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声音清冽而不带一丝火气,犹如清泉淙淙流淌石涧,又如清风吹拂心田,平和冲淡中蕴含一股安抚人心的魔力。
听到这声命令,训练有素的士兵们立刻将枪口指向地面。
卫铭心中一跳。
“谢谢。”那车里的人又说道。同时后方传来登山缆车开启闸门的声音。
卫铭就想着当个做好事不留名的活雷锋,干完这一票就走。根本没打算这么早就跟商无岐接触。
跟商无岐面对面什么的,他还没写好攻略呢!
于是,在情况还未完全“恶化”之前,卫铭语气生硬地飞快回了一句:“再说吧。”
说完后,他当机立断,跑了。
“呵……”
一只戴着雪白手套的手按在缆车把手上,清俊温润的年轻军官俯身钻出车内,忍不住望着少年的背影摇头失笑。
“少爷,您笑什么?”一个士兵疑惑道。在他看来,卫铭的举动简直傲慢无礼,有什么好开心的?不过呢,恃才傲物也是可以理解的。
商无岐笑道:“你们不懂。”
众士兵心中不约而同想到:少爷的世界谁懂过啊!
三个月后。
卫铭当日这一跑,就干脆利落地跑出了钟情山。并且隔天就攀上最近一班赶集出山的私家车,一溜烟跑出了南区。
虽然信誓旦旦要对商无岐好点——他也没对他不好啊!只是看到对方,他还是下意识的警铃大响,拔腿就跑。
他的确想报恩,但感动不是感情,感情不是说要就能有的!
再说他跑也不是怕了对方。上辈子他分明是二十岁时才遇见商无岐。所以说干嘛要那么早见面嘛,嘁!
首先,他得先酝酿酝酿下情绪。
……于是他这情绪一酝酿,就直直酝酿了三个月。
离开钟情山后的第三个月,当他从自己的小偏房走出来的时候,已经彻底恢复了精神力与容貌。
他两腿岔开站在屋前空地,尝试着闭眼朝四周伸出思维触角。
那触角绵绵密密如织网地扑洒开去,居然能够笼罩住方圆千里。
通过思维触角,他能感受到影响范围内的动植物的存在,植物枝叶的摆动,动物绒毛的抖动,一滴水珠从高处坠落,所有的动静,弧度与频率,都清晰无比地传入他脑海中。
又尝试着将思维触角变化形状,或罗网,或利箭,虽然有点吃力,但总算初具雏形。
正所谓因祸得福。在精神力被压抑这段时间,他一直坚持刻苦训练,夯实基础,如今厚积薄发,一下子迸发出来,竟然让原本只有A等级的精神力一举冲破壁垒,几乎要达到S级别。
S级别意味着除了国王,谁也不能擅自决定他的婚姻!
卫铭心中喜不自胜。闷不吭声地使用了几次修为,直用得头痛欲裂才心满意足地停下来休息。
倚靠在门扉边,望着夕阳西下的远山,他心中忽明忽灭。
早先用以逃避的借口已经没有了,现在,他不得不将商无岐重新提上日程。
上辈子,商无岐常说他“有趣”,“特别”,他私下猜测,他之所以会喜欢上他,估计就是因为这个了。以此推论,只要他无趣,普通,商无岐就不会在他这误入歧途。
这三个月他想过了。其实吧,报恩也不一定非要往情爱一路啊,他可以跟对方当朋友,不也一样吗?
这一刻,卫铭看到了人生的另一种可能。
这辈子,他不会再逃避商无岐了,他一定要跟商无岐成为最好的兄弟!
很好,就这么办,没毛病!
