渐渐有了精神,便从空间取出一个密封很严实的小塑料袋,楚惜好奇地将圆脑袋凑了过去,只见里边赫然是一小把拇指大小的红色小球。
第31章
即使在密封的袋子里放了这么久, 那些小球还是能保持活力似的, 时而聚集到一起,时而散开, 倒像是在找路逃跑。
左宁一边撸猫一边思考,从袋子里取出一个小球, 那小红球拇指大小,纹理规则紧凑, 看起来有些恶心, 楚惜立即伸长脖子,凑过去嗅了嗅, 竟是什么味道都没有。
左宁在手掌中捻了捻, 问道:“你看到那个大兔狲有用这东西攻击,或者疗伤之类的行为吗?”楚惜“喵”了一声,摇了摇圆脑袋, 现在左宁已经默认楚惜的智商随着进化越来越接近人了。
然而变异动物即使能力再高,也不会在智商或者情感上,进化出人类的复杂情绪,好在猫狗一类的动物本来智商就够高, 有些品种甚至能达到七八岁小孩的水平, 那已经具备比较完善的逻辑思维能力了。
左宁手上微微用力,将小红球捻碎,发现外边的壳子去掉后,内里还有乾坤,刚一打开便有股浓郁的铁锈味散发出来, 楚惜鼻子灵敏,被呛得差点坐了个屁股蹲,竟是比鳞木田的味道还要大。
小红球内部散落着不少红色粉末,刚一打开便随着窗口流入的微风飘散,仔细看去却是很小的颗粒,因为太轻太细而看起来像是粉末。
楚惜一下子想起“落日基地”中遇到的那位周教授,“鳞木”的名字便是他告诉他们的,关于这种典型的史前蕨类植物,周教授提到过它的繁殖方式,应该是“孢子无性繁殖”,孢子是一种类似种子的存在,而孢子通常都掩藏在孢子囊之中。
被兔狲王看中的废旧工厂不远处,便有一片“鳞木田”,也许“孢子”正是从那里飘过来的。这种已经的灭绝的植物为什么突然兴盛起来了?为什么难得一见的高阶变异动物要藏着它的“孢子”?
左宁翻来覆去看了几遍很快便空了的红色壳子,不大确定那是不是传说中的“孢子囊”,那股强烈的味道随着粉末飘散,淡了不少,如果再见到周教授那样植物方面的专家说不定还会有些眉目。
可就像之前那位“白大褂”说的,末世来临,别说科学家,连做基础研究的研究员都所剩无几,饥荒和动乱令整个人类社会陷入科技倒退的、不可逆转的局面中。
左宁正在沉思,房门处传来敲门声,这间房子是“大一室”,六十多平米,客厅和卧室相连,窗明几净,租金二十五枚红色脑核一个月,不算便宜,可胜在位置好,处于“净土城”中央位置。
当然没有直接买房子性价比高,可如同大多数异能者一样,左宁并不打算买房。
他几步走到门口,打开大门,只见外边是单驰秦凝夫妇,秦凝三十岁出头的年纪,可保养得很好,虽不漂亮却很清秀,一脸担忧道:“丸子怎么样了?”
左宁道:“已经醒了。”
秦凝明显松了口气,看得出她是真的为了楚惜担心,单驰道:“醒了就好,小白也有醒转的迹象了,我本以为……”他顿了顿,“没想到他们一人一猫求生欲都这么强。”
左宁点头道:“去看看吧。”
白恺年住在“净土城”的医院里,算得上几人中最贵的住处了,现在付得起病床费的人,不是强大的异能者,就是有强大的靠山。
左宁本来也想让楚惜住院,可那个规模堪比诊所,价格堪比会所的医院,只收人,不收动物,但听说医生可以到家里就诊,只是收费更高,便也没再坚持。
左宁思忖片刻,仍旧不放心将楚惜一只猫留在家里,他一手拎着楚惜的后颈毛,一手小心托着他的圆屁股,将自家毛团塞进怀里,走了一段,秦凝道:“一会儿路过‘蜂巢’,我去取点东西,小白的换洗衣服忘了拿。”
左宁微微蹙眉:“你们还住在‘蜂巢’?”几人回到净土城后,出了医院便兵分两路,单驰夫妇负责看护白恺年,左宁则照顾自家小猫。
单驰有些不自在地干咳一声:“我和阿凝决定在这里买一套房子,暂时省着点,这几天我们一边照顾小白,一边在看房子。”秦凝笑道:“我们年纪比你大些,年纪越大,就越希望有个‘家’,总觉得有房子才有归属感。”
不得不说这几人大难不死,真的有了后福,他们出一次任务,单单打丧尸拿到的红色脑核就有一千多枚,这是多少异能者外出狩猎一年也未必能得到的数量。
左宁一人一猫拿了大头,其他三人均分,这对夫妻手里的脑核足够他们在净土城中心买个宽敞的两居室了,其实现在买房子还是划算。
