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镜之握着奚嘉的手微微动了一下,半晌后,他低声说道:“师父是个不喜欢遵守规矩的好人……”
说起易凌子时,叶镜之的声音平静而没有起伏,但奚嘉却能从其中听出无限的崇敬和怀念。叶大师很少会一次性说这么多的话。从小没有朋友,人际交往少,这让叶镜之不怎么会说话,恶性循环后,就更没有朋友。可现在,说起他的师父,他滔滔不绝。
就这样,两人一直说到了月上中天。
奚嘉听叶镜之说话,嘴角就会情不自禁地翘起来。他很喜欢听叶镜之讲以前的事情,那让他不由去想象,叶大师小时候会是什么模样。想起那个照片里的小镜之,奚嘉就心里发软,握着叶镜之的手就更加握紧。
终于,还是到了该睡觉的时候了。叶镜之说完最后一句,声音微哑:“晚安,嘉嘉。”
奚嘉的心静静地跳动着,月色透过窗户照射过来,他听到这句话忍不住转过头,看向身旁的这个男人。叶镜之竟然也在看他,那月色照在他的脸上,清冷而纯真,眼睛明亮,目光干净,里面藏着两轮小小的弯月。
一种说不出的感觉,或许名为喜欢,让奚嘉唇边的笑容越来越盛。
他忽然想起那天晚上自己感受到的一个软软的亲吻,又软又轻,轻到几乎让人感觉不到。
叶镜之不大明白媳妇干嘛要一直这么看着自己,他有点害羞,但又很想看媳妇,只能偷偷摸摸地看。正在此时,他突然听到奚嘉轻轻地笑了一声,接着,一道清越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响起:“叶镜之……可以亲亲吗?”
双眸倏地睁大,眼瞳颤动,脸上刷的一下全红了。
叶镜之死死地看着面前的媳妇,看了半天,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直到奚嘉又说了一遍,他才抿住嘴唇,鼓足勇气,结结巴巴地说道:“可……可可可以!”
奚嘉只是这么一说,当他看到那样可爱的叶大师时,瞬间怦然心动,身体先于理智,让他说了这么一句话。可现在叶镜之说了“可以”后,他也有点害羞起来。
但嘉哥毕竟是嘉哥,脸上微微发烫,奚嘉仍旧闭上眼睛,慢慢地凑上前,尽量表现淡定。
然而这个吻还没亲上去,奚嘉就突然感觉额头上一热,他赶紧睁眼一看,只见叶镜之又缩回了被子里,目光单纯地看他:“亲……亲好了!”
奚嘉被萌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叶大师,你不能老这么犯规啊!!!
这下子是真的再也扛不住了。
嘉哥突然觉得,自家叶大师这么单纯善良,有时候也不是一件好事。按照这个进度下去,他俩别说什么时候开始婚前X行为了,哪怕是婚后,这个X行为也进行不了。这事绝对不能再这么继续下去,当初那个女生也知道,性福是可以影响到幸福的,不性福的爱情注定不能长久!必须得有所改变!
叶镜之此刻已经恢复冷静,他故作镇定,又说了一遍:“嘉嘉,晚安。”
但他话音刚落,奚嘉却突然做直了身体。
叶镜之:“嘉嘉?”
奚嘉深吸了一口气,突然转过身,在那张柔软的嘴唇上落下一吻。
一手按着枕头,俊秀的年轻人俯下身子,吻住了男人的嘴唇。这一吻浅尝辄止,只是轻轻地碰了一下,但叶镜之却整个人呆住。那温柔的触感好似春日阳光,洒在湖面,迎面而来的是温暖的春风和随风而动的杨柳,美好得让人融化。
亲完这一下,奚嘉快速地缩回被子,将脸埋在被子里,再也不去看叶镜之一下。
被子下,两人的手还紧紧地牵在一起,可谁都不肯先说话。
良久,奚嘉:“这个……才是亲亲。”
叶镜之过了老半天,低低地“嗯”了一声。
又等了很久,奚嘉低声道:“晚安,叶大师。”
“晚……晚安。”
过了十分钟,奚嘉摸着自己发烫的脸颊,还是没能睡着。他稍微转了个身,发现叶镜之还用力地握着他的手,让他没能转身。但很快,叶镜之的手就松开了。
踌躇了半天,奚嘉问道:“……还没有睡?”
