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贺飞章并不相信。
他蹙着眉,在原地踱了几步,口中不停道:“如果CTE真的可以帮你……如果你是真想去那里,唔,我肯定帮你……我之前不也为CTE工作过吗,你去的话,我也……呃,那个,我可能还是要再考虑考虑……”
“如果我陪你一起的话,嗯……这毕竟是人生大事,走之前我得看看老爸,哎我大学还没上完呢,CTE管不管上学的事儿啊……还有,那个什么,万一他们反过来对付华国,我、我觉得我还是会帮自己人的……”
周放一开始还静静听着,到了最后越听越不对,他捂住嘴,强忍着没有笑出声来。
盖因贺飞章的表情非常严肃,仿佛真的在为两人日后出逃CTE而筹谋划策。
笑声还未发出便被咽进喉间,周放看着贺飞章絮絮叨叨,突然就放松下来。
要思索琢磨的事情太多,要拿捏定夺的决策也数不胜数,日积月累堆在心中,难免生出几分郁气。
真要归结起来,也只有一句话——到底意难平。
无论哪个强者都不喜欢从高位跌入尘埃的感觉。
周放其实很清楚自己的想法。寄生兽战死,重新变回患有精神损伤的普通人,一切荣耀和战绩成为历史,即使功绩被人们赞誉,可怎么说都已经成为了过去式。
这之后他虽然没有被特事部放弃,又用另一种方式重新爬起来,但到底还是意难平。
也许CTE正是看透了这一点,才拿这个向他招安。
他思索着前因后果,犹豫片刻,开口问道:“如果我想去,你会来吗?”
贺飞章止住话头,抬头看他。
周放生平第一次,突然生出一丝紧张和忐忑。
贺飞章看着他,定定道:“难道你还准备甩了我自己去?想得美!我和你说,当初你都答应过要和我处对象了,咱俩口水都交换过了,你特么还想自己跑路?!”
周放:“……”
他到底还是没忍住:“噗。”
“喂,你这是什么态度,笑什么笑,严肃点儿。”贺飞章怒道:“我和你说,我也是有条件的,你得叫我一声老公我才和你私奔,不然小心我休了你……”
周放没等他说完,他一把揽住这人的脖子,臂弯用力一收,便将他拢进了自己怀里。
贺飞章猝不及防,鼻子直接撞在硬邦邦的胸膛上:“噗!你干嘛?”
将下巴搁在他头顶的软发上,周放嘟囔一句:“想抱抱你,老婆。”
作者有话要说: 周放:“老婆。”
贺飞章:“呸!老子这么帅,要叫老公知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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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线【贺飞章被CTE围剿失败,继而被华国抢回】####
技术员:“身体上的亏损都可以恢复,但是,精神创伤却是永久性的。”
周放叼着烟,看着手里的几张检查单:“嗯。”
技术员小心观察他的表情,斟酌片刻道:“周先生,虽说标记还在就意味着能力没有消失,可是……您应该知道,今后每使用一次能力,就可能给您造成很大的不可逆伤害。”
周放瞥了他一眼:“嗯。”
这冷厉而又凉薄的一眼,便令旁人硬生生觉出了无尽的后怕。
技术员毛骨悚然,遂不再劝阻,只叹了口气:“您没必要意气用事,趁着现在隐退,领一份闲职是最好不过的了。我没有别的意思,毕竟性命比什么都重要,您再仔细考虑一下吧。”
周放不置可否,只是伸手把香烟一指掐灭,弹进旁边的垃圾桶。
“真该戒烟了。”他将检查单折好揣进口袋,从沙发里站起来,面上重新挂起温和的笑容:“没有别的事,我就先走了。”
技术员:“呃,好吧……”
只是还没走几步,有人从外面将门推开,大步走了进来。
周放看向来人,发现是AO中心的寄生兽专家赵博明。
这位已过而立之年的赵博士来得风风火火,进来后也没打招呼,只甩给周放一只文件袋。
赵博明:“听说你已经从行动组辞职了?那正好,你看看这个。”
周放脸上还是一副官方式微笑,只慢慢拆开封口贴片上的白线,取出里面几张文件。
只看了两眼,他的视线便渐渐凝实,长眉拧了起来。
赵博明道:“当初Z市分部的寄生者报告被韩立夫造了假,现在抓到A05以后,我们才取到真正的分析报告。看出来了吗,这孩子的寄生兽,和你那只,是母子俩。”
周放不说话,锁紧眉头把所有文件全部看了一遍,许久后才开口:“听过A05的名头,但没交过手。暴躁症?他在哪儿。”
“刚从CTE捞回来,这会儿还躺在AO总部呢。听说之前被迫杀了不少人,反正现在精神不太正常了。”
周放:“你们想要我做什么?”
