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真的。”鸿俊答道。
“但你的过去,仍有许多未曾被显示。”陆许不安地说,“你的记忆被封印了,缺失了许多,尤其在你和……那个人,李景珑从相识到分开的时候。你知道是谁封印了你么?”
鸿俊皱眉思考,突然想起了自己被离魂花粉呛着时,想起了青雄来到自己面前,朝他说了一句什么话,朦朦胧胧,却记不真切。
“青雄吗?”鸿俊喃喃道。
“封印你记忆的,也许就是封印李景珑记忆的那个人。”陆许目不转睛地注视着鸿俊,答道,“鸿俊,你长得真好看。”
鸿俊眉头紧锁,听到这话时,回过神望向陆许,苦笑。
“我好困。”鸿俊低声说。
“睡吧。”陆许说,“睡醒就好了。”
“你再说说我爹吧。”鸿俊又说,顺势躺下,这次换陆许坐着,答道:“不要说了,都过去了。”
鸿俊闭上双眼,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不多时,李景珑高大的身影挡在殿门外,挡住了阳光,陆许抬眼瞥李景珑。起身,从李景珑身边经过离开。李景珑跪在熟睡的鸿俊身前,端详他一会儿。
李景珑的脸上还带着被鸿俊揍出来的瘀青,不多时也长吁一口气,在他身边躺下。
第69章 岁末团聚
九层楼一片静谧,画师们都离开了莫高窟, 时值岁末, 他们纷纷上了车队,驰往河西境内,回家过年。
傍晚时, 李景珑还是先醒的那个, 鸿俊则睡得天昏地暗, 无意识地抱着李景珑。外头脚步声响, 莫日根快步进来,朝李景珑打了个手势。李景珑眯着眼, 知道有要事, 便轻手轻脚地起来。
“怎么样?”莫日根小声问。
“待他醒了再聊聊。”李景珑答道, “怎么?”
“鬼王要走了。”莫日根答道。
李景珑快步走出九层楼,鬼王与亲卫们等在门外, 朝他辞行。
“还有事未曾请教, 请务必再留几天。”李景珑匆匆说道。
鬼王却仿佛已猜到李景珑想问的话,答道:“我不知道曜金宫那只凤凰有何意, 但想必心灯在你身上, 不会是偶然。”
李景珑:“!!!”
鬼王一手按在李景珑肩上,说:“獬狱未死, 刘非大仇未报,但天魔是否复生,却仍是未知。”
李景珑仿佛窥见一丝希望,问:“鸿俊体内那魔种, 是可以抑制住的?”
鬼王摊手,答道:“这问题,我无法为你解答。”
李景珑沉吟片刻,鬼王又说:“人与妖,终究殊途,以我身份,也无法向你提供多少帮助。但你我可以暂时做个交换。”
李景珑抬眼,望向鬼王,鬼王答道:“此次战死尸鬼为患人间,虽说是被白鹿心魔控制,我与刘非,却脱不得其咎。”
李景珑答道:“罪孽在獬狱身上,不在你们身上。”
“可你回到人间朝廷,又该如何交代?”鬼王说,“守护人间的边关将领,会放任雅丹内沉睡的二十万尸鬼,置之不理?”
李景珑沉吟片刻,而后说:“刘非已死,他已赎罪。”
鬼王点了点头,李景珑又说:“至于雅丹,我自有办法,保证不会有人来惊扰你们的安睡,陛下曾许我一处封地,我选了雅丹,请鸿俊的舅舅于玉门关前代守,自然无人再来。”
“如此。”鬼王说,“你便留着它。”
鬼王递给李景珑一枚生锈的铁甲片,又说:“獬狱之仇,我将全力相助。除此之外,你还可驱使我麾下大军一次,替你作战。”
李景珑收下铁甲,忙抱拳道谢,鬼王再不多言,上马离开,与一众亲卫消失在夕阳里。
李景珑回了九层楼里,众人都纷纷醒了,各自打着呵欠。
李景珑扫了众人一眼,说:“人居然就这么齐了。”
连他自己也有点儿意外,裘永思懒懒倚在榻畔,说:“大过年的我还跑来帮弟兄们打架你说我容易么我?”
李景珑想起今天已是岁末,便道:“好罢,旁的事都不管了,做饭,过年!”
阿泰笑了起来,说:“上次过你们的年还是五年前了,有酒么?”
李景珑早就安排好了,于是给众人分派任务,此时陆许来了,众人便看着他。
陆许不安地打量李景珑,莫日根便拍了拍身边,示意他坐下。
“他没事。”陆许一看李景珑就知道他想问鸿俊,答道,“有话你当面问他,比问我好。”
李景珑便点头,说:“我去杀鸡,待会儿再叫醒鸿俊,让他多睡会儿。”
一时间驱魔司便动了起来,阿泰去找阿史那琼和面,预备岁末吃一顿,打个牙祭。莫日根则与陆许坐在院里剥板栗,预备做个板栗烧鸡。李景珑去杀鸡,裘永思则与鲤鱼妖负责清点出碗筷来。
“哎,怎么一群大老爷们,跑这鸟不生蛋的地方来过年。”裘永思哭笑不得,朝鲤鱼妖道,“真是想不开。”
鲤鱼妖答道:“对啊,鱼也没一条。”
裘永思被这么一提醒,倒是想起来了,问:“对哦?那年年有鱼怎么办?”
