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铮声音很沉,手指这次沾了药油,压得更用力,“疼?”
也没那么疼,忍得住,被体温按揉带来的压迫力也带着舒张感,童延没说话,只是摇了摇头。
聂铮的语气温和了些,“我尽量小心,你想睡就睡。”
明明吃饭前,他没在男人面前脱衣服,更没嚷疼叫痛。聂铮是怎么肯定他身上的有伤的,童延不清楚。
可是这个男人啊,总是在他想不到的地方体贴入微。
那双手还在他背上不轻不重地揉着,童延悄悄把眼光朝下瞥过去,房间里灯光昏暗,男人英挺的侧脸线条硬朗到坚硬,可是浓密的睫毛半遮垂下的眼帘,那坚硬之外又多了份让人无法忽略的细致温柔。
童延顿时觉得那种事做不做不重要了,这一刻的安静温柔胜过一切,比什么都让人满足。
聂铮在横店出现的事儿,第二天还是被副导演传到了燕导耳朵里。
副导演远远望着童延,话是这样说的:“现在这些小明星都不容小视啊,随便拎一个,就让人猜不透是什么背景。”
自己剧组选演员的事儿,燕秋鸿从来自己一把抓,燕导心里揣摩了一下,约摸正是因为这样,这管演员的副导演才这样不上道,这话酸得啊……酸得挺遭人烦。
他眼睛朝副导演横过去,“你管人是什么背景?童延的履历你看过,他跟那人就算是那样的关系,他也没哪个角色是聂铮施压得来的,别说宋导那戏和《23秒》,那是他们自己公司的戏,让谁上都正常。童延演的那还是配角,一次比一次强才一次比一次资源好,也没被强捧得多不像样,这就算脚踏实地了,你酸个什么?”
副导演脸色一变,连连说是。
燕秋鸿又说:“再说了,小童那孩子在剧组也没出幺蛾子要这要那,就算聂铮捧着他,这样肯吃苦又懂敬业的演员,我还巴不得圈里各方大佬多捧几个,别让那些只凭一张脸傍着金主拽得二五八万的货色把好资源都折腾光了才好。”
副导演说:“我这不就是一说吗?”
燕秋鸿笑了声,“一句话就能让人看出你眼神不好,整个剧组就你在横店见过聂铮?明白人全闷着声什么都不说,为什么?人家一是说不上什么,小童眼下让人挑不出错处。二是不敢说什么,聂铮这是举重若轻,看着没强捧,事实上是准备大捧,你瞧着吧,你刚才说的小明星以后得有大出息,他不一定红的多快,但真到他大红那天,他这一辈出道出名的,都得心服。”
而童延浑然不觉自己被导演夸上了天,一条戏下来,给聂铮打了个电话。
中午算上吃饭时间,有一个小时的时间休息,他本来是想赶回去陪聂铮吃饭的,可聂铮在电话里说:“我现在出门,去筹划新景区的基地看看,下午才回。”
圈内大佬在影视城做项目投资也是常有的事儿,聂铮到处看看也无可厚非,这样一来,童延倒真不好说什么了,当然,中午也不用赶急赶忙两边跑,只是,他说不准,聂铮是真有事儿出去,还是只是不想他费事。
不过,聂铮出了门,房间可以让人收拾了。吃不准聂铮放在房间的东西要紧不要紧,童延让小田自己回去了一趟。
小田回去没一会儿,给他打了个电话,“小童哥,你让我送去干洗的衣服在哪?我没看见。”
那就应该是聂铮叫人拿去洗了,童延想了想,“房间里没有,那就别管。”
小田听出什么,立刻笑了,问:“小童哥,你今儿清早出门还洗了几天的袜子内衣呢?我看卫生间里头拉旗似的挂了几条。”
这事儿明显不是他干的,小童一愣,脸一热。他最近太忙,袜子和内裤攒了三四天的份儿没洗,合着聂铮出门前都闷声不响地替他干完了。
这像什么?
……田螺先生?
中午,小田回来跟他一块儿吃饭。端着汤,童延想起昨晚到聂铮面前现卖的生活小妙绝,赞许道:“别说,热天喝汤开胃这招挺灵。”
小田笑了笑,“可不是吗?七月头我回去,顺便帮你拿东西去聂先生家的那一趟,袁小姐问你饮食起居怎么样?我就说你休息还好,只是天热难吃下饭,聂先生在一边听了,说让你饭前喝两口热汤。”
童延:“你不早说!”
小田愣了,“怎么了?”
童延呵地笑声,不忍直视地把脸转向一边。
没什么,真的,一点事儿没有,不就是他拿人家的东西,现学现卖到正主儿面前去了?