第4章 入学前夕
商家的府邸金碧辉煌,像个穿金戴银的暴发户挺胸叉腰,大摇大摆地矗立在城郊边界,锲而不舍地为城市制造阶级矛盾与光污染。
远离喧嚣的庭院中,开满一朵朵硕大而美丽的蓝紫色鸢尾。
这是一种威严而华丽的花朵,长有细长青翠的根茎与绿叶,和蕾丝边般卷曲的花瓣。花蕊簇拥着,辉映着水光粼粼的喷池,将宽敞明亮的庭院笼罩在一天地柔和的日华中。
远远的,传来声声大提琴低沉婉转,缠绵悱恻的叹息。
拨开枝繁叶茂的花墙篱笆,一间被蓝紫色鸢尾温柔点缀的玻璃房无声而隆重地闯入窥探者的眼帘。
仿佛一方凡尘之外的净土,深深掩藏与娇嫩的花蕊叶芽之中。
一束淡金色光晕从透明的天花板倾泻下来。
在光晕的中心,一个身着白衬衣黑马甲的青年孤身坐于其间,左手拉弦,右手握弓,修长白皙的手指揉按着金色琴弦,赏心悦目的让人移不开眼睛。
沐浴着柔和的晨曦,拉奏一场低调而奢华的谢幕曲,是商无岐一个人的浪漫巡礼。
当最后一个音符戛然而止,身后传来“啪啪”的击掌声。
商无岐慢慢睁开眼睛,笑着看向靠在门框的兄长。
他生的眉眼清朗俊美,笑时两边嘴角微微勾起,显出几分纯良率真。
商有玉则与他截然相反。这位商家二哥生的阳刚威武,孔武有力。目前是C区警备队副队长。
商二哥压根欣赏不来艺术的美,也懒得装高雅。一脸敷衍地鼓掌完毕,他立即急吼吼地进入主题:
“我的好弟弟,你快点到前边救火啊!父亲快要急死了!”
商无岐接过仆人递来的手杖,慢悠悠地站起身。
“慌什么呢,大哥。”眼见自己兄长急的快要跳脚,商无岐依旧澹然。
他那看似温和谦逊实则冷酷薄情的目光,还从未为谁停留过。
商有玉急道:“慌什么?就是吴坤那小子的事啊!这事闹的,咱爸都受牵连了!害的大姐都被姐夫骂了一顿!你说我能不急吗!姐夫说三天内必须解决这件事,否则后果自负!无岐,你赶紧想想办法啊!”
商家三姐弟,大姐嫁给了帝国首辅大臣,使商家就此平步青云,一跃而成帝国新贵。在老贵族眼中,商家这位大女儿就是个典型的杨贵妃,一准的红颜祸水。其父自然就是个杨国忠式的奸佞小人,必定要祸国殃民。以此定论,老二商有玉,老幺商无岐,不消说,通通都是奸佞之子,没一个好东西。
不过商家得此评价也不算冤。单就现在这件让商父焦头烂额的吴坤事件来讲,罔顾律法,以权谋私,利用私权包庇恶人,买凶威胁受害者,就绝对担得起奸佞小人一词。
“没办法。”商无岐无所谓道。
解决问题的方法,他当初就说得很清楚了。只是他父亲不肯采纳,而他则是从来不勉强别人。
商无岐拄着银制手杖走出玻璃房,走入一庭院的蓝紫色鸢尾花中。
他停在一簇初绽的娇嫩花朵前,微微俯身凑近,闭眼轻嗅花朵的芬芳。
他的睫毛乌黑浓秀,轻轻碰在蕾丝边般卷曲的花瓣上,宛如一只蝴蝶扇动羽翼,栖息花间。似乎稍微一受惊,就要蹁跹远飞了。
这画面美的犹如一幅唯美图画,把旁边的仆人都看呆了。
“无岐!”商有玉大叫。
他这弟弟什么都好,脑袋瓜也特别好使,是静立商家背后的第一智囊。就是这性子太温吞了,总是笑微微的,从小到大就没个高兴悲伤愤怒的时候。活得一点人气都没有。跟他说话,简直能被他活活熬死!
