臧辰有些疑惑,这个时候齐侯竟然说“请求”,这未免太折煞人了,臧辰说:“大司农请讲。”
吴纠看了一眼齐侯,便继续说:“寡君想要借鲁国的岑鼎把顽一月。”
臧辰一听,有些懵,果然不是什么请求,而是威胁,岑鼎就像九鼎一样,周天子供奉九鼎在明堂宫中,向诸侯四方展示天子威严,九鼎就是天子身份的象征。
而鲁国也有一只鼎,供奉在庙堂之中,便是这只岑鼎,岑鼎象征着鲁国国君的威严和地位,臧辰如何能轻易把岑鼎交给齐侯?
臧辰面上一惊,连忙说:“岑鼎乃我鲁国国之重器,实在不能交与齐公,齐公若是喜欢,鲁国可铸造一鼎,送与齐公。”
齐侯笑着说:“鲁国特使做什么如此紧张,只是借来把顽,又不是独吞。”
齐九说的好听,不是独吞,但是岑鼎一送过来,都进了齐侯口袋,怎么可能不被独吞,到时候鲁国的颜面就荡然无存了。
齐侯见臧辰不回答自己,便笑着说:“鲁国特使不答应也行,那这粮食……也只能送一批去鲁国,也算是我齐国仁至义尽了。”
臧辰一听,果然是威胁,若不送岑鼎过来,齐国就只是卖一批粮食给鲁国,这远远不够解鲁国的燃眉之急,鲁国意识到被齐国摆了一道之后,已经加大了农业种植,但是最快也要来年才能有所改善,这一年又闹水荒,肯定要靠外来粮食渡过,只有一点粮食,还不够鲁国吃一天的。
臧辰左右为难,知道齐侯在侮辱鲁国和自己,皱眉说:“岑鼎之事,辰乃一介小臣,无法做主,这事情,还请齐公宽限几日,让辰与寡君商议清楚,再回禀齐公。”
齐侯笑着说:“好啊,孤并非不讲道理的国君,既然这般,你们便商量罢,第一批粮食孤今夜就会送出临淄城,往鲁国而去,之后的粮食,便要看鲁国特使如何和鲁公商议了。”
他说着,慵懒的伸手支着自己的下巴,眯眼笑道:“哦对了,险些给忘了,鲁国特使的动作可要快点儿,下个月孤可是要亲自往宋国参加宋公的成婚大典,不在宫里头,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可别耽误了鲁国告籴的要事。”
臧辰听罢,使劲额咳嗽了好几声,宽大的手掌握着帕子直打颤,嗓子里有些充/血,麻扎扎的疼,低头一看,帕子上竟然咳出了血迹,臧辰止不住又咳嗽了好几声,这才停歇下来,坐回席上。
这一场宴席,可以说是吃的十分艰难,齐侯和吴纠早就商量好了,两个人一唱一和逼/迫鲁国献上岑鼎,其实齐侯这么咄咄相逼,哪是逼/迫鲁国献上岑鼎?
不过一个鼎而已,若是齐侯喜欢,为何不喜欢九鼎,反而看上一个鲁国的重器?
其实齐侯是想要离间鲁公和国相臧辰而已,臧辰是人才,齐侯其实对臧辰“垂涎”已久,想要臧辰也归顺自己,但是臧辰是鲁国人,只有鲁公把他往外推的份儿。
因此齐侯就想到了这么一个缺德的离间方式,为了鲁国状态,臧辰肯定要劝鲁公把岑鼎送给齐侯,但是鲁国面子不好看,一定会迁怒臧辰,这就是齐侯想要的。
吴纠知道这个办法虽然有些缺德,但是臧辰的确是人才,若能收归也是好的,便答应和齐侯合力唱这出好戏。
果然,看来臧辰是个聪明人,他也知道自己的处境是什么样儿的。
鲁国特使的款待宴席结束的很快,结束之后展获便奉命与臧辰一道来到驿馆,商议第一批粮食的问题,齐侯很慷慨,毕竟之前吴纠刚刚捐了三万斛的粮食,这个数目可不小,整整堆满了公子府,都溢出来的粮食,所以如今的齐国国库还是很充盈的。
齐侯很慷慨的让臧辰自己说第一批粮食的数量,都没有任何还价,便让展获负责,审批粮食给臧辰,当天夜里,足足装了一个车队的粮食,蜿蜒着走出了临淄城,临淄城外的土地上都是深深的车辙印记,足见这些粮食之多。
同时与第一批粮食一起送回鲁国的,还有臧辰的文书,臧辰匆匆写的,上面便是说齐侯想要借鲁国的岑鼎把顽一个月,请鲁公示下如何处理这件事儿。