便在这时,一直没说话的技术员转过桌上的电脑,露出屏幕上一个视频对话框。
另一端是位老人,周放眼眸一闪:“罗老。”
特事部部长罗文点点头,看着他道:“小周,我给你搭了两条路,自己选。”
周放做洗耳恭听状。
“第一条,去战略分析组,领个闲职,教教那群小毛头怎么打仗。”
“第二条,去二十局,领监察组组长职位,从此以后,担任A05的监察员,重新回到战场上。”
周放低头,眼睛盯着手中那张A05的调查报告,与照片中的青年对视。
罗文道:“你不用现在就给我答案,回去好好想想。我希望你慎重考虑,即使不再是寄生者,你的能力仍然超越很多人,我不希望看见你因为这个而一蹶不振。”
“不用那么麻烦,让赵博士带我去一趟AO总部。”周放抬起头,嘴角慢慢向上掀出个微笑:“让我看一看他,然后再做决定。”
罗文看着他,点了点头:“好。”
第177章
“滚吧, 要叫老公。”贺飞章一拳打在他背上:“喂,我说你到底反不反啊, 就一句话, 反了咱们就把耳机一扔,手拉手去找亚尔维斯呗。万一哪天他们打华国, 咱们还能来个无间道,做个高级卧底什么的。”
这记重拳打得既快且准,周放一个踉跄趴在贺飞章身上, 只觉得对方出手再重一点儿, 什么重返神坛都不用想了,他能直接一口血喷出来驾鹤西去。
他有些无奈:“我是真的没什么想法。你这话以后别说了,小心将来行动组组长, 十九局局长和特事部部长组团过来揪着你批斗。”
贺飞章脖子一梗:“我……好吧, 当我没说过。”
周放静静抱了他一会儿,没安静多久,贺飞章又小声补充:“其实我很有爱国情怀的……我那个计划就是去当卧底, 我可没想要叛国……”
周放一把揉乱他的头毛:“行了知道了,你顶头上司又不在, 不用解释了。”
贺飞章:“……哦。”
过了一会儿, 他又冒出一句:“真不去?”
周放搂着他,低声说:“迪克兰去了, 装成我的样子。”
“其实我之前就想提醒你,但我觉得,你可能早就有别的计划。”贺飞章抬起头, 郑重道:“迪克兰虽然同我们结盟,但也曾经干过背后插刀的事情。先不提将普通人重新转化为寄生者,光说A级晋升S级,你觉得迪克兰能扛得住诱惑,不返投CTE的怀抱吗?毕竟……这种见面礼,连你也心动过。”
“迪克兰不会投敌,即使很多政客暗中支持CTE,但他始终为坚果国效力。”周放低低地说:“所以他最有可能干的事情,就是继续冒充我进入CTE,等拿到第一手的成果资料以后,同华国或者俄罗斯之类的豪强合作,以其中一部分资料作为交换,给CTE找一些麻烦,借此脱身。”
贺飞章冷笑:“但他还有别的办法,比如将你卖了,伪装者完全可以装成你的样子离间我们,或者潜入华国偷点儿机密,让我们自己人把你推到对立面。”
“你说的都对。但有一点,伪装者的能力很多人都清楚,也都提防他四处盗取机密。”周放微微一笑:“各国针对他设置有不同的防范措施,如果没有十足的把握和后路,他不敢随便做这些事。”
贺飞章耸耸肩:“好吧,反正我觉得他不可靠。”
“盟友并不是伙伴,当双方利益受损,也可能成为敌人。”周放隐晦地说:“即使是融合成功的寄生者和寄生兽,也不一定会永远没有分歧,也可能会成为彼此的敌人。”
贺飞章:“咦?”
