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机舱门已经打开了,大家开始排队下机。顾骋把盖在身上的衣服还给霍誉非,让他套上。然后主动打开行李架取出他们唯一带的一个运动包。
不知道是刚刚那一觉和昨晚都睡得很香,还是……还是因为有一个温暖的小太阳就在他身边触手可及的地方。
顾骋觉得浑身上下都充满了力量。
来S市再做一次检查是一个十分明智的决定。但无论检查的结果是什么,他都必须要为自己的未来做出打算。
顾骋看了眼霍誉非,低头笑笑。
心里有点淡淡的惆怅。
他并没有抱太大希望,只能说是更加理智接受现实了而已。
机场人很多,他们跟随着人流往出走。
东西都被顾骋主动提了,霍誉非两手空落落跟在后面,总觉得不太合适。尤其现在怎么说顾骋也是一个病患。
他伸手想去接过来,不但没有接到,反而被捉住了一只手。
“怎么了?”
顾骋头也没有回,只是加大了手上的力量:“人多,不要走散了。”
霍誉非不以为意,掏出空着的一只手看手机上预定酒店的位置。
顾骋和他一起停下来,偷偷的看他。
在确定霍誉非神色没有什么异样之后,握住手腕的那只手,慢慢滑到手掌,然后牢牢握住。
霍誉非忽然抬头看了他一眼。
然后又把头低下去了。
“酒店离医院挺近的,但是离这里很远啊。”
霍誉非把手机装回口袋,忽然用力把自己的手抽了出来,然后接过对方手里的包。
“我们打的过去吧,快一点?”
顾骋心里一跳,冷静的点点头:“可以。”他现在已经顾不得在意打车是不是比较花钱的事了。
然后就看见霍誉非歪着头瞅了他一眼,主动拉起他,快步往外走。
同时微微侧过脸,漫不经心的问他:“你不觉得两个男生手牵手有点奇怪吗?”
他深邃的五官因为转头的角度显得极为好看,天然上翘的嘴角让人丝毫摸不出他真正的想法。
顾骋心中紧张了几秒,但马上,他忽然就没什么好紧张了。
轻轻笑笑:“可能有一点吧?但如果是你,我就不觉得奇怪。”
“是吗?”霍誉非忽然停住脚步,奇异的看着他,“你也这么觉得?”
“恩?”
“我也觉得,跟别人可能很奇怪,但你不一样啦。”说完这句他就笑了,像是得知了一个天大的好消息,眼睛都亮亮的,嘴角还弯出一个深深的酒窝。
像是在很认真的告诉你,你对我而言是特殊的。
让人觉得很心动。
顾骋觉得很心动。
他确定这是心动的感觉。
就像是心脏,被一只柔软的小手揉捏成不同形状。让人一会儿想笑,一会儿又想哭。
想把全世界最好的东西都摆在他面前,想让他对自己这样多笑一笑。
想把他藏在所有人都看不见的地方。
还……想吻吻他的眼睛。
他的眼睛总是很亮。
像明亮的太阳,像闪亮的星。
这是和颜清在一起时从来没有过的感觉。
顾骋胡思乱想给自己找着参考对象。
然后他就沉默了。
好像刚刚一觉起来注入身体里的活力都被哪个看不见的窟窿漏了个精光。
那种稍纵即的逝整个胸腔都被剧烈充溢的饱胀感之后,就是莫大的空虚。
不切实际的空虚。
顾骋一路都很沉默。
在酒店入住的时候,要来霍誉非的身份证,把标准间换成了两个单人间。
霍誉非没说什么。
他只是有点担心。
中午吃饭之后,霍誉非敲了敲顾骋的门,想带他去随便转转散心。顾骋拒绝了,或许是知道随便找来的借口对霍誉非压根不会起作用,他很直接的说“想一个人呆一呆”。
“真的不需要我陪你吗?”霍誉非笑道,“我很安静也很乖的。”
顾骋笑了笑,说了一句“谢谢”,摇摇头,坚定的拒绝了。
霍誉非爽快的点头:“好吧,那你好好休息,我一个人去转转。”却在对方关门之后,很是惆怅的叹了口气,脚尖在门口的地毯上用力踩了踩,试图把一个鼓起来的褶子用力抹平。
其实他也有点紧张的。
他也害怕哪些看不到的改变和意外已经悄悄煽动翅膀。
如果是那样,顾骋要怎么办呢?
