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赖大虽然也没几年的功夫,而且这几年贾家都是守孝闭门不出,可庄子上的事儿,赖大还是能搀和一把, 那铺子里的生意掌柜,也要求到他门上来,也没少了油水。
不说别的,只说他们家自打那王氏偷偷割了几十斤肉送到王家去,他们家就跟着偷偷吃那兽肉就能看得出这一家子的胆量。
那贾赦原本只给了赖大三天的时间,可这三天如何能够?这赖家一家子哭翻天了。那赖大又央求到贾赦这里,多求了一两天,贾赦后来也允了,毕竟他能多卖点银子也是他的钱嘛。
于是赖大并赖升这几天不但倾家荡产还清了不少亏空,剩下实在是还不上的,今儿个就来继续跪求贾赦了。
原本贾赦懒得见他的,可听林之孝说这厮口口声声地说有要事禀告,贾赦如何不知他这是要攀咬?顿时来了兴趣!
赖大被带进书房的时候已经是在几天之内急白了不少头发,又胡子邋遢,双眼尽是血丝,看上去一下老了十岁不止。
贾赦见到这样在他们身上喝血的蚂蝗一样的玩意儿如何能有同情之心?只冷哼了一声:“有什么事就尽快说,否则你也不用说了。”
“求老爷开恩,求老爷开恩!老爷,我有事要跟您说!”
他接着一说贾赦才知道这赖家的居然连那腌制的兽肉都敢吃,顿时万分无语。眼看着贾赦大皱眉头,而之前交代那么多都不曾如此,那赖大就更是怂了胆儿,将王氏给交代了。
贾赦一听就笑了,他自己没把那些肉当回事没错,可不代表王氏干了这种事而且还被人告发了之后还不管啊!
“老爷,小的说的都是真的,真的是二太太让人割了好多给王家送去,我这才黑了心肝偷偷带了自家一些啊,那太太平日里做的事多了去了,真真不只我有说的这一桩,这一件啊!咱这府里的庄子,铺子,一年能赚多少银子虽没个准数,但绝不会是如今这点数目,先太太在的时候,咱府上就没有赔钱的时候!说句难听点的话,就是不自己开铺子了,只将这些铺子都给租出去,也比这银子多啊!”
贾赦看了下天色,他如今每天晚上都要和司徒曌一起修炼,这是万万耽误不得之大事。
虽说这司徒曌每次来往都是大摇大摆地直接在他东大院里现身,就连他儿子都见过几次,可这院子里的下人如今对外守口如瓶,生怕犯了一点差错被撵出这院子,他也没什么不放心的。
故而他也不怕这赖大看到,只是不想因为他这么一家子蚂蝗耽误了自己的事。
想到这一家子毕竟算是贾母的人,真要算起来,卖身契还在贾母那儿呢。
他对林之孝道:“去将这一家子都捆了,丢到老太太那儿去。”
接着又对一脸死灰之色已带出满脸死气的赖大道:“你们一家子,要生要死,全在老太太一念之间了,这些话,你去说与老太太听。”
王氏那些事,他虽有数,可没人出头,他原本只等她彻底作死,再剩下那个孩子之后清算。可现在有了由头让她吃点苦头,他也不介意。
赖大将这话在脑子里转了几转,终究是没胆子在他面前再哭求,被林之孝给人直接捆了,又找人直接捆了他全家,唯一例外的,怕也只有他那个比贾珠还大了几岁的儿子,赖尚荣。
这小子出落草起就被放了籍,也如那普通人家的少爷一样被丫鬟环绕着长大,读书识字,前些天就觉得家中长辈个个都面带愁苦之色,他祖母的眼都要哭瞎了,如今家中遭逢大变,更是连踢带踹,最后被不耐烦地几个守卫踹了一脚,一并拿了。
那赖嬷嬷眼见如此,更是嚎哭不止,就这么一家子被带到了贾母院子。
那贾母才不管家几年,对这府里大大小小的事,倒是犹如太上皇治国一样,信奉水至清则无鱼。故而前些天赖家的事儿,她也是听闻了的,只是为了自己的颜面只当不知罢了。
可没想到居然真闹到了自己的面前,彻底打了自己的脸!
她一下大怒,也不用审,那赖嬷嬷就径自交代了。不过她记得儿子的话,重点全都变成了王氏如何。
王氏逼迫!
贾母那脑子一转,就明白这既是要给她保全仅剩不多的脸面,又要让王氏下水。
也好!她早就看那个蠢妇不顺眼了!
