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到晌午,准备好的礼品大都已送给来店里上门赠礼的邻里,白素贞身子实在也不堪忍受这满街的辟邪物之气,正要趁晌午跟许仙说去内房歇息一会儿,却来了个不速之客。
“汉文!”来人是宋宁,他也换了新衫,人也清爽不少“今儿,你倒比往日更风流几分了。”他戏谑道。
许仙见是熟人,也是欢欣忙出去接了道声好,又直说“现在你才来,我们家的粽子都剩不了多少了。”
宋宁笑道:“没有粽子,那就舍我点雄黄也好。”笑声爽朗,让人听了就高兴。
“你家不也是药铺,还向我来讨雄黄?”许仙眉一挑,故意问道。
宋宁正要回话,又想起自己手中提的东西,也不打趣直说道:“今儿我可是带了好东西。”话音落下,就将手中的一壶美酒放在台上说道:“这是我家自酿的雄黄酒,还请汉文弟一家品尝一杯。”
许仙听了好笑道:“怎么才一杯,你也太扣了吧。”
只见宋宁笑了一声,这笑颇有些诡谲“多了,怕你也受不了。”见许仙迷惑又说:“这是我爹往年端午都要叫各家品一杯的规矩,和百衲衣一样,讨个喜气又避避邪。”
许仙听了,心下明了正要饮时,却被宋宁拦住“汉文,你怎么忘了你家娘子?”
许仙恍然大悟,叫正想回内屋的白素贞一同来饮饮这美酒。
白素贞半扶着额头,天已是晌午,日在三刻,她很是难受,浑身冒着汗,但听了许仙的唤声还是强忍着不适出了门来,见是宋宁,也笑着施了一礼。
但听到要饮酒,白素贞画的柳眉皱了一下,但想了想若是普通的酒,她还能挺过,也就接过许仙递给她的酒。
只见这酒微微泛着红色,白素贞心道不好,面色不显问道:“这可是雄黄酒?”
宋宁微笑说是,只等二人喝完酒。
许仙早已经饮下这酒,但见白素贞拿着酒半天不曾动口,面色泛着苍白,便问:“娘子,你莫不是不能饮这酒?”想起白素贞最近身子一向不适,怕是这酒对她猛烈了些便说:“不如我替你饮了这酒?”
白素贞也想应下这话,谁知宋宁无来由地来了句“怎么许夫人不敢喝雄黄酒吗?”他停了下来,故意呵呵几声“好像是妖怪一样不敢喝。”
这话不知有心无心,听的人却各起心思。
许仙当即皱着眉头说道:“宋宁,你怎么这么说?”
“我开玩笑的。”宋宁挠着自己的头,脸上俱是歉意,仿佛那句话真的就如他所说一般是玩笑。
白素贞现在心里满是‘妖怪’两字,又看着身边许仙皱着眉头,不由得自己的脸色也暗了几分,随即又笑道:“怎么会呢?这是宋大夫一家特制的美酒,我若不喝,倒显得我不知礼。”说完,便拿起酒杯,一饮而尽。
“娘子,你没事吧?”许仙见白素贞喝了酒,脸色更红,便作此一问。
白素贞挥了挥手,可是腹中却如火烧一般,浑身泛烫,她就对许仙说后院还有些事情,便与许仙二人告了别。
留在前堂的许仙对宋宁那句话还是耿耿于怀,不大高兴地说道:“宋宁,以后不要开这种不好笑的玩笑。”
显然白素贞是听了那句话,才逞强喝了这酒。
宋宁却俏皮地对他眨了眨眼说:“放心,我绝对不会再开了。”许仙见宋宁眨的眼睛刚睁开,那眸子微微泛着蓝色。
许仙吓了一跳,这不是……
