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可我并不想继续下去,我担心唐恩,他一个人还留在房间里。”
泰伦夫:“他会需要你的担心?”
“的确。”阿莱茵露出罕见的几丝笑意,“他不会要我的担忧,同时,你们也希望看到我不再担忧。这项任务是法宾先生安排的,我想知道他和你的关系,费舍先生。”
“关系?”酒液停止摇曳,泰伦夫手心冒汗。
封闭的领域内主次调转,阿莱茵成为了攻击方。
“难道你不在意,阿莱茵·艾德,一点也不在意?”
阿莱茵:“在意什么?你能完整地说出来吗,费舍先生。”
泰伦夫哑口无言。
阿莱茵:“我想最初的感觉是对的,费舍先生始终旁推测敲,却总是不彻底揭露。例如蔷薇计划,例如里哈内和我的关系。蔷薇帝国是觉得无法承受捅破最后一层窗户纸的代价,还是仅想让我们沉溺在胡思乱想中。”
泰伦夫再次放下酒杯。
阿莱茵:“我产生的疑惑是你主动提起的,我来找你也是托你和你的保镖所赐。费舍先生,你似乎从来都没有放弃关注和离间我和唐恩。”
单独一朵的蔷薇,莫名其妙的话语,故作神秘的动作和神态。
两人陷入僵持,门却没预兆地从外面打开。
一个穿着蓝色工作服的人闯进来,压低的帽子盖住五官,留下一片浅薄的阴影。那个人故意绕远从另一侧走到泰伦夫旁边,低头耳语。
阿莱茵盯着他,背后发毛。
这身衣服,是他准备前去顶楼在电梯里看到的——
威海利!
阿莱茵一把抓住钥匙,站起来。
“你的确可以走了,艾德先生。”泰伦夫苦笑,“其实这次我主要的任务就是拖住你,哪怕是多消耗一秒。”
他太蠢笨。
突然要维修的电梯和莫名安居在顶层的男人。
他怎么可以轻易接近,在无法确信泰伦夫·费舍是哪一边的人。
“你这么做目的是什么!”
愤怒难当。
“我的父亲,是蔷薇计划参与人之一。”泰伦夫低下头,周围红色墙壁借着灯光密密匝匝地布在脸上,“可他最后是自杀的,在各自回房的一个晚上。他坐在桌子旁,灯没关,信也写到一半,就死了,死的默默无名,因为忍受不了蔷薇计划的残酷。从此费舍家族名声一落千丈。父亲是个胆小鬼。我并不知道唐恩先生会遭遇怎么的危险,可法宾先生承诺我,只要这次成功,他就会给予我荣耀。”
“不管是否踏着鲜血前行。”阿莱茵咬牙切齿。
泰伦夫与他对视,目光坚韧:“是的。”
“昨天在大厅里,你在跟谁打招呼!帝国的密探?”
“无可奉告。”泰伦夫说,“有些事情你没有发现,你忘记了,是你自己的过错。况且,它也不希望由我来说。”
麻绳越缠越乱,阿莱茵深知再待下去也无法求解。
他紧握钥匙,锈屑沾染,直往大门那边去。
“艾德先生!”泰伦夫叫道,“我做最后忠告,别等快终结了才后悔。走慢点,它跟得很辛苦,它一直都在你身边……”
阿莱茵不想再听泰伦夫的废话,摔上门,把话阻隔在里面。
*
一出来,电梯那儿站了许多人,指示表明“铁箱子”正在缓缓上升。
阿莱茵怒火难消,无心等待,火速下楼。
房间里乱成一团,被子堆在地上,窗户大打,破烂的拉环分散在四处。
夜风迎面刮来。
阿莱茵一脸冰寒地跑向大厅,脑袋里糊成浆。
他感知不到威海利,对于骆发男人的逃脱完全无法掌握。
阿莱茵冲出酒店,黑夜漫漫,两旁没有灯光,树叶在冷风下沙沙作响。
年轻哨兵胡乱地往前,事件突发使其丧失冷静。
还没走几步,一声悠长的猫叫至后方传来。
阿莱茵毛骨悚然,迟疑地缓慢往后。
麦克亚当蹲在身后,雪白的皮毛上还沾染了点骚包酒店艳丽的光,歪着头,一双祖母绿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他。
第50章 五○动摇
白天烦乱的星球在夜晚静得无一丝声音。
路边照明灯光灰扑扑的,连飞虫都丧失了迎面而上的兴趣。
阿莱茵在空旷的马路上奔跑,喘息声伴随着热气一并从嘴里散出,周围栽种的树丛在黑夜的笼盖下犹如张牙舞爪的妖魔鬼怪。
精神体麦克趴在阿莱茵的背上,两只胖爪子紧紧抓住衣领,敦实的身体还时不时撞击背部。
好累——
阿莱茵暗自叹气,除去寻找不到威海利的担忧,还有大白猫不自知的体重。
他背着它快累疯了!