之后半个月,一来一回去鲁国,虽然不是太远,但是总要耗费时间,大半个月就这么过去了,臧辰一直住在驿馆里,齐侯就把他当成了空气。
大半个月之后,就在过几天,齐侯马上要出使宋国的时候,鲁公的信函这才送了过来,对于齐侯要借岑鼎的事情,鲁公的态度模棱两可。
只写了几句话,意思是让臧辰看着办,但是又说岑鼎乃鲁国重器,非常宝贝,这件事情万分重要,关乎鲁国的体面。
臧辰一看这封信函,顿时就明白了鲁公的意思,鲁公的态度模棱两可,就想让臧辰迂回一下齐侯,又想要齐国卖给他们粮食,又不想要借给齐国岑鼎。
如果两个国邦是友好邦交,那么这件事儿可能就成了,但是如今齐国和鲁国是撕/破脸皮的状态,再加上鲁公刚刚在北杏会盟劫持了吴纠,齐国和鲁国的关系查到了极点,齐侯愿意卖给鲁国粮食,真的已经是仁至义尽。
臧辰觉得自己不可能说服齐侯,毕竟齐侯也是异常精明的。
而鲁公便不精明么?臧辰看着这信苦笑,若是真的能买到粮食,又不借岑鼎,那便是鲁公的指导有方,若买到了粮食,被借走了岑鼎,那便是臧辰没有能力,若是粮食没买到,岑鼎还被骗走了,那就是臧辰的死期。
臧辰没有办法,如今粮食是第一位,身为鲁国大夫,总不能看着鲁国的百/姓饥饿交加,流离失所罢。
第二天一大早,齐侯上了朝,正在路寝宫会见吴纠和展雄,商讨不日就要出发去宋国贺喜的事情,齐侯让吴纠和展雄制备了贺礼,三个人坐在一起便在说宋国和卫国联姻的问题。
就听到有寺人走过来说:“君上,鲁国特使臧辰求见。”
齐侯笑了一声,说:“臧大夫,快有请。”
他说着,转头和吴纠对视了一眼。
很快臧辰便走了进来,对着齐侯行礼,齐侯笑眯眯的说:“孤还算着,臧大夫准备什么时候考虑清楚呢,再过几日,孤就该上路去宋国贺喜了,到时候臧大夫再考虑清楚,也没工夫批粮食了。”
臧辰拱手说:“外臣前来,便是与齐公禀报这件事儿。”
齐侯笑眯眯的说:“哦?鲁公的回/复来了?怎么说。”
臧辰恭敬的说:“寡君所言,齐国与鲁国世为姻亲,齐公如今想要借岑鼎把顽,鲁国若是推辞,显得小气,便同意将岑鼎交由齐公把顽,一月之后再由外臣将岑鼎带回鲁国。”
齐侯哈哈一笑,似乎听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情,转头对吴纠说:“二哥,你说鲁公怎么转了性子了?突然这么客气呢。”
臧辰听罢了咳嗽了好几声,赶忙用帕子捂住嘴,仍然十分恭敬的说:“寡君已然同意将岑鼎借与齐公把顽,齐公可否与外臣详谈一下告籴的示意。”
齐侯笑了笑,说:“正是呢,不过这个事儿,孤已经忙得管不开了,这样罢,二哥。”
吴纠连忙用手说:“纠在。”
齐侯笑着说:“你手下的展先生聪慧正派,又和臧大夫早就相识,这事儿交给展获定然不错,免得不熟悉的人让臧大夫抹不开面子,这事儿交给展获,二哥觉得如何?”
吴纠知道齐侯顽完强/硬的,又想用怀柔政/策了,知道臧辰和展获有些旧交,想要展获来劝说臧辰留在齐国。
吴纠有些无奈,这一棒/子打下去,再加一个红枣的做法,虽然简单粗/暴了些,但是也是最简单有效的方法了。
吴纠拱手说:“是,纠亦觉得展获能够胜任,君上英明。”
齐侯笑了笑,对臧辰说:“那这事儿,你便去和展先生商量罢。”
臧辰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捂着嘴咳嗽,应声说:“是,外臣谢齐公。”
臧辰拜谢之后准备离开,刚走到大门,齐侯突然说:“哦对了臧大夫,孤看你旧疾顽固,该当注意一些身/子,一会儿孤叫医官去给你看看。”
臧辰愣了一下,如何能不知道齐侯已经改变了策略针对自己,只是说:“外臣谢齐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