“你是?!”许仙没有将人名说出来,‘宋宁’就笑道:“许相公,我都说了我们有缘再见。”他又望了望挂在天上的日头,嘴角一抿“午时三刻,最能驱邪,许相公你快看看你家娘子吧!她现在可是不舒服呢!”又嘻嘻笑了几声。
想起白素贞刚刚那神情,许仙心下也一慌,也顾不得这‘宋宁’,忙跑进内院。
‘宋宁’见着许仙的背影,自满地笑了一声“许仙,一定要想起来啊……”
进了内院,见卧房处半掩着门,许仙连叫了几声“娘子”,却无人反应。
心下有点疑惑,但还是推开门,只见屋内盘着一条吊桶来大的白色大蟒蛇,吐着蛇信,“嘶嘶”地响着,鳞片泛着银光,原本还有些暗的屋子,此时如白昼一般亮堂堂的,好不可怕。
许仙见了自是害怕,不过他知道他怕的不光是眼前这大蟒蛇,而是心中更深处的一层恐惧。
他胸口闷着,很痛苦,心如火烧,又如刀绞。
这恐惧不是几日,也不是几年,而是更远,甚至是上千年。
“你是……”许仙用手半摸着自己的头,他现在脑中无数似曾相识的画面闪过,一瞬间,他的头要炸裂了“我认识你!”他的眼圆圆地瞪着,紧咬着唇,唇已被咬到半白。
这话声嘶力竭,又透着藏在内心的恐惧。
许仙头痛欲裂,他的脚往后退着,“碰”地一声,他被门槛绊了,头直接与地上的那颗石子来了个亲密接触。
鲜血直流,再无生气。
30☆、前尘不忘
死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
这个问题由现在的许仙回答,再适合不过。
死的时候, 一瞬间会痛一次。
然后陷入长期昏迷, 不过只是在外人眼里看来是昏迷。实际上, 自己脑海里会如走马灯一样闪现生平的画面,于是许仙回忆了他短短二十年的人生。
在与白素贞相逢之前还是比较正常的人生, 相遇之后,自己好像比往日更倒霉, 这真是神奇。
回忆了半晌,尴尬的是许仙忘了自己是怎么死的,那段记忆像被上了锁一般, 自己却没有钥匙。
想要强行打开的时候, 却被人把灵魂拉了出来,毫不留情。
嘶,抽离魂魄那一刻,意外地疼, 仿佛皮肉活生生地相互剥开一般。
这滋味, 许仙不想再尝试一次。
不过魂魄离开身体还是有好处, 至少许仙能够看到现在他所在景象。他看见小青回来了, 正惊恐地看着自己躺在地上的尸体,而白素贞则跪在自己身边不住地哭泣,满是悲戚。
她们似乎在说些什么, 不过许仙听不到,他的耳朵像被人蒙住一般,身边静地可怕,
许仙想碰一下白素贞,看她能不能察觉自己存在,不过他的手还没碰到白素贞的脸,他就被人用锁链拉走了。
勾魂的是黑无常,没有画像那样张牙舞爪,只是个身着黑衣,面色铁青,不苟言笑的三十几岁的男子,而他身边较为年轻的白无常则是拿出一个小册子来记录着什么东西,大概是自己的名字,寿命之类的琐碎事,许仙如是想道。
“我死了?”许仙抱着一丝希望地问这两位黑白无常。黑无常冷冷地点了点头,白无常可能见自己这么年轻就离开人世,有些同情便说道:“你还不是死的最年轻的,就不要再眷恋人世了。”这大概是无常特有的安慰人的法子?
若是他人知道自己身死,必要大闹一场,再怎么也要留在原地多呆一会儿,好再感受下这红尘的人气。意外的是,许仙没有任何抵抗,而是顺从地跟着黑白无常去往该去的地方。
哭?恼?闹!
