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誉非想了想:“我竟然不知道护工也是二姐请的?没关系,这个我们不插手更好,你多注意一点,把这几名护工保持在我们视线之内,防止有什么后续的情况。然后应小芳这边……”
他停顿了一会,显然是在做思考
之后,就听见他说:“治疗还是要治疗的,但是额外的支出是不是就可以省掉了?”
“额外的支出是指?”关磊跟他做确认。
“比如这边的特护病房、每天进口的营养药、专家团队的所有研究……就按照普通病人来治疗好了。”霍誉非说,“她既然只能够接受保守治疗,之前也都一直在过度医疗,公平的说,其实是在浪费军总的医疗资源。既然刘女士和应先生都不信任军总的医疗水平,同时也不信任我姐姐和我的家庭——”
“宋小姐在这件事之后也深刻反思了一下自己的所作所为对公共利益造成的影响。众所周知,军总医院在B市的医疗体系下承担着一个非常重要的地位。每天都要接待全市及周边地区,乃至全国的大量病患,这些人所患有的疾病都是当地医疗条件所不能够解决,才向军总求助的。宋小姐深刻意识到,过度医疗对于公共医疗体系所造成的巨大浪费,而这种浪费不是从她这里开始,但可以从她这里结束。作为同学和朋友,即使应小芳的父母的行为令人不齿,并且对她本人及家人造成了巨大伤害,出于人道主义的角度,她仍旧会继续帮助维持对方的正常治疗。针对这次事件中被殃及的医生、及武警人士,她和她的家人都深感不安,将引入第三方公益组织,建立专项基金,保证他们能够得到周全的治疗,直至康复。”
当天下午,关磊就把这些内容组织成了一篇发言稿,拿给霍誉非过目。
如果说S型病毒给这个时代留下了怎样的烙印的话,除了人们记忆中挥之不去的死亡阴影,就是舆论的觉醒。
在这之前,从来没有人意识到信息可以以这样爆炸的速度进行传播、扩散。网络作为新的传播媒介第一次走上社会这个大舞台。而在之后的短短几年,它会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配角,摇身一变,成为谁也不能取代的主角。
如果现在一切还方兴未艾的话,前晚的事情造成的影响力绝对远远不是现在这个程度。
他所设想的,智能化生活也全部都依赖在网络的发展上面,怎么样才能帮助这个时代的网络社会尽快成长起来呢?
这其中巨大的利益如果眼睁睁看着流失在手中,实在是太可惜了。
比如从现在开始就投资扶持一下初生期的互联网产业?
霍誉非马上在脑子里快速过滤着那些在十多年之后耳熟能详的互联网公司和品牌,如果他现在进行投资的话,应该也花不了多少钱。
霍誉非注视着手中那张薄薄的纸,久久没有说话,关磊等了又等,试探道:“三少,有什么问题吗?”
霍誉非又一次快速的浏览了一下:“可以的。就按这个发吧。”
那间由病房改成审讯室所在的那一层。
刚刚入职不久的唐宁和钱伟蹲在消防楼梯平台的窗户下面抽烟。
“哎,你昨天去看那个跳楼的吗?”唐宁把手里的烟蒂捻灭,站起来活动了一下胳膊和腿。
钱伟也站起来了,他们这几天都在高压工作,非常的困,不抽烟提提神不行。但是医院肯定是不许抽的,因此两个人都是偷偷摸摸的来。
“没看,怎么了?”