“嘉嘉,以后……以后我还可以亲亲吗?”
“……当然可以。”
“想亲你的时候,都……都可以亲亲?”
奚嘉突然感觉有点奇怪,这是什么问题?难道谈恋爱的人,不是想亲的时候就可以亲的?
“嗯,你什么时候想亲,当然都可以。”
叶镜之翘起唇角,这下主动拉住了奚嘉的手:“嘉嘉,晚安。”
奚嘉也终于不再别扭:“晚安。”
一连说了三次晚安,这次才是真的睡着了。
奚嘉第二天醒来,发现叶镜之不在床上。他穿好衣服下床一看,叶镜之从厨房里端出两碗粥,见奚嘉出来了,他道:“我早上起来后发现这里的饮食习惯和苏城不大一样,东西你可能吃不惯。所以给你熬了点粥,做了点菜……”
嘉哥感动不已,开心地连喝两碗粥。
我们家叶大师就是这么好男人!
之前是岐山道人一路吃狗粮,现在阳泽来了,就换成岐山道人和阳泽一起吃狗粮。
前面走着的是两位孤家寡人,后面的年轻小夫夫手牵着手,一起走山路。走着走着,叶镜之还会和奚嘉说一些易凌子生前的事,奚嘉便专注地听着。
看到他们这番情景,阳泽多看了几眼,转头对岐山道人说道:“我本以为,叶道友可能会很伤心,毕竟他和我一样,从小就失去了师父,直到如今才有机会来为师父收遗骸。”
岐山道人转头看了他们一眼,对这碗狗粮嗤之以鼻,道:“连晨道友走的时候,你十二岁了,已经懂得了很多事情,前山派也还有其他你的师叔,可以照顾你。叶小友其实不大一样,那时叶小友吃了很多苦,如今他找到未婚妻……嗯,未婚夫,我们这些老家伙也是为他感到高兴的。而且易凌子这个人吧,啧啧……”
阳泽笑容和煦:“易凌子前辈怎么了?”
岐山道人道:“易凌子这个人,哪怕是死,也肯定不希望别人为他哭丧。他这个人脑子里有毛病的,你们这些乖孩子可别学他,他就是我玄学界煌煌一百年来最大的那个奇葩。”虽然听上去是在骂易凌子,可岐山道人的眼神中却满是想念,他道:“反正来给易凌子收骸骨,不用表现得多么悲痛,要不然他在九泉之下肯定嫌弃自己徒弟没点骨气,师父死了就哭唧唧,成何体统。”
阳泽:“易凌子前辈真是特立独行,晚辈敬佩。”
岐山道人摆摆手:“敬佩就行了,千万别学他。”
一行人再往前走,中午时,奚嘉远远地见到了一个寨子。
这个寨子坐落在山里的水源附近,寨子里的人大多穿着民族服饰。当奚嘉一行人进入寨子时,那些在寨子里玩耍的小孩各个好奇地看向他们,在田里干活的人也放下农具,朝这里不断张望。
不过多时,一个穿着青色土布、裹着青色头布的老者从远处走来,对着阳泽叽里咕噜地说了几句话。阳泽朝他做了一个古怪的礼仪,接着也叽里咕噜地说了起来。
叶镜之解释道:“前山派一直驻扎在滇省,和这些少数民族相处了数百年。”
奚嘉了然地点头。所以阳泽应该是和这个老人用民族语言说话,只是他们听不懂罢了。
叽里咕噜地说了一大堆话后,阳泽转首看向他们,笑道:“三公是寨子里的长辈,我上个月就来过这里,告诉他们我们要下墓。那座墓是四百多年前一个土司的坟墓,原本是不能让任何人进去的,但是十九年前死了那么多人,师父和岐山前辈等人帮助他们解决了这个难题,这让他们感激不尽,所以他们愿意让我们进墓,找回遗骸。”
岐山道人点点头:“十九年前也幸亏有连晨道友在,我们才能说服这些寨民,让我们下墓。”
事不宜迟,四人在三公的带领下,一路往大山深处而去。
