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是,是贺,贺先生!”
陆郁一皱眉,“别开。”
可惜裴向雀的手脚太快,已经开了门,贺原转过头,耸了耸肩,“难怪找不到陆郁的影子,原来在你这里。”
裴向雀牢牢地记着这是陆叔叔的好朋友,便松开门把,当他进来。
贺原朝气蓬勃地搜寻了一下屋内,终于在厨房发现了陆郁的踪影,一句“哈喽”还没说完,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陆郁现在的模样和往常大不相同。他从前一直是风度翩翩的,常年西装革履,装扮得体。而现在却卷着袖子,套了一个过短的粉蓝色围裙,头发向后撸了起来,额头上满是汗,贺原从来没瞧过他这个模样,笑得停不下来。
贺原走到厨房的门槛前,似乎是很嫌弃地扇了扇鼻子前的油烟,“哎呦,这是在干啥?”
陆郁处事不惊,不紧不慢地朝油锅里下锅巴,刺耳的油炸声响起,几乎淹没了他说的话,“没看到吗?给我家阿裴做吃的。”
贺原:“啧啧啧。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裴向雀端着小碗站在一旁,贺原不要脸地趁他不注意拿了一半,大口嚼着吃了,夸赞着,“咱们陆三少的手艺真是不一般不一般,好吃好吃。”
裴向雀都懵了,陆叔叔为自己炸的东西瞬间少了一半,心很痛,委委屈屈地看着陆郁。
陆郁一边捞第二锅一边嘲讽贺原,“要脸不要脸,和小孩抢东西吃。”
贺原:“不要脸。谢谢。”
陆郁差点没放开厨具,就把他扔出去,幸好裴向雀深明大义地拉住了陆郁,很心不甘情不愿地说:“这就算,算我送给贺先生的吧。”
他们俩都是陆郁亲近的人,他此时很放松,本着公平正义的原则,第二锅为裴向雀分了一大半,贺原只有三根。贺原立刻抗议陆郁的重色轻友,陆郁嘲笑他,“不劳者不得。”
贺原指着裴向雀问,“他劳了啥?”
陆郁朝裴向雀那边看了过去,小麻雀的脸颊鼓鼓囊囊的,明显塞满了吃的,“你能和阿裴一样吗?他站在那里,就能鼓励我继续做下去。”
贺原对他这种区别对待可耻地屈从了,不过还是凭着三寸不烂之舌忽悠着单纯的裴向雀和他一起干了起来。两个人套着一次性手套在厨房靠外的地方搓圆子。他们俩都是手笨,捏圆子都能弄出来稀奇古怪的形状,最后彻底放飞自我。裴向雀尝试着捏小麻雀,贺原则想着刚刚交往的那个小姑娘,一个鼻子,两个眼睛,胳膊细长,最后捏出来有巴掌大小,肯定是炸不熟的,只好忍痛放弃。
陆郁凑过来看了一眼,在裴向雀的耳畔鼓励,“捏的还挺像,待会炸给你自己吃。”
裴向雀心里一凛,这岂不是同类相残的惨剧,又舍不得毁了,只好想,吃就吃吧。
贺原看着他们俩,满脸都是嫌弃。
不过最后他没有吃到这只捏的四不像的小麻雀,而是进了陆郁的肚子。
等这么闹腾了一下午,裴向雀也累了,趴在沙发上迷迷糊糊的睡着了。因为今天吃的太油腻,陆郁煮了晚上的粥,贺原也终于收敛了笑,和陆郁进了里面的房间。
他是才从淮城来的,看看陆郁这个神经病最近病的怎么样了,要不要再找个医生,顺道再说说淮城的事情。
外面的天都暗了,屋内只有他们两个人。
贺原的表情有些严肃,“你最近到底有没有看医生?”
陆郁的眉目低垂,坐在椅子上,“没有。”
贺原一听这话就来火,骂了一句,“你要命不要命了。不才喜欢上人家,也不想着天长地久了?”
“要命。”陆郁点了点头,目光柔和,“可是不必去看医生了。阿裴,他的歌声就足够让我睡着了。”
贺原愣了,他不相信世界上竟然有这么玄妙的事情,“你可别蒙了我,难道谈个恋爱还是万能的,能治病?”
陆郁知道他不相信,便慢条斯理得把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他说的有理有据,把贺原听的一愣一愣的,最后只能尝试性地问:“你讲真的?”