第53章 云泥
聂铮中午也真是只出去一趟就回了酒店,然后打开电脑开始处理公务。十来个电话和视频电话,两个小时过去,女秘书准时接通他。
他下周的日程已经有了初步构架,但有些人是必须由聂铮本人出面约见的,聂铮对着记事本上草草勾出的几个字,对女秘书交待,“王一峰先生,约在下周周三下午三点,地点是淮江会馆。……程誉先生,约在周五中午十二点,午餐,地点是裕丰楼,下午飞机起飞时间你安排联系协调。”
屏幕上,女秘书手指飞速敲打键盘,“记下了。”
接下去就是重要程度居次位的安排,由女秘书负责联络,聂铮说:“PDO的王清怀,时间可以定在周二下午到周三上午十一点之间,见面五小时前,我要看到PDO的标准报表三样,你负责提醒我。云星影业的曾经理和云星董事会的高显先生,可以定在周四到周五下午我出发前,顺序是先见高显再见曾经理,见面五小时前,我要看到……,国际发行部的……”
如此,光说要求就用了将近一个钟头。周日前,女秘书带着两位助理把本来已定的和眼下刚接到指示的约见时间理顺落实,再按聂铮的要求准备好必要的材料,如果没有突发状况,聂铮接下去十天的日程敲定八成,但求忙而有序,有条不紊。
女秘书半点不敢怠慢,做完记录,又问了几个细节问题。即使知道聂铮不会误事,依然用机械似的语气提醒:“明天中午十二点,你和U.GB投行的华先生有个会面。”
聂铮眼睛盯着PDA屏幕密密麻麻的小字,“嗯。”
接着,是可以说私事的时间,女秘书脸上有了些笑意,敢在视频断开前,问:“童延还好吗?”
聂铮心头也温软下来,但表情一点波澜都没有,回答只有一个字,“忙。”
忙,都是忙。
他这儿忙着劳心,童延那劳心之余还得高强度地劳力。
关上电脑前,聂铮看了下屏幕的时间,已经过了下午四点。童延今天的工作时间,也才过去三分之二。
房间里空调温度开得低,对比窗外炽烈的阳光,让人有种身处另一个世界的错觉。聂铮脚步踱到窗边,一手拉开窗,滚滚热气扑面而来。
就在此时,手机响了,聂铮抬手一看,是郑总监,这电话来得挺是时候。
他接起来,听见郑总监问:“影视城一游的感觉怎么样?”聂铮想着童延那一身的伤,不悦地反问:“非得给他接那样的角色?”
郑总监在那边沉默一会儿,再开口时有些不可置信,“那个角色适合他,而且,燕秋鸿手里养着一个三男主的IP,估摸着明要拍,从戏路到发展路线都适合他。我不是一早跟你交待过?”
聂铮顿时清醒过来,没说话。
郑总监又说:“虽然明年周煜挑大梁的那部戏,给童延的角色算是给他量身造的,但他是个新人,这年头圈里都没一个新人只指着电影出头。论电视剧,燕秋鸿这儿就是最好的了。”
这也是事实,童延目前的尴尬,即使给他量身打造角色都不敢给他主角。人气和资历都不够,论电影,他担不起票房,论电视剧,他担不起收视率,还得借着合作大咖主演的热度一步一步把观众眼球拉到自己身上,强塞个主角给他,那是给他闹笑话。
聂铮一直沉默,郑总监又问:“你这是怎么了?童延起步还没到两年,现在就算辛苦点,路也是走得顺顺当当,你怎么就猴急了?”
是的,眼下的辛苦也算是童延的必经之路,聂铮揉了揉眉心,“刚才是我偏激。”
郑总监立刻笑了,“你以前对他要求多严,为他偏激一次难得啊……”
聂铮再次缄默,这只能说他还不够理智,他的理智还不足够强大,没强大到面对自己枕边人还能时刻坚持的程度。要不得,揠苗助长,对童延也不好。
但另外一件事,他总是可以要求的,聂铮思忖片刻,说:“你找个可靠的人过来,替他打理生活日常杂务。”
这事琐碎,但也是当务之急。今早,聂铮从浴室架子下层的盆里看到一盆的脏衣时,自己都震撼了。
他看不过去,把脏衣用消毒水泡过之后给童延搓了,童延还真不是懒散邋遢的人,要不是确实累得顾不上,何至于留下那么一盆?