一路上,奚嘉的目光在这座寨子里许多大石柱上停留。这些石柱插在寨子的各个角落里,每个都有水桶粗,从石柱的顶端一直延伸到地面,上面都刻满了稀奇古怪的纹路。这些纹路奚嘉从未见过,好似猛犬,又有点像鸟禽,并不是什么很明显的动物。
对于滇省的事情,阳泽是最为清楚的。他看到奚嘉不停地在看这些石柱,笑着说道:“黑布寨的人信奉巫教,崇拜图腾。他们寨子里一共有二十三根石柱,象征着寨子信仰的二十三个巫神,每年过节都会祭拜图腾巫神。”
奚嘉恍然大悟:“那些原来是巫神。”
阳泽又说道:“嗯,是巫神。每个寨子信仰的巫神其实都是不一样的。黑布寨有五百多年的历史,有传言在远古时代,两个大王互相争斗,其中一人表示如果有人能送上另一个大王的头颅,就将女儿许配给他。结果一只神犬咬下了那个大王的头颅,这大王不想履行约定,又不好违约,就勒令女儿和这只神犬隐居山林,不许现身。后来没想到,神犬变化成人,最后便诞生了黑布寨的祖先……”
任何人听到这些诡谲神秘的传说,都会产生几分兴趣。奚嘉和岐山道人都没想到阳泽只有三十多岁,居然知道这么多有趣的事情。渐渐的,两人都听得入神起来,岐山道人毕竟见多识广,还提出了几个问题,阳泽一一解答。
奚嘉也不由对这位阳泽有了一些更高的评价。
玄学界里难得的靠谱的人啊!
在一旁看着媳妇的叶大师,今天委屈极了。
四人走到一片森林里,停住脚步。放眼看去,周围根本没有任何的墓碑、坟包,只有一根长长的石柱,矗立在一片森林之间。那三公将众人送到这座森林里,就再也不肯往前走了。
阳泽和三公说了几句,三公行了一个奇怪的礼仪,阳泽也同样回应。接着,三公转身离开,只留他们四人在这里。
到了这个地方,岐山道人就不需要阳泽的引路了。他站在这根石柱下,抬起头,仰望上面的繁复图腾。许久后,他轻轻叹了一口气,转首道:“还不跟老夫快走?这根柱子底下就是那座古墓,但我们不能从这里进去,穿过这片森林有个地洞,是当时连晨道友为咱们开辟的路。”
四人再往前走去。
果不其然,穿过森林后,岐山道人面不改色地搬起了一块巨大的石头,轻飘飘地扔到一旁,指着一个小小的地洞:“喏,就是这里,进去吧。”
奚嘉瞠目结舌地看着那块比卡车还要大的石头,他不由自主地走上前,想要抱起那块石头。别说把石头抱起来扔掉了,嘉哥搬石头根本纹丝不动,稳如泰山。
第一次真正意识到法力高深的天师到底有多可怕的嘉哥:“……”
岐山道人和阳泽先下了地洞,奚嘉和叶镜之走在后面。走了半天,奚嘉忍不住问道:“叶大师,你们玄学界的人……力气都这么大?”
叶镜之刚才看到了奚嘉搬石头的动作,自然明白他的意思。他先是点头,又摇了摇头:“只要运转法力,确实可以搬动很重的石头。不过捉鬼的时候,力气大并没有什么用,重要的是法术和法力。”
奚嘉:“裴玉也能搬动那么大的石头?”
叶镜之想了想:“以裴道友的法力,应当搬不动那么大的,但是一半大小应该可以。”
奚嘉:“……”误会裴神棍了,原来裴神棍实力这么彪悍!
走着走着,嘉哥突然想到:“那天师的体力怎么样?”
叶镜之想也没想:“修炼道法的天师体力不错,比修炼佛法的大师要好上一些。听说嶒秀前辈可以五十天不吃不喝不睡,精神奕奕。而我的话,可以一个月不睡去捉鬼,也不会有关系。”顿了顿,叶镜之转首看向自家媳妇:“嘉嘉,怎么突然问这个?”
奚嘉:“……”他也不知道为什么,鬼使神差地就问了这种莫名其妙的东西啊!
