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梁的眼睛往外突,血管暴起。
赵四海放下照片,“你恨你的前妻,恨不得杀了她,你也那么做了,她根本没有和那个男人去其他城市生活,而是死在了你的手里。”
他见张梁没有动静,就刻意的嘲笑,“兄弟,你可真逗,自己的女人都看不住,还好意思怪别人。”
这话很有效果。
张梁面部狰狞,失控的咆哮,“那个贱人该死!她该死!”
赵四海拉开椅子坐下来,朝后知后觉的张梁抬抬下巴,“继续啊。”
审讯室里陷入死寂。
赵四海看一眼手机,“凌晨四点了,再过会儿天就大亮了,我看你挺不待见我的,你早点说完就不用看到我这张脸,我也能早点交差,皆大欢喜。”
张梁颧骨的伤口往下淌血,他的胸口大幅度起伏,片刻后颓然的垮下肩膀。
八年前,张梁还是队长。
干警察这一行日夜颠倒,又很不安全,加班是常有的事,张梁知道自己亏欠妻子何梅,就尽全力对她好,能给的都给了,只是希望她能够包容,谅解。
可何梅却背叛了他。
有一天,张梁结束工作回家,满心欢喜的想告诉何梅,自己领了一笔奖金,问她想要什么,她来一句“我们离婚吧”。
在张梁的逼问之下,何梅坦白自己跟别人在一起了,她想要的,对方都能给。
张梁打了何梅一巴掌,怪她不忠,骂她是个贱|人。
何梅跟他闹,惊动了周围的邻居。
那时候张梁接到派出所的电话,有紧急任务,他不得不离开家,想着回来再跟何梅算账。
张梁执行任务时因为何梅心不在焉,一条腿受伤了,他出院后回家,发现何梅不知所踪,上头又要他退到二线。
工作跟生活的两座堡垒突然全部瓦解了。
张梁把一切过错都推到何梅身上,不是她的背叛,他不会受伤,也就不会丢失前途。
几个月后,张梁查到何梅的消息,他什么都毁了,不可能放过她,让她跟别的男人幸福生活下去。
张梁跟踪何梅,将她杀害埋尸。
接下来的八年,埋尸点杂草丛生。
张梁都过的很不如意,他不是担心东窗事发,而是旧疾的折磨让他失去斗志,越来越挫败,再也找不回曾经的自己。
五月二十六号晚上,张梁开车经过松宁路,旧疾发作,他疼痛难忍,只好将车开进荒废的树林里,想靠着椅背歇歇,等疼痛缓解点再走。
没过多久,张梁看到一个人影从车旁过去,一头又黑又密的长发披在肩后,长度及腰,他误认为是何梅,那种积压在内心的恨意瞬间冲了出来。
张梁拖着那条残腿将死者冯月拖到工厂里,随便捡了地上的绳子将她吊在半空,看着她垂死挣扎,为的是给这些年苟延残喘的自己一点慰藉。
那一刻,在张梁眼里,冯月就是何梅。
张梁清醒后知道自己错杀了人,他却没有悔意,因为在他看来,一个身上多处有家庭主妇特征的女人大晚上的不在家待着,却跑来荒郊野外,手里还提着饭盒,除了是跟哪个男的偷情,没有别的可能。
不忠的女人都该死,这是张梁经过背叛后的观点。
张梁回到车里,等腿上的疼痛过去就开车回家,担心自己形迹败露,他在两个多小时后原路返回工厂毁尸灭迹。
维维就是在那时候出现的。
赵四海拿出桌上的另一张照片,“死者石榴,也就是冯月,她那天出现在工厂附近,不是跟哪个男的私会,是为了给一个叫维维的女孩送饭,就是目击证人。”
张梁呆住了。
“就是你现在心里猜想的那样,你确实杀了一个无辜可怜的女人。”
赵四海将冯月的人生说给张梁听,说完就起身出去。
抓了凶手不是结束,是才刚开始,后面还有一堆繁琐枯燥的工作要做。
赵四海喝几杯浓茶提提神,天亮后就去医院。
上午快十点的时候,封北醒了,他的眼睛在病房里扫动,没看到想看的人,去哪儿了?还以为睁开眼睛就能看到。
“封队,你跟小高干脆结拜算了。”
赵四海剥着橘子,“上回他低血糖晕倒,你撞破头,满脸是血,这回你受伤,他倒水摔碎玻璃杯,还用手去抓,扎的跟刺猬一样。”
这话里有夸张的成分,不多,玻璃碎片多尖啊,手是肉长的,不是钢铁,直接去抓,结果可想而知有多惨烈。
偏偏高燃伤的还是右手,吃饭拿筷子估计都费劲,要吃一点苦头了。
封北躺不住了。
赵四海看他要起来,赶紧上前说,“封队,你是要撒尿还是怎么着?”
封北的气息微喘,脸上一点血丝都没有,“小高人呢?”