鲤鱼妖:“……”
莫日根与陆许对坐,两人都沉默不语,莫日根手劲大,手指一按板栗便裂了壳,再扔给陆许,陆许则顺手剥开。
“陆许。”莫日根说,“你还在生我的气?”
画中听了鸿俊交代经过,莫日根方知,原来陆许一路跟着自己,竟是求他前来救自己。而苍狼也曾在某个时候,成为被困在画中的陆许的最后希望。
“我以前发过誓。”陆许漫不经心地说道,“趁他们不注意时,到阿弥陀净土变里去许的。”
“许的什么愿?”莫日根抬眼看他。
“许的是,谁来救我出去,我这一生就跟着他了。”陆许低头,看着手中白色的栗子,随手扔到筐里。
莫日根:“……”
陆许抬眼,看着莫日根,没说话。
“那时候我不知道。”莫日根说道。
“现在你知道了。”陆许答道。
莫日根低声说:“陆许,我这一生的使命,就是找到你。”
陆许说:“我才不管你他妈的什么使命,反正你最后可没来。”
莫日根答道:“你这么说不公平!我不知道是你!”
“鸿俊怎么知道?”陆许反问道。
莫日根将板栗捏得“咔咔”响,皱眉道:“这不公平!”
陆许又说:“你不过因为我是白鹿转生,才来找我,是不是?我是白鹿,谁是白鹿,对你来说其实都一样。”
莫日根说:“不一样,这不一样,陆许!”
莫日根看着陆许,只觉有满腹话想说,却不知为何,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
莫日根:“我以为,白鹿是个漂亮的姑娘。”
“我既不漂亮,也不是姑娘。”陆许答道。
莫日根说:“我想,她也许不知道自己就是白鹿,然后我来了,我会好好地爱她,照顾她……”
陆许眉毛一扬,示意莫日根手里的栗子快点开,自己等老半天了。莫日根只得把栗子扔给他,又说:“……可这一路上,这一切快得我来不及想清楚,我从没想过,咱俩会……都是男人,也没想到,你就是白鹿。”
“你到底想说什么?”陆许问。
“咱俩是命中注定在一起的!”莫日根终于说出了那句话。
“我怎么不知道?”陆许打量莫日根,说,“谁要和你命中注定啊!”
莫日根道:“否则你为什么到榆林去找我?”
“那时我脑子是昏的!”陆许说,“现在清醒了不行?”
莫日根终于忍无可忍道:“你什么意思?我也豁出了性命来救你,你不能因为最后带你出来的是鸿俊,你就……”
“哟,你俩剥这么多栗子,要做几个菜?”阿史那琼满手面粉,打量两人身前的整整一木桶栗子说。
“闭嘴!”陆许与莫日根异口同声道,陆许起身走了。
鸿俊睡到一半,被外头临死前拼命挣扎的鸡给吵醒了,李景珑从未杀过鸡,按着那鸡割脖子放血,偏偏没割对地方,导致那鸡疯狂尖叫,扑打翅膀,歪着半截脑袋,拖了满地血到处跑。
鸿俊暴躁地吼道:“安静点行吗?!”
他睁开眼,睡眼惺忪地到栏前,望见下一层李景珑正在追那鸡,当即一飞刀过去,鸡“咕”的一声,倒在地上,世界总算安静了。
李景珑两手血,马上抬头道:“鸿俊!”
鸿俊消失在三层,李景珑疾步上去,鸿俊却下了二层,捡起那鸡,李景珑又跟了下来。两人对视一眼,李景珑便有点儿讪讪。
“做什么?”鸿俊皱眉道。
“过年了。”李景珑答道。
鸿俊便点了点头,不吭声,李景珑烧了水,在九层楼一侧的院里,一下一下地拔鸡毛。
李景珑的右手始终有点发抖,昨夜似乎被獬狱咬了后留下伤,却伤在经脉中。鸿俊思忖再三,终究没有问出口。
他忍不住打量李景珑,这些天里,李景珑似乎意识到他对他的疏远,且到得现在,李景珑已变得有点小心翼翼,就像说什么都怕他生气。
他的眼眶上还带着被鸿俊打出来的瘀青,鸿俊突然就觉得心里有些过意不去。
“还在生我的气?”李景珑埋头拔鸡毛,说道。
鸿俊听了这话,忽然有些心酸。
李景珑又说:“是我没用,你还难受么?”
李景珑抬头看鸿俊,鸿俊答道:“不难受了,你这么担心我做什么?不如担心担心你自己。”
李景珑把鸡翻了个面,继续拔毛:“在意你还不好?”
鸿俊说:“我能照顾好自己。”
李景珑突然说:“我怕你难受,可你什么也不朝我说,哪怕对莫日根,对泰格拉,如果我没猜错,待会儿见了永思,你的话都比现在多。”说着他又抬头看着鸿俊,说:“哪怕是陆许,你也愿意与他说说话。我不明白,是我做错了什么?”
鸿俊怔怔看着李景珑,那一刻,他有股告诉他的冲动。但说出口,又有什么用呢?李景珑已忘了过去,知道以后,他会内疚么?他该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