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很遗憾,像我这样放任自己从里头一点点烂掉的果子本身就不值得同情,被别人嫌弃长相丑陋和满身的臭味也是再合情合理不过的事情,可是为了我这样一个活该被一点点烂掉的苹果,他却给我找了你这样一个再完好健康不过的苹果来让我找回什么真心,你说,这种糟老头子的想法有时候是不是很奇怪……”
秦艽的话让晋衡的神情变得有些复杂,但很显然他会主动说起自己从前这些事已经是很少见的了,而沉默了一下两人最终也没有说上什么,秦艽过了才略带暗示性地扯了扯嘴角又忽然主动对晋衡说了个事。
“你知道我当初为了证明祖龙的话,第一次去见你的那天心里在想什么吗?”
“……”
“我在想,这个晋家的小少爷八成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毛病,很有可能还是下半身的,不然你爷爷还有你身边的人不可能会为你操心着急成这样,还那么容易就被祖龙施下的言灵术蛊惑了接受一个男人来和过你一辈子,当然这也挺好,毕竟我真的没什么兴趣和一个二十多岁了都可能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处男玩过家家假结婚的游戏,那实在是……太没意思了。”
还是头一次知道他当初见自己的时候居然是这么想的,一时间有些无言以对的他大舅嘴角抽搐地看了眼思维和常人完全不同的某人,倒也没和他计较那句下半身有毛病和小处男过家家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而似乎早就预料到了他会有这种平淡的反应所以只是笑笑也没有说话,说完就靠近晋衡耳边的秦艽过了会儿才舔舔苍白单薄的嘴唇声音格外露骨地继续道,
“可是后来我反悔了。”
“?”
“因为我发现自己好像渐渐开始在意起某个总是板着脸不吭声,也很不买我账的大少爷了,虽然他在别人眼中可能是个脾气古怪,冰冷疏离,也很不好接近的人,可是只有我明白他的心肠比谁都软,同情心比任何人都要多,这样每次看见老太太摔倒都要去扶的人对我来说真的太特别了,而且他居然还能记得住我的生日……”
“……”
“说起来,你猜你给我第一次过完生日之后走了的那天晚上,我做了个什么梦?”
“……”
“我梦到自己好像爱上了一个人,那感觉真的太好了,醒过来的时候我感觉到我丢掉的心又回来了,但我完全不想忘掉这种感觉,只是一直在回想着你前一晚和我说话的样子,我在想要是能用这样的方式把你这样健康完整的苹果拖下水也不错,因为这世上除了你已经没有人会相信我是个里面还没有完全烂掉的苹果了,我甚至可以为了你假装成一个好吃又健康的苹果,不让任何人发现我存在什么不好的问题,至少仅仅从外表上也要看上去和你很相配……”
这番压抑怪异却又极富画面感的言语终于是成功地让一向没什么过多情绪表露的晋衡露出了平时表情外的异样神情,而见状只是眯着眼睛也不说话,像条蛇一样冰冷而阴森的秦艽贴着他的脖颈蹭了蹭,又将自己冰冷的手贴在他规律运动着的心口冲晋衡来了一句道,
“我喜欢的这个苹果和我完全不一样,他有自己真正关心和在乎的朋友,家人,也有很多执着坚持和必须要去做的事,虽然我不能完全理解他,但是如果从这一刻起,我愿意付出自己的真心陪他一起努力,让他的朋友和家人都能够渐渐接受这个其实不那么完美的我……要是我这样做,你说他会不会也愿意爱上我这样烂透了的苹果呢?”
“……会的,他的确也很爱你,你在他眼里……一直都是那个最完整健康也最不能丢下的苹果。”
贴着他冰凉的面颊如此轻轻地说着,晋衡无比认真的话也让从身旁抱着他的秦艽古怪地笑了起来,而察觉到这样美好动人的气氛对于两人实在是难得,秦艽也忽然略带暗示性地凑到他的耳边来了一句。
“……那要趁现在就尝尝看我这样的苹果和一般的有什么不同吗?”