“昨天我去看的时候,那人还是这个样子。”唐宁说着比了一个鹰爪功的手势。
钱伟嗤笑了一声,心里默默说了句活该。
就听见唐宁继续笑嘻嘻的:“跟你讲,这人根本就不想死,绳子绑的多结实,我当时就差上牙咬了都没解开。你知道为什么不用那个剪刀钳去剪?妈了个逼的,剪刀根本是没开刃的,也不知道他从哪搞来的。人家还给自己腰上垫了一圈垫子。当时小吴不是眼尖么,看到他腰上鼓鼓的,害怕是炸药。炸他妈了个逼呀,人家是怕绳子勒得慌。”
钱伟拿烟头在铝合金推拉窗的轨道槽里碾了碾:“说真的啊,我前晚上,特别害怕的还真不是他把自己怎么着了,而是手一滑把那个剪刀钳给丢到楼下面去。楼下不是在搞疏散么,多少人啊。那玩意从二十几楼落下去,肯定是一条人命。”
唐宁也“啧”了一声,拿鼻子清了清喉管里的烟气儿。
“反正我是没话说,这夫妻俩绝对是商量好了的,没一天两天准备不来这个事。张晨不是让胡队调去查那个浓硫酸的来路吗?查到一个化工厂了,从一个配料员那买过来的。泼硫酸这事都闹这么大了,结果那个配料员一点没把这事情和自己偷厂子里硫酸卖的事联系在一起。问了好几遍才给他说清楚,当场吓的脸都白了。你猜怎么着?张晨一问才知道,那个女的买硫酸都他妈是年前了,你看人家深谋远虑了吧?”
钱伟“呵呵”了一声,冷笑道:“就是一神经病。”
“可不是,要我说大军和小孟儿才是真倒霉。当时要不是我离得远,就是我上去了,哎,一会去买点水果,小孟儿伤得轻,大夫给做处理的时候我就在旁边看着。你说动刀动枪咱都不怕,但是你说动酸?”
“大军呢?”
“他那块得植皮。”唐宁说到这情绪也挺低落的,都是一个队里的兄弟,心里能痛快?
他沉默了半天,忽然道:“那哥们也是厉害了,绝对练过,不然输液架那一下子不至于弄这么大口子脑袋还没啥事。”
钱伟“嗯”了一声,说:“其实我昨天根本就不想拦他,我自己都想往那女人脸上来两下子,你看她当时那个样子?”
唐宁狠狠踹了一下墙:“妈了个逼的,还救她女儿?不知道人要积阴德啊?”
钱伟倒让他这句话弄得心情轻松了许多,拍拍他肩膀:“得了,不要封建迷信了,赶紧回吧,一会队长就该找了。”
他们才从消防楼梯那里走出来,刚好就碰到了关磊。
这两天一直都是关磊在保持着跟进,基本都混了个脸熟,知道这个人是受害者那边的。唐宁和钱伟点了点头就打算走,被关磊叫住,问他们能不能帮个忙,说是霍誉非和宋誉莱的家人现在都在国外一时片刻赶不回来,但是知道这个事情心里非常后怕,特别感谢警察同志的帮助,专门请厨师给他们准备了晚饭。但是因为住院部大楼审查的特别严,没办法送上来,就想请他们和他下楼去一块抬一下。
两个人对视一眼,马上说“谢谢谢谢,但是不用了,他们有工作餐”。
关磊就说胡队长已经知道也已经同意了,然后笑道:“不说别的,受伤的两位同志,简直对我们在场的人都是救命之恩,你们当警察的真是太危险了。”
唐宁和钱伟顿时心有戚戚。
家里专门叫人准备晚饭倒不是关磊瞎说,霍启东知道这件事还没太大反应,反而是宋女士脸色变了。又感觉后怕又感觉庆幸。
霍启东看她那个样子,搂搂她肩膀:“不是事情已经过去了吗?你不要担心。”
“这次是过去了,下次呢?”宋女士反问,“国外的雇佣兵在国内太显眼,我现在就打电话跟爸爸说这个事,请他找点人。”
她说的爸爸是宋梦德。
宋氏在国内关系很深,甚至还有一些红色背景,这一点是霍氏不能比的。
霍启东也不拦她,其实他也有一点不放心,找专业的人士跟着也有好处,尤其最近这段时间,他在和霍璋祚做在的事,以防万一总是好的。
宋女士挂断电话回来,问霍启东:“爸爸问这件事要不要他来处理。”
以宋梦德在体制里千丝万绕的关系,查清楚这件事非常简单,更不要说他还有自己的渠道和手段。
霍启东摇了摇头:“你就让他们自己来吧,我们不要太多过问了,这段时间也不必回国。”
宋女士显然不是很赞成,但是她也了解霍启东的出发点。
霍启东叹了口气,随即又笑了:“誉非现在也长大了,我很多事就让他自己来吧。实在不行,我们也可以帮帮他,现在还不着急,对吗?”