陆郁说:“骗你做什么?我这么喜欢他,难道想早死吗?”
贺原一想,“也是。”
又感叹,“你们俩可真是天生一对,以后可千万别分手,他是你的命。”
解决完一直担心的事,也就是陆郁的病,贺原明显松了口气,连说话都轻松了许多,调侃着说:“真的,现在淮城谁都知道周宁是你爸属意的儿媳妇,就指望着她把你追到手,早点回淮城。可是你爸千盼万盼,周宁连快过年了都没把你弄回去,他最近很不高兴,聚会上也不提周宁了。你打算怎么办?”
陆郁撑着额头,漫不经心,“不怎么办,周宁来相个亲,骗了这么久,他们也不是傻子,早应当被发现了。只是一直不相信罢了。不过没关系,过了年,我再把这边的事收个尾就该回淮城了。”
贺原笑了,“也是,你不在,陆家什么妖魔鬼怪都出来了。听说陆辉偷偷摸摸回来了,陆修他妈也不老实。”
陆郁都拿这些当笑话听。
裴向雀的睡姿不好,在沙发上睡得不老实,翻了个身,差点摔了下去,强烈的失重感让他忽然醒过来。
周围的一切都被收拾好了,只是没有陆叔叔。
他爬起来,摇晃了一下,揉着眼睛,朝里面的房间走了过去。
门是虚掩着的,里面有两个人的声音。
裴向雀能认得出其中有一个是陆叔叔的。和同自己说话刻意放慢不同,陆郁的语速很快,在裴向雀的耳朵里只能留下一道影子,他本打算离开,不打扰两人的对话,却忽然模模糊糊地听了几个字。
“周宁”,“相亲”,还有别的。
裴向雀对周宁这个词记得很深,他特意朝李程光问过,李程光偷偷摸摸告诉他,让他千万不能被陆郁知道。
她是陆叔叔的那个相亲对象。
裴向雀忽然就如同被泼了一盆凉水,他和陆郁待在一起的时间太长,都快要忘了,陆叔叔的世界不仅有自己一个人,他那么好,别人见上一面,也会喜欢上他。
如果陆叔叔也喜欢上了别人,他就再也没有机会了,连表白的机会都不再有。
至少,至少,将自己的心意告诉他。
即使没有结果,也可以再尝试,而他也没有遗憾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雀:歪,陆叔叔吗?是我,小雀。我想和你商量个事,可不可以先给你盖个章,在脸颊上,脖子上也行,告诉全世界你是我的。
大裴:那……我也要一个。
小雀:我们俩先商量好,你要哪里?
大裴:要嘴唇吧,毕竟我亲过。
小雀:……歪,陆叔叔,在脸颊上给小雀盖个章,拜拜。
大裴:!!!!
第68章 白
腊月二十七,再过两天就要是除夕夜了。
裴向雀说是有新年礼物要送给陆郁,还没完成,不想被人提前知道,这几天总是躲着陆郁,连钥匙都没收了,只等着除夕夜再还给他。
终于到了大年三十那天,整个宁津满是快活的气氛。家家户户,莫不是如此。陆郁也得到了允许再进入对面裴向雀的家的资格,早晨运了许多菜进来,时间只够炖一个鸡汤,别的菜还在先行处理。到了中午,陆郁用鸡汤为裴向雀下了个面,囫囵地应付完午餐。毕竟年夜饭才是最重要的。
裴向雀手笨,打下手也做不好,在厨房帮的最大的忙,就是在菜出锅前尝尝咸淡味道,不过裴向雀的口味是依据陆郁的手艺而生的,无论陆郁做了什么菜,在他嘴里都是天下美味。
到了下午,裴向雀还把椅子搬来搬去,为自己和陆郁家贴上了对联还有福字,还挺自豪,问:“陆叔叔,我,我贴的好不好!”