歪过头伸出金属舌环禁锢下舌尖诱惑般的舔了舔他的嘴唇,隐约在笑的秦艽看上去似乎有些漫不经心,但这显然并不妨碍神色一动的晋衡不由自主地一点点揽住他的腰,并在接下来完全失控地在地板上亲吻纠缠的时会不由自主地产生每个成年男人都会有的生理反应。
而不可否认,哪怕从前根本不热衷于这样的事,身不由己被他的一切而影响的晋衡也难以在这种微妙而火热的氛围下不对他产生什么身体上过界的想法。
所以尽管明白如果按照他对自己的要求,这一夜之后他和秦艽就真的从此再也无法回头,甚至必须与对方分享彼此一生了。
从上方压住已经完全化为蛇型的他的白发青年还是在面无表情地停顿了一会儿,沉默着抱着怀中这总是口是心非但今天诚实的可爱的蛇郎一步步走上了楼梯,并最终躺倒在两人共同的大床上一点点剥开抚摸甚至是第一次彻底占有他冰凉却又无比神秘诱人的男性身体。
这一夜,秦艽落满刺青和鳞片的身体上仿佛第一次盛开起了隐秘而热烈的花。
那花朵是鲜红鲜红的,仿佛每一个曾经亲眼见过他的人都已经离去甚至死了。
然后,一个干净的像是不存在过于这污浊世上的青年就这样出现并最终温柔地摘下了它。
眼前脏臭不堪,布满白骨的沼泽地里,他仿佛能听见自己恐怖而压抑的内心在满足地呻吟着,喘息着,直到完全沉浸在鼻端腥涩的空气中的他隐约察觉到自己抓紧床单的手被珍惜而温柔地握住,又被一点点套上了一个冰凉却又无比熟悉的金属小环——
整张脸笼罩在情欲与疯狂边缘的秦艽才舔了舔自己的嘴唇心满意足地笑了起来,又在汗水淋漓和自己空荡荡的内心间听到了身旁抱着自己的白发青年那冰冷却又动情的声音。
“我以前在陆老师的家里帮他太太整理东西的时候,无意中看到过一首诗。”
“什么诗?”
秦艽问。
“……现在背给你听好不好?”
“恩。”
“不爱那么多,只爱一点点,别人的爱情像海深,我的爱情浅……”
……
【不爱那么多,只爱一点点,】
【别人的爱情像海深,我的爱情浅。】
【不爱那么多,只爱一点点,】
【别人的爱情像天长,我的爱情远。】
【不爱那么多,只爱一点点,】
【别人眉来又眼去,我只……偷看你一眼。】①
……
亲自去往三身国寻找消失的远古姓氏和秦艽龙角的行程就在这样有喜有怒的一天后定下了,守卫在门中境第一道门外的白象也早已经等候多时。
相比起之前,这一次他们需要暂时离开人间两个月,按照门和人间的时间误差,其实真正在外人眼里,他们可能只消失了两三天不到。
恰好这个周末,可怜的廖警官正被自己老娘逼得下了班门都不敢走,直接半夜爬阳台回家以躲避七大姑八大姨介绍的相亲。
所以一听到自己徒弟孙庄在电话里和自己一本正经地和自己说,师傅,我这有个免费旅游,包吃包住,我包路费,三缺一,你来不来,他立马就解脱般的激动高呼道,来来来,孙庄,你等着我啊,我马上来马上来。
这么一喊,几乎忘了前段时间自己还被某两个混蛋盯上过的廖警官就把自己正常周末休息时间给弄得泡汤了,等他兴冲冲背着登山包赶到孙庄和他说好的那个地点的时候,迎接他的就是面前这两个不由分说一起把他抓起来架走,甚至不顾他惊恐到和路人大声呼救的混蛋。
“你……你们俩这是干什么!!!你们俩这是干什么!!!放开我!!救命!!救命!!!姓晋!姓秦的!!你们俩要干什么!!”
无情遭受自己徒弟背叛的廖师傅到最后也弄明白自己是这么被这对丧心病狂的狗男男给绑票到眼前这个莫名其妙的地方来的,但他瞪着眼睛逐渐清醒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和不远处的那两个一个气孔出气,出门办正事居然还不要脸穿着情侣装的王八蛋面面相觑地身处于一个完全陌生的纯白色空间内了。
白光后,门中镜内,云层中扑棱着翅膀的白色雀鸟快速飞过,又轻轻落在了云端的尽头。
漫无边际的纯色云雾和描绘着古生物图腾的白墙依旧和上次晋衡进入这里时一样,只不过相比起他上回单独进来的那次,因为廖飞云的加入一路上的气氛就要热闹很多了。
“……咱们这,这是要去哪儿?”
“免费旅游,去三身国,孙庄刚刚不是在电话里都和你说了吗?”
“闭嘴吧你!!我现在又没问你话!!”