商无岐云淡风轻地撩起睫毛看了兄长一眼。
“我还是那个建议。”
“可是……吴坤可是咱的亲表弟啊,姑妈现在还在前厅跟父亲闹呢!”商有玉迟疑道。其实他跟他父亲一样,不是很认同弟弟的建议,大义灭亲实在太冷酷了。
商有玉侥幸道:“要不你再想想,你那么聪明,总能有两全其美的办法!”
“没有。”
“那可是咱的亲表弟啊!”
“无所谓。”
“可吴家还是父亲政事上的臂膀,以后还有用得到他们的地方……”
“放心,父亲是千手观音。”
“那也不能轻易自断手臂啊!……好吧,可是,就算现在把吴坤推出去,父亲怎么办?那些网民就跟狗见到骨头似的,紧咬着咱们不放,你说事到如今,怎么把父亲摘出去?哎,你都不关注一下网络,不知道上边都闹成什么样了!那些老东西是卯足劲跟咱们拼了啊!”
“放心,”商无岐的笑容依然平和,“我都安排好了。”
吴坤事件在帝国网络闹得沸沸扬扬,其中自然免不了有心人士的推波助澜,借助无知民众的仇富与跟风心理,以期小题大做,将枪头指向以商家为首的新贵集团。
在这件事的背后,是帝国两大势力的再度交锋。
当吴坤事件闹得满城风雨的时候,卫铭正准备行装,准备到帝国第一向导学府求学。
上辈子,他最遗憾的大概就是没有系统学习过精神力运用理论。造成遗憾的原因,一是他本身能力不足可能无法通过考试,二则是叔叔婶婶的竭力反对。
事实上,他连考试的机会都没有。
“什么,去向导学院读书?不行!”
果不其然,卫铭话刚出口,坐在卫守礼旁边的贵妇想都没想,立刻大声反对起来。
一身黑色劲装的少年孑然一身站在客厅中央,在他前方首座上,是掌握他去留大权的两位监护人。
作为一个未成年向导,如果卫铭想入学帝国第一向导学府,就必须征得监护人同意,获得他们开具的证明。这是一道绕不开的程序。
卫守礼面容白皙,嘴上留着两撇八字胡,看着像个读书人。听闻侄儿的话,他倒没有像妻子一样急着反驳,而是习惯性的捻了捻自己的胡子,淡淡地颔首答应道:“这恐怕有点困难。”
他像个慈爱的长辈一样,有条不紊地给侄儿分析个中缘由:“凭你现在这精神力,很难通过入学考试。”
卫铭垂眼看着自己脚尖:“不试一试,怎么知道。”
“那要是失败了呢!岂不是白白损失一笔考试费!”赵茹云再次断然拒绝道。
听闻婶婶这话,卫铭只是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
卫守礼皱眉,显出一丝不虞。作为一家之主,后辈的反驳和妻子的没教养,都让他倍感丢脸。他看了眼面前一意孤行,不识大体的侄儿,又瞥了眼自己这个小家子出身的发妻,心里十分难受。
瞧瞧这说的什么话,可惜那么点考试费?给外人听到,还以为他卫守礼多苛待自己侄儿呢!毕竟他刚继承了自己大哥一大笔遗产。
唉,这一切就没一个配得上他高贵的姓氏的!
唯一的欣慰,大概也就是他的宝贝儿子卫梓州够争气吧……
“铭儿,你要清楚,就算叔叔帮你走动关系入学,你进去后也会很艰难的。”卫守礼还在徐徐规劝。
卫铭冷淡道:“不需要——”
“哪能走动!”一听这话,赵茹云更是坐不住,掐着腰走到卫铭面前嚷嚷道:“咱们要知法守法,入学是要真材实料的,哪能以权谋私!这几天的吴坤事件不就是个教训吗!婶婶我今天就把话撂在这,花钱走关系绝对不行!要入学,就得像咱们州儿一样,凭实力去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