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也不会松开。
陆郁低下头,摁住裴向雀的后脑勺,重重地吻了下去。因为是在电影院,这个吻也仅仅是浅尝辄止,一瞬过后便松开了。裴向雀还没尝到是什么味道,便感到耳垂处传来一阵温柔的触感,那是另一个轻吻。
“让我猜一猜,你当时是不是心想,如果我勾回了你的手指,还想让我像方才那样亲你一下。”
这简直是把裴向雀的心思猜的不差分毫。
裴向雀这一回倒是真心实意了,他舔了舔滚烫的嘴唇,软声软气地回答,“是啊,陆叔叔好厉害,隔了这么久,还能,还能猜到我,我,我当初是怎么想的。”
他们俩在外看了电影,吃了好吃的,欢欢乐乐地提前过了纪念日,倒是把还在家里的陆静媛忘得一干二净。陆静媛惨兮兮地订了外卖,价格比平常要贵得多,还比不上陆郁做的好吃,觉得自己真的就像是画里那只可怜的小鹌鹑,也没人照看。
春节过后,离高考就没多少时间了。不过裴向雀心心念念地除了高考,还有一个时间,那就是自己这一年的生日。
这个生日过后,他就成年了。成年了,就能做许多之前不能做的事情,比如记在日记本上的情话,还有,还要真正的睡觉。其实裴向雀也不太明白怎么才叫真正的睡觉,只是看许多书籍和杂志隐晦地提到这是神秘又快乐,由世界上最亲密的人之间完成的事情。
他就很想和陆叔叔完成这种最亲密的事情,推迟一天都不行。对于陆叔叔的事情,一向都大方的裴向雀就成了一个吝啬鬼,什么都想紧紧抓在掌心里,不能放弃。
终于,在裴向雀不可言说的期盼中,裴向雀迎来了人生的第十八个生日。
陆郁又送了他一幅油画,这是他上一回答应裴向雀要送的礼物。他学画这么多年,从来没有画过自己,也没什么兴趣,不过这是要送给裴向雀,陆郁精心地画了一幅自画像。
同上一幅一样,这幅画也只花了陆郁自己的上半身。陆郁低眉敛目,眼波温柔,手里捧了一束沉甸甸的白色百合,丝绒般质地的花瓣上缀满了清晨的雾水,而花枝之上,站着一只灰扑扑的小麻雀,活泼调皮,啄着绿叶。再仔细看过去,花丛中还有一只金丝雀隐藏在里头,只露出脑袋和翅膀,羽毛都是明灿灿的金黄。
那只小麻雀代表自己,裴向雀很明白,可是还有一只鸟,他就看不懂了。
裴向雀有些疑惑,指着那只看不清全貌的金丝雀问:“这,这是什么?”
陆郁微微笑着,“阿裴,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头一回相遇的时候,你才从工地里回来读书,浑身都黑,讲话又讲不出来,瞧起来就像是一只灰扑扑的小麻雀。可是现在就不一样了,你的皮肤白了回来,模样好看,歌声动听,就像,像金丝雀。”
裴向雀理解这段话需要好一会,他思考了片刻,似乎觉得没什么不对,欢欢喜喜地问:“那,我是陆叔叔的,的小麻雀,以后,还会是,陆叔叔的金丝雀吗?”
“嗯,我的小麻雀,我的金丝雀。你是我的。”
陆郁在他的额头烙下一个吻,又轻又柔,仿佛一阵微风拂过,里头没有一丝欲望。
裴向雀低着头,看了许久的画,隔着薄薄的玻璃,抚摸着那只隐藏的金丝雀。
那是另一个自己。好像,也挺可爱的。
那天晚上,裴向雀侧躺着,面对陆郁,羞红了脸,他期期艾艾地开口,“陆叔叔,我都,十八岁了,你怎么,不和,和我,我睡觉啊?”