那王氏才是人在家中坐,祸事自上门。
只说她知道了此时之后直接昏厥了过去,只是这法子并不得用,贾母自打给除孝之后就又赏了贾政一个周姨娘,又因为贾赦那句贾政子女缘多,就防着王氏从中捣鬼。
那贾母身边的丫鬟直接给请了大夫过来,不过两针,这王氏就幽幽转醒,心中痛骂贾母不止。
你的人贪墨居然也能攀扯到我?
你这老东西好毒的心肠!
可她也知自己若是再不去,怕也是逃不过这一遭,还要落人口舌,日后带累了珠儿和元春的名声。于是无可奈何的到了开幕的院子里,对地上的赖家人视若无睹,只跟贾母请安,并道:“老太太,这是怎么回事儿?儿媳听说这赖家似乎……”
贾母冷然道:“让你过来,只问你几件事!”
王氏心中一惊,道:“您且问,儿媳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好,我问你,你是不是往你家里送了几十斤巨兽肉?”贾母双眼狠厉地看着她。
这当人媳妇的,也没几个不贴补娘家的,她自己也曾对保龄侯府多有照拂,可这也要看什么分寸!
那巨兽之肉,连她都没有送到史家,可这毒妇不但送了,还居然送了几十斤?
王氏的脸顿时为之色变,她还以为事发的是其他的账目等,那些她早就备好了借口。一来有些事儿是有贾母的旧历,而来她也曾给贾母帮衬地管过一段时间的家,倒也有话说。
可如今贾母说的不是别的,而是那巨兽之肉,她……她跪下来哭道:“儿媳也是一时被猪油蒙了心,竟做出这种事,儿媳错了!”
说着她就大声哭了起来。
她知贾母爱颜面,这事若是闹大了,这府里也能有光?
贾母顿时怒摔了一个杯子!
赖家的一说她就知道这事定然是真,那赖家还没有这样大的胆量,可她又是个什么好东西?几十斤啊!
她给她家敏儿都要肉疼好一番,若不是贾赦亲自送的,林如海也在,她能舍得?结果这胳膊肘朝外拐的东西不但也送了,还送了那么多,这怎么不把整个荣国府都给搬家里去!
她怒不可解,王氏只认错哭求,并不说别的。
因为这给娘家送东西的事儿吧,说大了它有点大,可问题是这几十斤肉不好定义啊。这说小,也真的就是一点肉,又不是银子之类其他的。
如今的荣国府,也不差这点东西。
她这边哭着,那边的贾母被她越哭越烦,直接往她旁边摔了一个杯子,她连忙低头避过,差点被砸破了脑袋。
她若是真的给了王家什么银子之类,贾母其实也没那么生气,可这肉啊……她想想就心疼。
“我再问你,你这些年的账是怎么回事?我原本不查倒是被你得了个空子,让你管家居然管出了这么多亏空来?”贾母说着就让人把账本捧过来。
王氏只哭道:“母亲错怪我也,这儿媳可是不认地,断没有此事!”
贾母冷笑一声,“断没有此事?要不要让我请你大哥过来,让他说一句有没此事?”
王氏其实还真不怕贾赦,毕竟她可以攀咬贾赦诬陷,可贾母下一句就敲碎了她的美梦——
“你大哥一句话,我就直接休了你,我且看看这世人到底是听谁的!”
还真当她荣国府还是当年的荣国府?如今她的儿子可是天师!
那王氏哪里还敢嘴硬?她之前倒是没想到贾母居然会直接说休了她,如果她真当了那弃妇,莫说这世人容不下她这个被荣国府休的妻,就是她王家……
她哭着爬到贾母跟前,哭道:“老太太……老太太,儿媳知错了,求您了,求您绕过儿媳这次吧……”
贾母啪一下反手给了她一耳光,又啪一下再打另外一脸,打地自己手心生疼。
她恶狠狠地看着王氏,就如同世界上最恶毒的婆婆,一字一句道:“你这毒妇,今儿个要不是为了珠儿和元春,我早休了你!”
此话不假,如果不是因为贾珠的缘故,她又怎么会容得下她?
那王氏却是怀着希望在她怀里痛哭不断,一口一口地哀求,这场面,让在场所有人都胆战心惊,生怕贾母这一通邪火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烧到了他们身上去。
那元春更是听到了动静,本来要过来帮母亲求饶,却被奶娘眼疾手快的按住,示意两个小丫头帮忙后又赶紧捂住了她的嘴,任由她泪珠潸然而下,也不为所动分毫。
要是真坏了老太太的事儿,回头被撵出去的人怕就要换成了她这个奶娘!