郑总监算是童延的经纪人,接这事儿也算理所应当,虽然就是个当保姆用的小助理,但涉及到艺人的私生活,就算保姆也要签保密协定。而且,童延的生活琐事还不能交给小田,小田明面上是个助理,事实上也是被当成经纪人培养的,从今年七月开始,得负责童延在外拍摄时跟剧组和媒体直接接洽的一切紧急事务。
随着艺人工作忙碌程度递增,身边跟着的人总会越来越多,眼下找这么一个人也算是必要,找来还可以二用,往后能安排这人跟小田一起在公众场合替童延挡粉丝挡记者挡一切顺便背黑锅,郑总监痛快应了,“放心,我知道。”
而这天,童延又一次拍戏到天黑。
只是,惦着独自在酒店的田螺先生,五点过后,童延到底还是决定抽空溜出去跟聂铮吃顿晚饭。但还没等他离开,小田告诉他聂铮自己来了。
这一顿饭是在车里吃的,倒不是因为其他,外边热啊。于是童延顶着个古装头套,袖子绑在肩上,跟聂铮在车里蹭了一会儿凉。
填完肚子,又聊了一会儿,四十分钟就过去了。童延下车时对聂铮说:“你先回,我这边顺利点,到九点就能过完最后一场。”
聂铮没说行也没说不行,不容置喙道:“去忙你的。”
童延下车,还不放心地回头看了好几眼,别问他为什么,晚上有场戏对他来说不算什么,在平常人眼里就难说,他挺不愿意聂铮看见。
可就算他不愿意,聂铮也看见了。
八点后,夜色落定。
秦王宫的缦回廊腰和高啄檐牙被灯光照得亮如白昼,这次,童延拍的是雨夜行刺的戏。
降水机打开,雨丝被镝灯高亮度的照射映出清晰的银线。聂铮站在拍摄组的人群后面,隔了好远还是看得分明:一声action,穿着黑衣的童延被威压钢丝吊着跃到廊顶。那身影在雨中伏行过转角,接着继续往前。
从聂铮的位置可以看到,再继续往前,廊桥下面就是深深的宫巷,地面跟屋顶上飞檐走壁的人,距离约摸有十米。
降水机的蓄水量有限,这条戏没一会儿就过了。
童延到车旁边的时候,整个人湿淋淋的,脸色还有些发白,但一见他在车里,立刻挤出一脸笑,伸手兜了兜胸前的湿衣,“我现在巴不得每天拍雨戏,今儿这场拍得凉快。”
聂铮也只好跟着笑,略微颔首,“表现不错。”
这一晚,回酒店,童延当然还是想做些什么,毕竟聂铮次日一早就要返回。
这次,聂铮给他涂药,他忍着没睡着,手还伸过去在男人身上四处作乱,聂铮一句话就把他制住了,“我听说,某些时候,跌打油和风油精是同一个效果。”
童延手立刻缩回来,他还没忘记自家小弟被风油精折磨的恐惧。娘的,赶在这时候擦枪走火,一个不慎,把跌打油也弄哪个重要部位去,大半夜都有得受了。
于是,他就一直等到男人涂完药,在聂铮去洗手的时候,扯来睡袍套在身上,遮住了擦过药的后背,但没把前襟系住,就这样,袒露胸膛在床上又来了个横陈的侧躺。
都是素了这么久的人,他就不信聂铮见了没点反应。
而聂铮回到卧室,看到床上欲露不露的诱人躯体,也的确有反应。他并不是专为满足身体欲望而来,但见了人,说不想干点什么也是假的。
可是,亲眼见过童延拍戏时的辛苦,以及见过那一身的伤,说他还忍心干点什么,也是假的。
他站着没动,童延手抚上自己的大腿,慢悠悠地,暗示性地到臀侧停住,眼含秋波地撩动他的神经,“你说我瘦了黑了,现在这样,还能看?”
这世上没有什么美而不自知,童延懂得利用他的审美偏好勾引人。聂铮不得不承认,童延变了,似乎比一月前又成熟硬朗了些,但散发的吸引力也越来越大。
那一双桃花眼,眼尾那一抹弧度以前是流于表面的艳冶,现在却是从眼里漾出的风情,少了生涩,多了男人似的魅惑。
聂铮很快接了童延的话头,也很直白,“岂止能看。”
他压抑身体冲动,没过去,停在离童延两步远的位置,慢条斯理地坐下了。
余光朝旁边一扫,顺手拿起小几上童延放剧本的文件夹和笔,说:“我给你画幅小像,你换个舒服的姿势躺,闭上眼睛装睡。”最主要,闭着闭着就真睡了。
童延也知道聂铮这是哄他休息,但就算知道,还是被聂铮带着走了。
给他画像哎!聂铮画出的他,会是什么样?
看着男人抽出铅笔,他果真把腿摆顺,换了个自觉能坚持住的姿势,“你会吗?”
男人眼神专注,视线在他面孔和纸之间逡巡,“很久没画,手生了,我试试,画丑了你可别哭。”
童延一点不在意,“你怎么什么都会?”
聂铮已经抽出张白纸开始打稿,“这是修身养性的东西,学生时代空闲太多,闲着没事就学了。从现在开始,你不要说话。”
童延立刻闭上眼睛和嘴巴,但装睡怪闷的。于是,他把手伸到身后摸来手机,顺着耳机线找到耳机,再把耳机塞进耳朵里。
眼睛眯着一条缝,点开他需要的软件,耳朵里传来机械的男音,朗诵着他的剧本。这一招他也是跟聂铮学的,既然书可以用听,剧本也可以。
最开始,听着语音版的剧本,童延还从眼皮缝里偷瞄男人,但他终究是忙了整天,精疲力竭,没一会儿就睡过去了。
而在他对面,聂铮手下的笔尖已经勾勒出大男孩儿侧躺的身体。聂铮手的确是生了,但人物轮廓无非拿捏比例,很快,那一张脸跃然纸上,一个小时后,见笔下安然入睡的人像是还有些原主的神韵,聂铮也跟着静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