“那孩子昨晚一直在医院里守着。”赵四海说,“清早接了个电话就走了,说家里有事,请假两天,我看他那样子,情绪很低落,猜想他家里的事应该挺严重的,就批准了,让他回来写份报告。”
封北更躺不住了,他不顾赵四海的阻拦下床。
赵四海丢掉橘子把人扶住,“封队,你这是要干什么?”
封北说要出院。
赵四海一脸“开什么玩笑”的表情,“出院?封队,你刚做完手术,只能在医院里养伤,出什么院啊?”
封北将赵四海的手挥开,这个动作牵动到了背部的伤口,胸口的肋骨也疼,他的眉头皱紧,脸色发青,“我有急事。”
赵四海搞不明白封队干嘛这么坚持,“还能有什么比性命更重要的?”
封北说,“有。”
赵四海张张嘴吧,说不出话来,懵了,比性命更重要的……那是什么?
“小赵,医院这边你帮我说一声,我处理完私事就回来。”封北吃力的换上衣服走出病房。
赵四海反应过来,赶紧追上他,“封队,你要去哪儿啊?我开车送你过去吧。”
封北边走边把手机开机,发现没电了,就将手机捏紧,骨节泛白,他答应了高燃,说要一起回去,不能让高燃一个人面对那种难堪崩溃的局面。
那样对他太残忍了,封北心疼。
赵四海跟着封北下电梯,真不放心他一个人走,半路上倒在哪儿太危险了。
封北在赵四海的唠叨下答应让他送自己。
赵四海一听目的地是Y市,声音拔高,“什么?Y市?开车最少也要六七个小时才能到,封队,你现在的情况能吃得消吗?”
封北不耐烦,“快点走。”
他又说,“先去我家,我换一身干净点的衣服。”手机也要换个电池,还不知道能不能进高燃家的大门。
虽然这样的局面在意料之中,也知道是在今天发生,但封北的状态却很糟糕,完全在他的意料之外。
要是高燃被高建军打,他这副身体,都不能及时去挡。
封北抹把脸,“走吧。”
赵四海动动嘴皮子,他叹口气,手搓搓布满红血丝的眼睛,通宵熬夜的开长途车,载的是个伤患。
车子上高速,赵四海跟封北汇报案情。
封北有一搭没一搭的应声,突然来一句,“小高走时,手上的伤处理过了?”
赵四海说包伤了,“皮外伤,他一个年纪轻轻的小伙子,精力旺盛,伤口好得快。”
车里静了下来。
封北阖着眼皮,鼻梁,左下颚有淤青,前几天撞玻璃把额角撞伤,缝了针,伤口才好一点又破了,他的气色很差,身上还散发着一种焦虑暴躁,恐慌不安的气息。
赵四海想不通,封队不顾身上的伤,这么火急火燎的回Y市,到底是为的什么事,他一个正处在热恋中的人都没这样失控过。
Y市……
赵四海咦了声,封队以前好像在Y市市局跟县公安局待过,这么说起来,俩人是老乡啊。
“封队,小高也是Y市人,封队?”
封北昏睡了过去。
车在在傍晚抵达Y市,封北让赵四海把车停在路边,他打车去了高燃家。
站在楼底下,封北又不着急了,他坐在树底下的长椅上,抬手擦了把脸上的冷汗,拿出手机打给高燃。
那头提示已关机。
封北把手机揣进口袋里,他坐了会儿,起身走进楼道里,踩着楼梯一层层往上爬。
几楼来着?封北边爬边思索,四楼。
这小区地段不错,算是物美价廉,唯一的缺点就是楼层都不高,没装电梯。
封北在三楼停下来,背后的衣服渗出一块血红色,他粗声喘息,抓着楼梯扶手继续上楼梯。
一层楼花了好几分钟才爬上去,封北又一次拨打高燃的号码,还是关机,他抿着苍白的薄唇抬手按门铃。
里面传出刘秀的声音,“你是哪个?”
封北说是物业。
刘秀把门打开,看到门口的人不是物业,是封北,立刻就要关门。
封北伸手挡住门框,“阿姨,我……”
刘秀头发凌乱,脸上有泪痕,她用哭过的眼睛瞪着封北,像是在瞪一个十恶不赦的罪||犯,“你给我走,我们家不欢迎你!”
封北手上用力,门被他推开,他一个阔步迈进。
刘秀生怕房里的儿子发现封北来了,家里刚消停点又要闹,她发了疯,不知道哪来的力气,一下子把封北推出去。
封北浑身上下有好几处伤,直接被推的后退几步跌坐在地,门在他面前关上了,他手撑着地想站起来,却使不上力。
“妈的。”
封北猩红着眼看紧闭的大门,他心烦气躁,抖着手拿出烟跟打火机,点半天才点燃。
一缕缕的烟雾缭绕着,封北的思绪往后退,退到五年前。
狭窄潮湿的巷子里,少年向封北伸出手,干净稚气的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他说,“我叫高燃,燃烧的燃。”
封北的思绪又往前推,推到五年后,会议室里,青涩稚嫩褪去,变得挺拔英俊的青年紧紧盯着他,说出跟五年前相同的话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