宋女士也同意。
随即,她显然想到了另外一件事。
“那个誉莱的男朋友,有机会我们见一见吧。”
雪梨春天清新温暖的夜色渐渐变淡,融化在B市夕阳的余晖里。
尹哲现在还处于昏迷之中。
他后背烧伤情况还算可以控制。因为本身穿的衣服比较厚,站的距离比较远,受伤情况本来就不是特别严重。但可能是因为他本身体质比较弱,伤口很快就感染,发高烧,昏迷。但是已经脱离了危险期,不会危及生命。
而且运气比较好的是,受伤的地方基本局限在背部,头、脖子、四肢,都没有受伤。
霍誉非过去看的时候,宋誉莱趴在病床边已经睡着了。
他看了看,走过去把对方叫醒。
“你回去睡一会吧。”
宋誉莱摇摇头。
她脸上的妆都卸了,平时打理得很好的头发这个时候也只是用一根皮筋随意的扎起来,都不太像宋誉莱平时的样子了。
看到她不愿意离开,霍誉非就说:“那你去旁边休息室里睡一觉。”
他这么说的时候,表情挺严肃的,宋誉莱跟他对视了几秒,就自觉的站起来了。
猛然间觉得,身上总是带着点孩子气的霍誉非,身上开始有了说一不二的气势。
宋誉莱休息之后,霍誉非又跟尹哲的主治医生询问了一下情况,又问需不需要送无菌病房?表示医生不需要考虑任何治疗费用方面的问题,尽可能让病人康复是第一位的。
霍誉非倒是没想到尹哲会在第一时间保护宋誉莱。
人在面对危险的时候都是按照自己的本能在做决定,想到他们家运气很好没有受伤的小兔子,霍誉非不禁心里有点感慨。
顾骋这一觉从早上一直睡到晚上,中间午饭都没有吃,晚上醒过来的时候感觉特别饿,尤其房间里还都是特别诱人的香气的时候。
他一睁开眼,就看见霍誉非端着个小碗做在他身边的凳子上喝汤。
那个汤的味道太香了,因为无法控制的生理反应,顾骋下意识的吞了一下口水。
声音还特别大。
霍誉非“噗”的一下给呛到了,顾骋吓了一跳,连忙从床上爬起来,不过霍誉非已经自己调整好了。
他把手里的汤一口气喝了个干净。
然后擦了擦嘴问顾骋:“你知道这是什么汤吗?”
顾骋摇了摇头。
霍誉非就说:“奶油蘑菇汤。”
看见顾骋没什么反应,就是眼巴巴一直盯着他手里的空碗,好像下一秒就要抢过来舔干净的样子。
他乐得不行。
强调道:“里面加了鸡肉。”
顾骋还是直勾勾盯着那个空碗,肚子咕噜了一下,然后开始在房间里找吃的。
感觉就像是小兔子缩成一团,谨慎的伸着耳朵四处张望,到处寻找萝卜的样子。
尤其是那双眼睛都要饿红了,
霍誉非简直要笑出来。
还是强忍着跟对方强调:“这里面有肉。”
顾骋茫然的看看他:“肉?”
霍誉非一脸严肃的点点头:“大师潜心修佛,应该不能碰荤腥吧。”
顾骋顿时才想起来,自己把头发给剃了。
不由得摸了摸脑袋。
霍誉非这下彻底忍不住,哈哈哈哈大笑起来。
顾骋看他笑成这个样子,反而有一点小担心的样子。
今天早上就是,笑得好好的就给抹眼泪了。
导致顾骋现在还有点怕怕的。
大概是他也意识到,霍誉非很多时候都没有把真正的情绪表达在脸上。
被人这么忧心忡忡的瞅着,霍誉非笑了一会也实在笑不下去了,讪讪的摸了摸鼻子,从桌子下面取出来保温桶,给他舀汤盛饭。
顾骋真的饿过了,吃饭的时候压根看都没有看他一眼。
霍誉非就又有点小郁闷。
不过看着对方光亮亮的头顶,还是忍不住想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