可眼下,阿莱茵暂时无法分心去管没预兆冒出来的精神体。
——似乎从s区开始,麦克亚当的出场就变得格外诡异。它不会像别的精神体一样,在主人需要的情况下出来。甚至在广阔的精神领域里,阿莱茵都感知不到它。
这是件可怕的事,特别是在泰伦夫搅混水之下。
毫无头绪地乱跑了一段路,阿莱茵绕回酒店后方。胡乱的情绪随着汗液挥发不少,他抬头看向空开的窗户——威海利的房间——打开的灯光还隐隐透出来。
在那之后应该还没有人去故意改变痕迹。
四处张望,正对的圆形矮树有明显压过的迹象。
阿莱茵深一步浅一步地跨过去,这里杂草密得超出想象,麦克毛茸茸的脑袋蹭着脖子,不住瘙痒,却又暖和,让年轻哨兵一颗始终在七上八下的心渐渐平稳。
走出草丛,面前是岔口,共有三条巷子。
阿莱茵选了最偏的一条,不断往内,心跳得像是打鼓。
这时,深处格格不入的声响仿佛破开重重迷雾的闪电。
一阵欣喜,快步向前,熟悉的浴衣在眼前闪过。
麦克亚当发出细微的猫叫,阿莱茵突然脚步一顿,内心复杂情绪翻涌。
捂住精神体的嘴巴,闪进旁边的角落。
——难道你不在意,阿莱茵·艾德,一点也不在意?
这种事情,怎么可能不在意。
*
威海利全身无力,汗水满布额上,被冷风一吹凉得心惊。
从窗户跃下后,以为摆脱,之后只要远离就行。
没想到出口处还有人蹲守,他们穿着统一的黑色西装。
是泰伦夫·费舍的保镖,这下连伪装都懒得再耗费心力,撕破脸皮的力度干脆利落。
威海利没有动用精神触丝,靠感官获取的负面声音和自身的漏洞让身体无法承受,如果再使用,那应该离“崩溃”不远。
十年前在蔷薇计划运行中,他和雷森也曾遇到过这样的同伴。
下午还能说说笑笑共度晚餐,深夜就被一群穿着消毒衣的医生捆上固定带扔进封闭的静音室。至于后果,招待他们的冷梆梆的科学家从不告知。
威海利没彻底经历过,但战争之后也断断续续地碰触到。
真是一场无法言说的恶梦。
孔武有力肌肉迸发的保镖把他团团围困在角落,手无寸铁,脚板被地面坚硬石粒咯得生疼,威海利全神贯注。
这时,一个保镖率先冲过来,拳头直挥。威海利伸出右手对抗,同时左手伸出,两手一并夹住,往下扯向膝盖,只听咔得骨头碎声,保镖痛吟倒地。
缺口大现,却立马得到补充。
右面两个保镖齐齐上阵,威海利抵挡不住,又被其他人拽住腿部,拖倒在地。
果然单靠一个人还是太难。
虚脱感一层层地上涌,威海利倒在地上,四只拳头直向他冲来。
暗处的阿莱茵咽了一下。
精神触丝的延伸悄无声息,宛若一只恶魔的利爪,快速狠厉地钻入对方的闭合领域。
保镖动作停滞,眼睛无神。
触丝围绕,不停缩进,像是擭住了中心,精神压迫。众人纷纷退了一步,动作僵硬如提线木偶。他们感知到了痛苦,有只透明手探进大脑在拼命挖掘。
威海利挣扎地起来,大口喘气,精神触丝带去了他的力气,也带来了那些人对未知的恐惧。这无疑是雪上加霜。但威海利不能松懈,加强控制力度。
大脑深处好像有人在不停低吟,死吧,放弃吧……接着那只虚幻的爪子用力抓紧,仿佛捏碎一个玻璃瓶般破坏他们的神经。
嗡的声音四处传播,保镖们纷纷跪倒在地,表情狰狞,浑身颤抖。
威海利迅速收回,可精神触丝还是携带死前的痛楚铺天盖地地涌来。
眼前发黑,精神领域里残存的游灵在拼命嘶吼。
威海利捂住脑袋跌跌撞撞地往前走,使用的后遗症不断加深,负面情绪压抑不下,额头青筋直爆。
阿莱茵选择临近的另一条路,不紧不慢地跟随。
他不知道为什么在一瞬间没敢上前,两人间的距离犹如宽广银河。怀里紧紧抱着麦克,中心温暖,外边的毛被吹得发冷,似胸腔内那颗不断跳动的心脏。
视线越来越模糊,大脑里除了尖锐的喊叫和嗡嗡钟响外就无其他,听不见,使他想起老旧电视时不时出现的雪花点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