陆郁见他像个小炮仗似的跑来跑去,脸上还沾着面糊,知道他心里开心,笑了笑,“好。”
冬日的天黑得早,陆郁摆满了一桌子的菜,因为只有两个人,分量很少,但种类繁多,叫裴向雀都看花了眼。
裴向雀今天穿了件红色毛衣,衬得皮肤雪白,眼睛又黑又亮,里面盛满了信任与依赖,还有掩饰不住的喜欢。他的脸颊上均匀地覆盖着血肉,下巴稍稍圆了些,身量是少年的高挑修长却不过分瘦弱,这是陆郁精心养了一年的成果。陆郁愿意将自己的小麻雀千娇万宠,养的精致可爱,又不将他囚禁在牢笼中,即使要多付出许多心力,也心甘情愿。
他在灯光下笑着,闹着,吃着饭,和自己说话,他是活着的,是陆郁心尖上的那个人,几乎让陆郁沉醉其中了。
大约是新年,陆郁想的格外多。他曾经过了两个没有裴向雀的年,陆宅死气沉沉,连半点欢声笑语也没有。
裴向雀语言障碍严重,对别人的话不太敏感,所以在别的感觉上就更加敏锐,吃饭的时候总觉得有道侵略性过强的目光盯着自己,可是抬头一看,对面只有陆叔叔不紧不慢吃着菜。
难道是自己的错觉?
裴向雀摇了摇头,不知道对面做了一桌子菜的陆叔叔什么都不想吃,只想吃一道烤麻雀。
菜都很好吃,裴向雀又馋嘴,差点连碗里的饭都没有吃完。不过他想到这是不行的,除夕夜不能剩饭,否则来年一年都要吃不饱。
吃完了饭,裴向雀整个人都缩成了一团,肚子圆滚滚的,陆郁坐在他的旁边,笑他,“阿裴,怎么吃的这么撑?”
裴向雀弱声弱气地哼唧了两声,“好吃嘛!”
陆郁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红包,递到裴向雀的面前,“给你的压岁钱,我的小麻雀,明年都平平安安,长命百岁。”
他将这句话郑重地重复了两遍,平平安安,长命百岁。
虽说是压岁钱,但一般给钱的长辈都有些附加的心愿,比如裴定给裴向龙压岁钱的时候,最期盼的就是要他成绩出色。
裴向雀问:“陆叔叔,不希望,一点别的吗?”
陆郁有些疑惑,眼神幽深,“别的什么。只要你能够长命百岁,其他的我什么都能够为你做到。”
只要你长命百岁就够了。
裴向雀心里欢喜极了,又觉得陆叔叔这样子可不行,他太宠自己了,会把自己宠的不像话的。
他会表白,对自己的陆叔叔。
客厅里的电视机被打开,里面满是热闹。陆郁在收拾桌子,裴向雀偷偷摸摸地查看了自己提前藏起来的东西,都完好无缺,才算是松了口气。
这是最重要的。
窗帘半开半阖,隐隐约约间透着外面的景色,天是黑的,只有微光照亮了几片雪花,像是亮晶晶的闪光片,裴向雀似乎对那些很有兴趣,并不去看已经忙完了的陆郁。
陆郁其实猜到了他最近有一个大计划,却不能确切地知道日期。而他之前已经说过了,等他的小麻雀到今天。很可惜的是,他的小麻雀最终还是没有胆量告白。
他不舍得裴向雀再继续等下去了,那样的惴惴不安,那样的渴求,即使他想不明白也没什么关系,自己会让他明白。
他的小麻雀正窝在沙发上,懒洋洋的,表面上盯着窗外,偶尔看着电视,其实偷偷摸摸的看着自己。他的脸颊是红的,嘴唇湿润,脖颈处露出大片大片雪白的皮肤,映着淡青色的筋脉。
忽然就想要在此刻表白,一分一秒也等不及了。
陆郁活到这么大岁数,自小早熟,想要什么总是能得到手。只有对裴向雀,才会有少年一般的冲动。
陆郁思索了一下该怎么开口,难道直接说我爱你吗?
好像太浅薄了一些。
他的油画已经画好了,是赠给裴向雀的礼物,或许该先送上画,再说一些别的话,最后亲吻一下他的额头,最后告白。
可有的时候,等不了就是等不了。
陆郁还没来得及说话,裴向雀却忽然啪嗒一声关了电视,屋子忽然寂静下来,只有两个人的呼吸声。他站起了身,同手同脚地走到了陆郁的面前,脸是通红的,双手向前递了一封信,手指尖都在止不住的颤抖,害羞又胆怯,却勇气十足。
他说:“我喜欢你,陆叔叔。”
待顿了半秒钟,又添了一句,“你喜欢我吗?陆叔叔。”
平地惊雷,恍然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