王氏哭了许久许久后,贾母才冷眼看向赖家的,对她道:“你跟在我身边那么多年,如今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赖嬷嬷闻得此言,身子骨一震,擦了擦眼泪,跟贾母口头道:“今日给老太太丢脸了,我这伺候了您几十年,倒是没想到到老变成了这样。是我一家子愧对于您,并无什么再想说的了。”
贾母点了点头,对绑了人过来之后一句话没说的林之孝道:“你去找人,送他们回金陵去,给他们一家一百两银子,按人头算。宁国府的那些也算上,这些钱都从我的账上支,不要动公中任何银子。”
接着又让朱雀去取了她的一个匣子,从里面取出仅剩不多的一些卖身契。
这匣子是她的陪嫁匣子之一,赖家的也是认识的,如今看到这匣子更是泪如雨下,可半句哀求的话也不敢说。
她这一辈子的脸面和情分,都在此时此刻用光了,还能奈何?
贾母一一看过,从中将他一家子的都取了出来,差了几张的比如赖嬷嬷二媳妇和三媳妇的那些,都让人取了来,最后将卖身契在赖家面前统统撕掉。
她看着赖嬷嬷道:“你当年也是穷过苦过的,也是家里过不下去才将你卖到保龄侯府的,如今你也算是衣锦还乡了,我再送你些东西,算是尽了最后情分,今日便出府吧。”
她这一句话一下就让赖嬷嬷想到了多年前战乱刚平,只她一家子却是过不下去了,最后才卖了她。
她那时人不大,进了保龄侯府犹如进了蜜罐里,又得了一个尚算宽厚的主子……
她从未想过,自己这辈子还有离开荣国府,还有没了这张卖身契的一天……
这一番处置任谁也说不出贾母的不是。
从情分上,她仁至义尽,卖身银子不要,白送了一人一百两还送东西。
从理法上来说,赖家不少东西归还不上,也无可还。
贾母又让人他们一家子去收拾东西,还让林之孝去盯着,只让带衣服粮食,其他一并不给。
那赖嬷嬷一家子也没想到是这样不好不坏的结果,却都领了情跟贾母磕头。
要是换了其他人跟着去,逢高踩低这四个字,他们比谁都明白。这林之孝……这林之孝如今也看不上他们那点东西。
贾母又喊来林之孝媳妇,吩咐了几句。
如今王氏指望不上,用习惯的除了这种事儿,到最后送赖嬷嬷这一程的时候,她也不想出了岔子。
这事也算过去了,她才看向王氏,冷笑道:“你说,我怎么收拾你呢?”
那王氏连连磕头道:“老太太……儿媳知错了老太太……”
那贾母看了她又看,最后看着她的肚皮,犹豫许久,还是没让人去喊来贾赦。
老大都能因为这肚子里的那个容她……
“你以前烧香拜佛,如今我倒觉得都是虚的假的,也不让你做别的,给我抄经去吧,抄到什么时候我在你的佛经上看到心诚,看到悔过再说。”
王氏如蒙大赦,谢过贾母后立刻昏了过去。
贾母不禁嗤笑了一声,就这样的胆量,居然还学她的手段?她这么多年也没被她那位好婆婆抓住过半点手脚。
不过这倒也提醒了贾母。
她当年会玩手段当然是因为老二,如今她大儿子得了那般的前程,想要钱什么时候没有?一句话那送钱上门的都能踩破了他们家的门栏。
至于老二,也有了前程,这还有了自己的院子,再加上将来分得的家产,她倒是有心先分一些家产了。
当然给老大也就算了,老二家,有这样一个儿媳妇,她给了到底是进谁的荷包?
故而那林之孝和他媳妇两个忙完了赖大和赖升两家子,给他们买了几辆牛车,将他们一家子和衣裳全给装了,又许他们自己凑钱买了牛车带了粮食和一些家当。
按说应该不许的,只这两口子如今都在贾赦那院子里,如今也是在家天天烧香,还甚至摆了贾赦的长生牌位。他们赦大老爷都没说不给他们一条生路只让去找老太太,如今老太太处置了,他们也就能宽就宽,哪怕他们敢夹银票,他们觉得有命花,他们也是不在意的。
这赖家的最后在荣国府和宁国府门口分别叩了头,出荣宁街后,那赖嬷嬷也对两口子一礼。
因为贾母说了,是将人送到金陵,这林之孝琢磨了下也就给他们出钱请了一个镖局,也算是仁至义尽地回来交了f差。
这两口子一回东院本想禀报一声,就看到那书房之内,烛光影影绰绰,可不是两个影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