裴向雀并不太明白这是什么,却近乎于本能的害羞。他鼓足了勇气,搂住了陆郁的腰,亲了亲下巴,那吻是细细碎碎的,像是小兽般无规则的碰撞,他不懂得什么是调情,全身上下都是无穷尽的热情。裴向雀温软的嘴唇顺着下巴,脖子,一路向下,甚至掀起衣服,想要更加深入。
陆郁的呼吸比往常急促了许多,他摁住了裴向雀什么都不懂的动作。
裴向雀不明所以,呆愣愣地抬起头。他看到陆叔叔的眼底满是深不见底的,可怕的欲念,心尖微颤,却没有丝毫害怕,反而不自觉地抚上了对方的眉骨。
仿佛这样就能安慰到对方。
裴向雀的指尖顺着陆郁的眼角滑下来,最后落在了嘴唇正中,那里微微湿润,有炙热的气息。
陆郁忽然张开嘴,咬住了裴向雀的指尖,整个儿裹夹进舌头里,裴向雀感觉那一块的皮肤又酥又麻,这种向着手掌传染过去,一切似乎都不由自己控制了。
他没忍住,想要往外抽出手指。
陆郁松开了他,方才的欲望与占有欲尽数收敛,温柔地笑了笑,“阿裴你看,你才过了十八岁,以为自己长大了,其实还没有。你还不明白的。”
裴向雀皱着眉头,总感觉有些不对,急匆匆地解释,“我,我准备,准备好了,准备了好久,真的!”
陆郁像是对待着不听话又淘气任性的孩子,“很想要你,可不是现在。你听话一点,再等一等,很快就到了。”
“真的吗?”裴向雀睁着圆眼睛,恹恹地问着。
陆郁认真地说着假话,“真的。”
骗你的,陆郁心想,他的小麻雀应当是真的准备好了,将自己的一生交给自己,同时也打算负担起自己的一生。
可陆郁自己没有准备好。重生回来之后,陆郁的占有欲总有些时候隐隐作祟,他就会向自己的小麻雀讨要一些现有关系之外的亲密,当然,大多是在对方没有察觉的情况下。才开始,两个人没有在一起时候,陆郁有的时候会说些情话,告白,还有几不可察的亲吻。而裴向雀告白之后,那些可以正大光明说出来的话,做出来的动作,就不能满足陆郁的占有欲了,他想要更多。于是,就有了不能说的情话。
欲望是野兽,不该放纵,否则胃口会越来越大,到时候连陆郁也不敢肯定自己能克制住。
如果到了最后一步,他又完全得到了自己的金丝雀,那么贪婪的占有欲又有什么愿望?
陆郁考虑了很久,他们在一起,做爱也只是迟早的事情,不急于一时。而接下来这段时间是很重要的,裴向雀要努力学习,考上大学,所以不能出差错。
他想了片刻,“等你念完高中,考上大学,才能真正算是把握自己的人生。而且我就在这里,永远都不会离开,我的小麻雀这么着急做什么?”
裴向雀抿着唇笑了,他在壁灯昏黄的光辉下瞧起来朦胧沉静,像是隐藏在冬雾里的初阳,一瞬间照进了陆郁的心。
陆郁所有几乎要破土而出的欲望,都抵不过这个笑容。
他的小麻雀这样好,这样可爱,值得最好的对待。
他不该也不能轻慢。
陆郁好不容易把他半忽悠过去,裴向雀为他唱了支两只老虎,就陷入了沉沉安眠之中。
陆郁却没能睡着,他半夜起来去冲了个冷水澡,其实适应和裴向雀同床共枕以后,已经挺久没冲过的了。
虽然裴向雀接受了这个暂时不能和陆叔叔亲密接触的残忍事实,可心里还是难过。不过他还是有点分寸,知道在这件事上的难过不能和陆静媛这样的小姑娘分享,就发了条短信给安知州。
安知州比他要明白得多,看到他说清楚前因后果,没忍住批了他一顿。
他发了条信息过来,“裴向雀,再过几个月就要高考了,你现在在想什么?还难过?书好好念了吗?上次模拟考多少分?谈恋爱耽误学习,做……做那样的事情更耽误。幸好你陆叔叔有点分寸,没有什么都由着你的性子来。”
裴向雀看完了安知州的劝诫,表示自己受到了深刻的反省,再高考结束前再也不乱想了,一定好好学习,考到安知州的隔壁。
最后,安知州还是没忍心又安慰了这个小傻瓜,“马上就考试了,考完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谁也拦不住你,你说对不对?”