以上几个法子,不过是落入蛛网的小虫最后的垂死挣扎。
许仙自一看到黑白无常,他就知道自己应该打不过他们,就算趁他们不注意,溜进自己的身躯,估计也会被他们用勾魂索给抓出来,又何必再做些丑态惹‘人’笑话。
只是先姐姐和姐夫而去,这倒是件憾事。
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许仙倒是安心地跟着黑白无常去了地府,只可惜白素贞还在这边哭地死去活来。
“我要去昆仑采一株仙草来救他!”此话一出,当即吓到了小青“姐姐,昆仑岂是我们想去就去?更何况那里的鹤鹿童子,不是我们能够冒犯的。”
仙鹤更是蛇类的天敌,白素贞这一去根本就是送死。
但白素贞已决定的事情,小青哪一次能拦住,白素贞面不改色地吩咐小青为许仙点一盏长明灯又说:“如果明日我还未归,你就帮我埋了他,算我能为他做的最后一桩事了。”她说地认真,面上带着凄然。
明日未归,怕是她也凶多吉少。
小青哪里肯听,更要带上一把宝剑跟着白素贞,白素贞只好对小青用了定身咒,自己决然前往昆仑。
不说白素贞是如何舍死忘生,只说这跟着黑白无常到了奈何桥前的许仙。
一路上,黑白无常见他斯斯文文,谦逊有礼,不像什么恶人,并未怎么拿对旁人粗暴的方式对待他。
许仙心想,这大概是死后最大的慰藉,自己不知是笑还是酸。
无论他怎么想,他终是要饮下那碗忘却前生的孟婆汤。让许仙惊奇的是,孟婆并不是个传说的老婆婆,而是风情万种的半老徐娘。
她年约三四十左右,墨发斜斜地绾着,一双媚眼看着来往行走的魂魄,用着一双纤纤玉手轻轻拿着竹勺往边上的大缸一舀,再拿一盏茶杯来接,便是一碗孟婆汤。
来往的魂魄看着这孟婆汤,终究是惊恐的,忘却一切,这并不是好事。
而那孟婆仿佛能知晓魂魄的想法一般,轻声细语,有时如邻家少女的叮咛,有时又如母亲的嘱咐一般劝诱着那些惴惴不安的灵魂饮下她这特制的汤来。
见黑白无常又带来新来的魂灵,孟婆浅浅一笑,如往日一般温柔。
又见这魂灵年纪轻轻,又像个读书人,人倒是清秀俊朗,心下也为他哀叹几分,可惜了这样的人品。
不过孟婆不会因对什么魂灵有好感,就能放过这魂灵的记忆,但孟婆却比往日更妩媚地劝下许仙喝这汤“这位相公,就饮下这汤,来世投个好人家。”声音甚是娇媚,叫人不想喝的心思也立时便为非饮不可来。
许仙心想已经死了,倒不必隐瞒自己的真身,只对着孟婆说:“我不是什么相公,而是位姑娘。”他笑得温和,宛如暖阳一般,又带着庆幸。
转生前,能够跟一个‘人’倾诉自己的真身,许是最大的万幸。
孟婆拿着汤碗的手略微一颤,原本流转的媚眼不由得在许仙身上多停留几刻。
可什么世面她没见过,转眼间,孟婆笑靥如花“那真是奇案,可惜我不能听你的故事了。”她将手上的汤碗递给许仙“若你我有缘,我定会来听听你的事。”
这话自是哄许仙的,就算许仙转生后又死一次,来这地府,他肯定不认识这位风韵犹存的半老徐娘。
许仙接过那汤碗,见那汤清澄澄的,没有一丝多余的颜色停留在上面,也就深呼吸一口,就着茶碗一饮而尽。
孟婆在许仙饮下这汤前,一直带着无尽的笑意,可惜这笑意在见到许仙饮下这汤后的样子,一刹那间,荡然无存。
平常的魂灵饮下这孟婆汤,眼神空空,毫无神志。
而这许仙饮下这孟婆汤,眼神依旧清明,神志清醒,莫非自己的孟婆汤对他无用?
可这许仙不过一介凡人,怎么可能扛过这孟婆汤的药力?
“这位姑娘,你还记得我吗?”孟婆试探性地问道,但愿是自己看错了,只盼他答不出来。
可惜事与愿违。
“您是孟婆?”许仙从善如流地回答着,仿佛从未饮下忘却前世的孟婆汤一般。
作者有话要说: 孟婆:我可能熬的是缸假孟婆汤,mmp
31☆、桥上的人
孟婆看着许仙的媚眼现在满是不可思议,她打量着许仙, 心想自己的汤出了差错不成?
千百年都未曾遇过, 如今栽在这个许仙身上?
在许仙身后的黑白无常也发现了不对劲, 两人对视一眼,白无常点了点头, 就对正胡想的孟婆说道:“还请您帮我们看着这许仙,我们先向陆判大人请示, 再来定夺这许仙的去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