等再过一阵子丧尸全面进化,甚至有部分进阶到三阶四阶,异能者的能力也整体增强,便会出现机几乎所有丧尸都能打出脑核的状况,其中还包括粉色脑核,届时这些红色脑核的购买力便会大打折扣了。
“蜂巢”和医院的距离不远,还需要步行二十分钟,可就在这二十分钟内,几人每走几十米便遇到一两只变异动物,有的主人栓了绳子,有的干脆散养,有些变异动物则因个头太大,实在拴不住。
拥有一只变异动物不知什么时候成了身份的象征,因为只有强大的异能者才驾驭得了变异动物,不知不觉“变异宠物”也就成了末世的新风尚。
单弛却担忧道:“这样下去早晚要出事。”左宁也点头:“的确。”楚惜正盯着一只尾巴冒火的小浣熊发呆,心想这只“方便面”会不会烧到自己直接变成烧烤味。
果然下一刻那小浣熊没控制住火焰,大尾巴一甩,几点火星便沾到了路人身上,一个速度异能者飞快躲开,其余几个普通人则被那火焰烧得尖叫出声。
倒是不算严重,一个衣服被烧穿了几个洞,另外两人裸露在外的手腕和脖子被烧伤了几块,面积都不算大,没有生命危险,可走在街上遇到这种无妄之灾,谁也不会高兴。
但那小浣熊的主人丝毫没有一点要道歉的意思,反而先发制人,抱怨道:“走路怎么不看着点!”
那些都是没有异能的普通人,面对这样不讲理的主,也只是敢怒不敢言,等那人走远了才恨恨地啐一口:“什么东西!”
这种事情在末世其实屡见不鲜,不是所有的变异动物都那么通人性,服管束,尤其是异能者们后期收服的野生变异动物,更是普遍具有攻击性。
单弛道:“异能者和普通人的矛盾最终还是要解决。”
秦凝赞同:“不错,异能者虽然厉害但终究普通人的人数居多。就像和平年代如果贫富差距太大,两极分化严重,也很容易造成不稳定社会的局面。何况现在的情况是,有没有异能都是先天体质决定,生活在底层的普通人没有上升阶梯,如果还要受到不公平待遇,早晚要出事。”
楚惜对秦凝肃然起敬,心想她不会是大学教授,或者什么社会学博士之类的高端人才吧?
左宁跟自家毛团心有灵犀:“凝姐,你是学社会学的吗?”
秦凝笑道:“我是学经济的。”单弛有些骄傲:“阿凝是经济学博士。”与平日里那种连笑容都带着精确计算的神态不同,这次他是发自内的自豪,虽然现在是末世,高学历貌似也没什么用武之处。
到医院的时候,白恺年已经醒了,正靠在床头堆叠的枕头上,由护士喂药,护士是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动作异常仔细温柔。这间病房里一共挤了八张病床,住满了异能者,却只有白恺年得到了特殊照顾。
楚惜笃定这跟“后台”没有任何关系,与其他五大三粗的伤患相比,白恺年显然是个眉清目秀的“小鲜肉”,又是稀有的空间异能者,小姑娘多照顾些也是有的。
可惜那家伙似乎连眼皮都懒得抬,不似杀丧尸和兔狲群时的热血,又恢复了那副无所谓的、死气沉沉的样子。
白恺年见到几人,那张始终兴致缺缺的俊脸,终于露出个及浅淡的笑来,他眉目清秀,配上同样清浅的奶奶灰发色,整个人澄淡得近乎不真实。
护士见到秦凝,连忙去病房门口接她手里白恺年的换洗衣物,单弛装模作样地询问了几句病情,便从衣兜里掏出什么东西,趁门口没人,递给小护士:“多谢你照顾我兄弟,辛苦辛苦。”
楚惜捕捉到那似乎是一打黄钞,秦凝见自家丈夫的“贿赂”行为,欲言又止,却最终也没有干预,跟着左宁进了病房,眼不见为净。
楚惜不知道护士究竟收了没有,但这次单弛是多虑了,那小护士对白恺年的关照,哪里还需要“黄钞”的加持?
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白恺年始终没有多看小护士一眼,半靠在软枕上,道:“谢谢你们。”
左宁道:“醒了就好。”
白恺年的胳膊和右腿上都已经被仔细包扎好,病号服的衣领处也看得出里边的白色绷带,白恺年注意到几人的目光,轻描淡写道:“只是异能耗尽,受了点皮外伤,不碍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