这个东西实在太不纯洁了,奚嘉赶紧摇摇头,将这种不健康的思想从自己的脑海里撇去。虽然他已然发现一个问题:叶大师的体力,可能特别的好……
打住,不许再想了!
一行四人,心里各有各的想法。越往地洞深处走,越是潮湿阴暗。奚嘉也慢慢紧张起来,仔细地观察四周。叶镜之仿佛察觉到了他的小心谨慎,握住了他的手,低声道:“没关系,现在还没到古墓入口。”
奚嘉点点头。他低首看了看自己的脚底,这里的土壤和外界好像没太大差别,可不知为何,奚嘉却觉得身体有点发冷,又有点奇怪的兴奋,身体里的阴气不知不觉地竟然活跃起来。
当他们走过某一个地方时,奚嘉突然拉住叶镜之,皱眉道:“这里的阴气是怎么回事?”
岐山道人转过头,哈哈笑道:“不愧是极阴之体,还没真正走到那块养尸地,就给你发现了。”
这话一出口,叶镜之和阳泽都蹙眉道:“养尸地?”
岐山道人颔首:“不错,这里正是一块极品养尸地。十九年前我们五人走到那座古墓门口,易凌子说这里很不对劲,并不是普通的墓穴,定有古怪。同行的流山道友是玄学界顶尖的风水相师,我们便请他用八卦龙盘,测了一下这里的地形。玄武高耸,东西两处龙砂环环拢抱,南有卧阳朝北远看,主星开穴,青龙西出,正是一块龙局宝地。但仅仅是普通的风水龙局,不该有这么可怕的阴气。接着我们便发现……这里,还是一块极品养尸地!”
岐山道人说完,叶镜之和阳泽都明白过来,奚嘉却不懂什么是养尸地。
他们继续往前走,这次阳泽刚准备开口解释,叶镜之一把拉过自己媳妇,紧紧地牵着那软软的小手,认真解释道:“养尸地是风水局中的一种禁地,任何坟墓都不可葬在养尸地。养尸地久聚阴气,万年不化,要破养尸地的风水局十分困难,几乎无解,但只要把人葬在养尸地里,一个月内便会浑身长出白毛,成为最普通的白僵。”
白僵嘉哥是听说过的,小时候有个电视剧叫《我和僵尸有个约会》,红遍了两岸三地,嘉哥一集不落地看过。
“有白僵的话,应该也有红僵、跳尸和飞僵。”说到这,奚嘉突然想起来:“那只千年旱魃?!”
叶镜之眸色渐渐暗淡下来,他没有开口,岐山道人却叹气道:“不错,在知道这块坟墓居然处在一个龙穴和养尸地的交汇处时,我们就知道里面肯定有僵尸。但是这座古墓只有四百年的历史,里面的僵尸再厉害也只是四百年的飞僵,易凌子道友一个人就能应付。谁能想到,里面居然会有一只千年旱魃。飞僵变成旱魃,实力不止提升了一倍,最后才会是那样的结局。”
伤感的气氛并没有维持多久,就像岐山道人说的,事情都过去了十九年了,死在里面的道友们生前也都是放纵豁达的性格,没一个人会哭哭啼啼的。
奚嘉不知道在这地道里走了多久,他紧紧牵着叶镜之的手,一起往前走。不远处就是阳泽,岐山道人在最前面引路。渐渐的,地道越来越宽敞,等终于走出地洞时,奚嘉抬头一看,被这高大巍峨的大门震慑住。
只见这座黑色的铁门足足有三米高,两边延长而去,深入山壁之中。
铁门上刻着许多密密麻麻的纹路小字,还有一些黑布寨石柱上的图腾花纹。这座大门安安静静地坐落在这里,仅仅是看上一眼,便有一股刺骨的寒意从脚底直往心头钻。
奚嘉这辈子最不怕的就是阴气,他眉头微蹙,一丝血红色的阴气从他的脚底盘绕而上,将那些冲上来的黑色阴气绞碎。叶镜之也不怕阴气,叶大师是三煞之体,现在还处于暴走阶段,毫无畏惧。而岐山道人和阳泽则画了几道符录,贴在身上,挡住阴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