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铮似乎被气得不轻,童延从侧面望过去,只见男人唇角紧绷,下颌分明的轮廓透着一股子冷硬无情,眼睛望着前方路边,目光铁锥似的,又沉又利。
四人以一种诡异的、悄然无声地姿态进了摄影棚。
里边景还没撘完,刘导一扭头,立刻站了起来,“聂先生,昭华,你们怎么来了。”
郑总监上前笑着回答,“新人第一天开戏,聂先生来看看。”
聂铮踱过去,神色强掰着缓和了些,“顺路看看,他们怎么样?”
他们看似代指童延和小白花,但只有童延开了戏,刘导哪还不明白聂铮这是来干嘛,心里只叹用有后台的艺人就是好,瞟一眼童延,笑着说:“很有灵气,新人到他这个程度已经很难得了。”
童延强扯出一个笑,心里从观音娘娘叫到玉皇大帝。
老天爷,希望聂铮看在刘导这句话份上,今晚上回去别把他折腾得太狠。
可老天爷依然很忙,完全没空眷顾他。
以及,聂铮折腾他根本不用等到晚上。
跟刘导几句话说完,童延听见聂铮问:“今天还有通告?”他乖乖答:“没了。”
像他们这种新人,即使没戏份也最好在剧组守着,但金主今天显然不想按常理出牌。聂铮跟刘导道别,人往门外去的时候,突然回头,用眼角光顾了他一下,不容分说道:“回去。”
甭管你在干什么,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金主让你回去就得回去。童延这才知道聂铮到底动了多大的气,只得听话地跟着聂铮身后。
反正整个剧组都知道他靠着金主了,而且这本来就是事实,他有什么可端着?
这天傍晚,天气格外沉闷。
金主豪宅三楼,窗都开着,起居室还是一丝风都没有。
聂铮坐在靠墙的沙发,眼神释放的高压气场直让人觉着呼吸不畅,“你错在哪?”
童延小学生被训话似的站在男人跟前,“我不该在片场跟他吵,可是他先惹我的。”
聂铮脸色又难看了些,“谁先开头很重要?”
奶奶的,这根本糊弄不过去啊。
童延只得承认,“行吧,不重要,我就在那不该跟他吵。”这是对的,小白花是个傻逼,他不该陪着搅和。
又想到什么,省得金主审他像挤牙膏,童延诚恳地主动交待:“还有,我跟他吵也不该扯上你。”
可聂铮依然眼神灼灼,气势咄咄,望了他片刻,“还有其他,你错在哪?”
还有!?童延真是绞尽脑汁也想不出别的错处了,君心难测啊妈的。
又是几分钟高压过去,他索性问聂铮:“能给我个认错的方向?”
聂铮深吸了一口气。
连认错都谈崩,也真是没什么可说的了。聂铮摸起电话,按下一个键,淡淡吩咐,“把东西拿上来。”
童延:“……!?”要用刑???
很快,女秘书上来了,但没拿什么能伤人的东西,只是端着个紫木托盘在茶几放下了。
托盘里除了毛笔和墨汁,还有一卷白纸。
童延:“……!?”
聂铮站起了身,“你精力很不错,有整晚的时间反省。”说着转身朝房间去了。
等那鬼畜般的影子被合上的门遮严,童延望向女秘书:“姐姐……”
女秘书说:“去吧。八荣八耻,每张纸抄一遍,整卷纸抄完,字迹可以难看,不能潦草,你有两晚的时间。他既然罚你,回头肯定是要亲自查的。”
童延朝那纸一看,懵了,这是多厚一叠。
这天半夜下起了雨,空气终于清新了些。
童延就干脆推开窗子,坐在写字桌前慢慢抄。不得不说,聂铮连鬼畜起来都心细如发,几百遍,还得一张纸一遍,还得用毛笔。要不是这样,他一只手并排拿三支钢笔,一下就是三遍,多快。
他还是中学美术课时写过毛笔字,写得慢,又笨又拙,就这样还得往下写。童延浑身不舒爽,大概因为下雨还开了窗,外头花园进来了不知名的小飞虫,他脖子一阵一阵的痒,伸手抓根本抓不到痒处,就这么抓耳挠腮地度过一整个晚上,直到后半夜才在书桌上趴了一会儿。
清早洗漱时才看见自己脖子有多惨不忍睹,皮下毛细血管被抓破了,红紫淤痕一团一团,比他跟聂铮睡过之后那次还瘆人。但这也顾不得了,赶着去剧组化妆,天还没亮,他顶着两个黑眼前下楼,直接去花园边上找园丁老头拿大门钥匙。
要不总说人点背时,倒霉事儿总是扎堆来呢,他刚敲了一下门,突然“啪”一声,肩背一阵火辣辣的疼。
童延回头一看,“艹!”是横扎在檐下拇指粗的橡皮绳断了一头,垂下来了。
生生在他肩上拍出一道鞭子印似的红痕。
几个小时后,云星大楼。聂铮刚进楼下大厅,遇见了小白花与其经纪人。
小白花的女经纪人一见他,带着自家艺人迎上来,“聂先生。”
聂铮脚步放慢了些,淡淡地点一下头。
昨天发生的事,女经纪人自然也知道了,这种事知道了就不能含糊。她帮着小白花探口风:“昨天是白骅不懂事,今天我让他去跟童延陪个不是,童延呢?消气了没?”