周放松开他,拉着他的手继续往前走:“我们在这儿耽搁的时间太长了,继续往前走吧。”
贺飞章被拉得脚下一崴,他有些不明所以:“等会儿,我怎么觉得你那句话意有所指?”
周放不答,指了指前面:“虫子太多了,把你的气场张开。”
高级寄生者浑厚的气场以两人为中心,在一瞬间向前后两个方向轰然铺开,带着摧枯拉朽的意味,将走廊里纵横交错的蛛网碾成了粉末。
爬虫们纷纷避走,有些躲闪不及的,便都步了蛛网的后尘。
贺飞章抬手在面前扇了两下,挥去空气中的异味儿:“越往下走越难闻,这基地被废弃其实是因为里面太臭了吧。”
周放道:“现在是选择题,左边和右边的通道,你觉得会是哪一边?”
贺飞章一昂头,唰的露出自己头顶那对兽耳:“那你可算问对人了,叫声老公来听听,我就告诉你正确答案。”
就因为刚刚那声“老婆”,这家伙不依不饶非要他改口。周放假装没听见,观察了一下面前的两条路:“我觉得是左边。”
贺飞章哼了一声:“为什么不是右边,那里爬来爬去的虫子更多。”
“虫子多只代表了一件事,那里没有出口。”周放拉着他走了左边,随口道:“传送门开启时,两个世界相勾连,既然有虫子能进来,那就肯定也能再回去。”
一路走到尽头,踹开那扇爬满虫子的大门,贺飞章什么也没看,先将蒙多放出来清理满屋子的昆虫。偶尔有几只已经变异成功的寄生兽,蒙多便嗷呜几口,囫囵吞进肚里。
将屋子里的昆虫清理干净,它溜溜达达在自己的新领地里巡视一圈,然后蹦进一张落满灰尘的椅子里,挤挤挨挨把自己团起来窝进去。
贺飞章环视这间巨大的工作室。
这里同布塔基地那间圆形控制室很像,它也是圆形建筑,且占地面积极大。
房间少说有十来米高,不知是人为还是爬虫肆虐,地面上凌乱不堪,计算机和不知名的仪器翻倒在地,贺飞章低头看脚下,发现地板上浸了大片大片的深色污渍。抬头观察,能看见在房间左侧,几块儿天花板倒悬着挂在半空中。
大眼一看没什么异样,然而等他转回视线时,便看见天花板下面,有黑影倒卧在地。
贺飞章一惊:“有人?”
周放已经快步走了过去,他的夜视镜没有探测到生命迹象,等走近了将黑影翻过来,果然看见这人瞪着眼睛,胸前有一处醒目的撕裂伤,血渍已经凝固变黑,想来死去有一段时间了。
再翻一翻周围其他几位,伤口的模样相差无几,最惨的一位,半边脸都被撕了下来。
周放抽出一双手套戴上,他一边飞快地检查死尸的其它部位,一边喃喃道:“这里发生过单方面械斗,对方八成是寄生者。这座基地的人……竟然不是安全撤离。”
“死的都是技术员,但只有九具尸体,这对于一个核心控制区来说,人数有点儿少。除了这里,刚才一路走过来,沿途都没有看见尸体。”周放一双眼睛上下搜寻着死尸的每一个部位:“那么,问题来了,这里的寄生者都去哪儿了呢。唔,飞章你……”他突然停了下来。
这间工作室很大,因为长久没有人气,每说一句话就会有清晰的回声荡来荡去。
但回声再大,也不可能掩盖另一个人的脚步声,呼吸声,甚至行走时衣袖的摩擦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