他要怎么办呢?
如果这个世界上没有顾骋,他又是谁呢?
不光是顾骋,霍誉非这一晚也没有睡着。
但第二天,他在楼梯口一上一下跳着台阶等顾骋吃饭的时候,嘴角是微微带笑的。
霍誉非在来之前就已经联系好了同济医院的一名主任医师,叫杜久林,也是S市心脏方面的专家,去年已经退休,又被医院返聘回来,一周只坐诊两天。霍誉非请人打招呼,拜托杜医生这周又加了一天班。
因此他们一来医院就直接领取单据,在一名实习医生的陪同下,做完所有常规检查。才去楼上诊室就诊。
霍誉非向他解释:“找朋友帮了个忙。”
他轻飘飘说的很简单,惹得前面带路的那个实习生不由得回头多看了一眼。
因为来的比较早,杜医生还没有到,他带的两个实习生正在做卫生。
霍誉非就拉着顾骋到走廊尽头随便说话,缓解他的紧张。
顾骋虽然表现的很冷静,但霍誉非怎么会看不出来?
他笑眯眯朝对方摊开手掌。
“怎么了?”
“一会肯定还有别的检查要做,申请提前拨款。”
一路上除了机票是霍誉非先斩后奏外,顾骋没有允许他再掏过一分钱。
果然他说到这里,顾骋就被转移了注意力。掏出钱包却发现里面已经没有多少现金了。
“医院可以刷卡吗?”
“应该可以。”
顾骋就点点头,抽出两张卡递给了他。
“建行卡里有七百,农行卡里应该还有一万一。两张卡的密码是同一个——”他迟疑了一秒,倒并不是因为这两张卡上是他前二十年的全部积蓄。
而是他不久前改掉了密码。
他喜欢特殊的、具有纪念意义的数字。
也喜欢把这个特殊的、具有纪念意义的数字,和重要的东西联系起来。
如果说,当时改掉密码的时候他还不知道自己脑子里在想什么的话,现在回头去看,就已经一目了然。
密码是霍誉非的生日。
这让他没办法开口。
刚好杜医生的实习生跑来叫他们过去。
医院走廊里消毒水的味道萦绕在两人鼻端,让他们都非常不舒服。
尤其在那位德高望重的老大夫,扶着眼镜一点点研究顾骋的检查结果,久久没有出声的时候。
这种味道就更让人心烦意乱。
霍誉非漫不经心的插着口袋,目光打量着桌子上的一盆君子兰,细长的叶子已经从桌面上垂了出来。
“长得真好。”他小声夸赞了一句,在撞上杜友林眼镜后面探出来的目光的时候,连忙抱歉的弯弯嘴角,殷勤道,“您继续。”
杜友林顿时乐了。
干脆卸下了眼镜:“这些都是在我们医院做的吧?有没有之前的病例和检查。”
杜友林名气太大,来他这里看病的大都是别的医院解决不了的疑难病例,初诊的很少。
顾骋也想起来他那些自从被霍誉非收起来之后就再没有见过的病例和检查单。
回头看看霍誉非。
霍誉非伸出一只手按住他肩膀,对杜友林笑道:“我们之前查了,医生说要立刻做手术,但他平时很健康,打球运动都OK,我们不放心,觉得必须得找您看一下。”
杜友林“唔”了一声,“那就再做几个检查吧。不过我看问题不大。”
他这么说的时候,顾骋就微微一怔。
隐约有种侥幸开始冒头。
“我就不陪你啦,快去快回。”霍誉非靠着桌边和他招了招手。
顾骋嘴唇动了动,似乎想笑一下,最终用力点点头,拿着单据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