六月,艳阳高照,又是一年高考季。
家里有两个孩子要高考,气氛一下子就紧张了起来,连陆郁都郑重了许多。
到了考试那天,陆郁开车带着裴向雀和陆静媛去考场,陆静媛坐在后排,看着前头两个人亲亲我我,叮嘱不断。陆静媛不太好意思看,脖子僵着,使劲扭到另一边。最后还是没忍住偷偷瞥了一眼,自家三哥亲了亲裴向雀的额头,轻声说:“别紧张,我在外面等你。”
两个人进了考场后,陆郁并没有开车离开,而是就像平常的家长一样,整日里守在考场门前。陆郁知道这样什么用处都没有,可他还是推了大部分工作,一边等着裴向雀出来,一边处理紧急的事情。
他守了两天。
第二天下午,天色阴阴沉沉,似乎要下雨。结束的铃声响起,涌出一大波学生,都被拦在了铁门前。保安收到指令,才打开了校门,人头攒动,裴向雀生的瘦瘦弱弱,被人群挤来挤去,像是浮在海面上的小舟,只能随波逐流,什么也瞧不清。
陆郁身量很高,在家长里头也是鹤立鸡群,高别人半个脑袋。居高临下,很快就从人群里找出他的小麻雀,拉了出来。
好不容易挤出了拥挤的人群,陆静媛发来了消息,说是和周兴言约好了,要出门玩,就不打扰陆郁和裴向雀的二人世界了。
到了车上,裴向雀感觉自己的心跳地很快,需要平复片刻才能说出自己想了很久的话。
他问:“我要和你睡觉。”
不是商量的语气,不是疑问,就是这么光明正大,理直气壮,坦白直率地说出了自己心底的愿望。
他的小麻雀就是这样。
陆郁撑着额头,从喉咙里溢出低沉的笑容,似乎是拿他没有办法,“就想着这件事?”
裴向雀怕陆郁又反悔,急忙添了一句,“陆叔叔,这,这是,和你讲好了的。”
这句话是凑到陆郁耳边,撒娇似的说的,讲完了还要亲亲陆郁的脸颊和耳垂,赖在身上不肯下来,摆明了这次是撒娇打滚,不满足心愿就不下去。
陆郁的眼瞳幽深,语调是压抑了的平淡与克制,“真的?不后悔?”
裴向雀心想,这是他这么久以来的心愿,为什么要后悔。
陆郁开车快速地回了家,卧室里的窗帘大开,光线却不太明亮,隐隐约约能瞧得清墙上的两幅画像,玫瑰与百合正在盛放,大片大片鲜亮的色块与昏黄的光交织,仿佛多添了许多暧昧与情色。
裴向雀洗了澡,没有穿睡衣,只是披了一条宽大的浴巾,露出大片雪白的皮肤,像是甜牛奶一般。他急的连头发都没有擦干,滴滴答答地往下落着水珠,整个人都被水浸透了。
他的脚是赤裸着的,很白,踩在地毯上,一步一步走到了陆郁的身边,陆郁已经在另一个房间洗过了。裴向雀期待这样久,此时不由地紧张,方才在车上的勇气都消失殆尽,害着羞,软声软气地问:“陆叔叔,我要,怎么做?”