聂铮缓步往电梯门口走,脸色非常平静,沉声说:“童延不分场合,不顾大体,这点要是不改,在这行怕是难混下去,在哪行都难混下去。”
说着就按下电梯。
一直到回到车里,小白花一脸喜色地说:“看吧,聂先生心里自有公道。”
女经纪人顿时炸了,“你对你的老板有什么误解?没看出他在发脾气?人家让你有点眼色,别不分场合不识大体,要不别想在这行混下去。”
小白花完全不信,“他明明是说童延。”
女经纪人简直瞠目结舌,“你以为你是谁?聂先生是觉得跟你这种小角色甩脸子犯不上,才借童延的名点你一句。反正这些天看见童延,有什么事你都给我忍着,你现在才几斤几两,当孙子的日子还长着。”
此时,童延正在化妆室对着镜子发愁,摸了下脖子,对化妆师说:“姐姐,你帮我遮一遮吧。”
化妆师拉开他衣领一看,乖乖!
挠的,吮的,鞭子抽的……昨天那位金主原来好这口。
第21章 奸妃(入V万字)
清早的摄影棚,空旷的屋子里时不时冒出几声搭景工人的吆喝。
门口角落站着的几位交头接耳,“我刚才瞧见了,小童从肩到脖子都是伤,还动了鞭子,真看不出来啊,昨天那位聂先生道貌岸然的,居然有这个嗜好。”
“小童他今天那脸色怕是一夜没睡吧,可别是被折腾了一整夜。”
小白花进门听完了全部。
早上经纪人都给他点明了,他依然没信,想到都没就说:“你们错了,就算他身上有伤也是聂先生罚他,他昨天犯了点错。”
说八卦的几个顿时都尴尬了,这家伙跟八卦主角是同一经济公司,让他听见就够不好了,他还来插一脚,这简直,怎么看怎么微妙。
而且,甭管什么错,金主用鞭子抽人,还把人这样那样一整夜就不算变态了?
一群人糊弄着哈哈笑,而后各自散去。
而童延从更衣室出来,也听见人在议论他:“也是舍不着孩子套不着狼,小童那孩子被金主这样玩,也好过他出不了头啊。”
这什么?怎么玩?这特么真是闲得慌吧,眼睛成天就放到别人身上。
算了,不管是什么,反正如今大家都知道他什么路数了,童延也不惧,闪亮出场的时候反而把下巴抬高了些。
见凌青华在对面望着他,童延十分坦然地上前,微微笑着说:“凌老师,早啊。”
凌青华气不顺,还是不情不愿地应了声:“早。”
擦身而过,童延没走多远就听见凌青华的助理在他身后说:“什么东西!”
他突然转头,“站住!”
凌家狗腿果然停住了。
童延眯着眼笑:“你说谁呢?”
凌青华绷不住了,替狗腿出头,“他说谁跟你有什么关系?你别太过分。”
童延作恍然状,“哦,没说我啊。”
这话说得挺绝,真骂了童延还不敢认,那可不就是怂?凌青华打压新人跟吃饭一样平常,几时撞见过这样敢跟他撕破脸面的硬茬,从鼻子里哼出一口气,头也不回地走了。
此时,围观者甲:“啧,昨天金主才来一趟,这孩子就气壮成这样,都敢在前辈面前给自己找场子了。”
围观者乙:“金主好那口,人家可是拿命伺候的,人后受了苦,人前可不就得嚣张点。”
童延耳朵灵,依稀听见了几个词像是跟他有关,心里骂了声神经病,都扫清楚自家门前雪就行了,管别人瓦上霜是白的还是黑的。
算了,就这样吧。既然刘导和金主先后把他那点事全说破了,那他得合理利用啊。凌青华在他这儿吃了亏,未必没有后手,一个剧组里头能给他下阴刀的地儿太多了,灯光、化妆什么的。
他现在把架子端足,至少人家不敢随便怠慢他。
没一会儿,来了个年轻人,看着比童延年纪大,到他面前还叫了声:“小童哥。”
这人姓田,是郑总监找给他的,说是跟在剧组帮着打理杂事。童延昨天深夜才接到电话,欣欣然把人收下了,几分钟后小田兄弟就自己跟他联系问了下需要。
童延看着小田,想到自己昨晚说过的话,“东西带来了。”
小田应了声:“带来了。”
童延说:“搬出来。”
两分钟后,小田从外头搬进来一把折叠躺椅,木头做的,看着就特别笨重,往童延旁边打开一放,“小童哥,坐。”
童延:“……!?”不是让带张小巧轻便的沙滩椅吗?这木制躺椅的体量特么比导演和视后的架子还大!?
但也顾不得了,他一屁股坐下,昨晚上几乎整夜没睡,今晚上可能又不能睡,找个这样的玩意儿,没戏的时候至少能抽空打个盹。
谁知盹还没打上,小白花过来了,不尴不尬往他面前一杵,“童延。”
童延也是服,明明见面就掐,这傻逼今天还敢往他跟前撞。
小白花又说:“昨天的事儿,我经纪人让我跟你说声对不起。”
童延呵呵笑,“替我谢你经纪人。”连眼神都不屑多给一个。
可小白花热脸贴了冷屁股半点不在意,还没打算走,“我可以跟你坐一块吗?”
小童听着一愣,这是嫌见面心里不够堵呢?毕竟挨过一次阴,心里对小白花多少有防备,不在意地笑了声,“这地儿又不是我的,想坐谁拦得住你。”
笑话,还想捡他的错处?真不是童延多心,眼下他要是把小白花赶走,说不定几十分钟后这事又得传到那位耳朵里头。
童延自己后槽牙咬得生疼,不管多想弄死小白花,这口气他真还得忍着。毕竟小白花也是替聂铮赚钱,他这个靠金主吃饭的人,总不能右手端着饭碗,左手砸人东西,虽然小白花还不算个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