陆郁轻轻笑了,抚了抚裴向雀那双漂亮又天真的眼睛,这里马上就会蓄满泪水。他站起身,将裴向雀拦腰抱起来,放在了床上,“阿裴,你什么都不必做。”
他的小麻雀,只需要哭着承受就可以了。
陆郁再一次得到了自己的金丝雀,从身到心。
许久过后。
窗帘未曾合上,隐隐能瞧得清外面的天空,没有太阳,没有月亮,只有深沉的黑夜。
陆郁睁开眼,他没有睡意,偏头看着枕在胳膊上裴向雀。陆郁敛了敛被子,才能瞧得清身边的这个人,他的小麻雀的脸颊上有未褪的潮红,眉头紧蹙,稍稍一碰,都要缩一下身体,将自己蜷得更小的一团,往陆郁的怀里躲,似乎这里是全世界最安全的地方,可却忘了方才让他那样痛,那样哭的就是抱着自己的陆郁了一样。
他方才痛得很,又难过,陆郁却一直强迫他展开身体,裴向雀没办法挣扎,只能哭得一塌糊涂,半句话也说不出话,连喘气声都是细细弱弱的,似乎接不上下一口气。裴向雀实在是太累了,实际上在最后一次的时候,他几乎昏睡过去,只有身体的本能回应着陆郁,连才睡着的时候都是抽抽噎噎的,好久才停下。
从前世至今生,陆郁在床上总是近乎于残忍,他会很温柔地哄着身下的裴向雀,可却不会有一丝一毫的心软。
他甚至是在刻意放纵自己,任由自己的欲望暂时得到满足。实际上除非将裴向雀真的锁在金丝笼里,陆郁的欲望都不可能得到真正的满足,即使是前世,他把裴向雀看得那样紧,都远不足够,实际上已经是压抑了自己的结果。
因为对陆郁来说,他可以轻而易举地折断、囚禁、关押,掌控他的金丝雀。在他的能力范围内,他可以做到极致,但是结果却没有。陆郁承认自己上辈子做的不太好,可应当也不算太差,他在潜意识里压制了自己过了分的欲望。
病态的占有欲永远也不会有心满意足的时候,所以陆郁会在床上讨回些利息。
陆郁眉眼低垂,全部心神都在他的小麻雀身上。裴向雀的头发凌乱地散落在枕头上,拂了拂裴向雀的发梢,非常柔软,听别人说,头发软的人都心软,想来这句话也有些道理,裴向雀对陆郁软到了极致,即使到了最后,他也没有真的拒绝自己。
陆郁记起不久前的场景,裴向雀断断续续地哭泣,捂着眼睛,泪水浸透了脸颊两边的枕头。他的浑身都在颤抖,那是由于尝到了快乐的缘故,模样特别可爱。陆郁在床上的时候心眼都坏,会刻意忽然把裴向雀翻个身。
他背后的每一截骨头都瘦。
陆郁回忆了许久,他不能再这么想下去了。否则恐怕控制不住自己,将回忆与想象再变成事实。
他掀开被子,从床上下来,临走前轻轻吻了裴向雀的指尖,推开阳台的门,从抽屉里找出一条未开封的烟,随意拿出一盒,点了根烟。陆郁没什么烟瘾,他连自己的占有欲都能用理智克制住,烟草的这点诱惑,就不值得挂在心上了。
只是偶尔平复心情用罢了。
裴向雀感觉自己陷入了一个噩梦中,怎么用力都挣脱不了泥沼,最后没了办法,只好高呼陆叔叔的名字,忽然从梦中惊醒。
他赤身裸体窝在被子里,痛的厉害,全身上下的神经、肌肉,甚至于骨骼,似乎都还清晰地记得,在自己昏睡过去以前,那种近乎痉挛的感觉。
难怪陆叔叔会问自己会不会后悔。
裴向雀动弹不得,只有脖子还算灵活,偏过头,瞧见外面还是一片浓黑,可身边却没有陆叔叔,连另一半床铺都是冰冷的。
陆郁的耳朵还算得上不错,听到里头裴向雀醒来前的那句梦话,立刻推开了房门,走了过来,俯身摸了摸裴向雀的额头,温柔地问:“怎么这么早就醒了?是不是很疼?”
裴向雀思量了一会,很认真地说:“快乐,快乐多一点,至少比疼多。而且,而且,那时候,我们是一个人了。”
他皱了皱鼻子,能嗅到陆郁身上带着清晨凉薄的寒意,还有些许的烟草味,很好闻。
裴向雀皱着眉头,张了张嘴,喉咙沙哑到几乎说不出话,“陆叔叔,睡觉了吗?”他想起昨晚自己没能撑到最后就昏睡过去,而没有自己的歌声,陆叔叔是睡不着的。
陆郁犹豫了一下,要不要说个谎,哄骗现在已经是个残废了的小麻雀。
裴向雀虎着脸,磕磕巴巴的,“不,不许说谎。”
陆郁无可奈何地摊了摊手,“没有,睡不着,去外头抽了根烟。”
裴向雀费力地抬起胳膊,揪着陆郁的手,“现在,现在,现在唱给你,听,陆叔叔,乖乖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