一看见某个妖里妖气的家伙似笑非笑地和自己故意搭腔就气不打一出来,晋衡见状立刻有些不悦地看了眼廖飞云,搞得怂头怂脑的廖警官立马憋屈地闭上了嘴。
而从单身狗的角度酸唧唧地看了眼他两这身明显就是专门手工织的,连衣服上图案和小标志都是配套的情侣毛衣,心里格外不爽的廖飞云先是嫌弃地翻了个白眼又小声嘀咕道,
“……恶心不恶心,两个人一块加起来快六七十了还穿这种衣服……花里胡哨的……”
“这是我亲手织的,廖警官是有什么意见吗?”
“……呵,没什么意见,就祝你俩百年好合,早生贵子还不行吗?哦,不对,你俩都是公的生不出子,你不是那个什么蛟还是蛇吗,那就争取年底孵个蛋出来吧……让咱们晋大少爷也早点当上爸爸哈哈……”
晋衡:“……”
在旁边一句话都不说能躺枪,晋衡闻言有些烦躁地看了眼烦人起来根本没完没了的廖飞云,有那么一瞬间真想把他给一脚踹出去。
可他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抱着手站在一旁的秦艽却忽然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接着比阴阳怪气永远都能在所有人中稳赢的秦某人才眯着眼睛一脸挖苦道,
“那也比有些人强啊,遇上冰激凌买一送一活动都只能一个人吃两份,周末没人看电影就只能拉上自己养的警犬一起去,每次参加别人的婚礼都一个人坐在角落捂着脸悄悄哭上半天,诶,这个人又是谁来着?”
廖飞云:“……”
“孙庄……孙庄那个吃里扒外的东西……”
要是到现在还搞不清楚自己从嘴上面根本赢不了某人,气的脸都涨红了的廖飞云也是白活了到这么大,可事实就是这么一路上吵来吵去他非但没有占到一点便宜,还在不经意间注意到了秦艽手上的那个无比刺眼的戒指。
而至此总算是明白晋衡被自己那天那么一说,非但没有和这王八蛋闹啥矛盾相反还直接和他求婚去了,无言以对的廖飞云许久才一脸绝望地把走在前面的晋衡从秦艽的身边拉过来一些,又嘴角抽搐着看着面前这个自从和某人真情实感谈了恋爱,智商已经倒退到会挂着一串毛茸茸的兔子毛毡玩偶就出来的家伙一字一句道,
“你出来办正事就办正事……背上挂的这又是什么鬼东西……”
“也是秦艽亲手做的,还有你的,要吗?”
说完就一本正经地递了个大猩猩的毛毡玩偶给他,晋衡这被某人完全带跑偏的死样子让廖飞云气的牙痒痒,随后才嫌恶地说了句你们俩都有毛病,拿开点,我才不和你们一样。
而看上去很强硬地把那个大猩猩的强行塞到他手里收下后,在家里想了好几天还是决定和他好好说一说的他大舅最终还是表情很严谨认真地皱着眉放低声音道,
“虽然他有时候处理问题的方式是有点问题,但他已经是我老婆了,所以你就不能再骂他了,负责教育和引导他未来走向正道的事我会自己和他慢慢协调好的,你再在他面前这样故意伤他的自尊,说一些对他有偏见的话,咱们就真的做不成朋友了听见没有?”
廖飞云:“……”
大概是活这么大头一次听见晋衡和自己用这样的口气说话,廖飞云的表情一时间也变得有些郁闷,许久他才抓着手上的大猩猩玩偶随便塞进兜里烦躁地回了句。
“知道了知道了,你能不能给我赶紧说点正事,谁有工夫一直管你们俩怎么样啊……”
而闻言的晋衡知道廖飞云这边算是基本搞定了也面无表情地点点头,随后才看向头顶的白墙慢慢开口道,
“……三身国这次一定要有三个人一起过来,姚氏的三个头颅分布在三身国的三个不同地方,我们必须在进入之后兵分三路找到头颅才能制止那场即将到来的远古战争……除了你,秦艽是我目前唯一能找得到的帮手,如果你觉得一直和他呆在一起会让你觉得不舒服,可以完全不用担心,我和他还有你在进去之后都是完全分开的,在这个过程中,也许会存在一定风险,一旦发生任何不对的情况你就赶紧用绳子老爷和纸公联系我们,拿到头颅后我们就在第一道门的出口回合一起出去,这样可以吗?”
“恩,我都可以,有什么问题我会找你的,这种情况也不是第一次了……”
在正事上廖飞云明显还是向着他的,闻言眉头终于是也跟着松开了些的晋衡也在心底稍微放下了之前的某些担忧,许久到达门中镜最西北入口前三人才一起停下了各自的脚步。
“我过去开门了,你们在这里等我一下。”
“恩。”
身后各自站着的两个人同时应了一声,替他整理了下衣袖的秦艽也冲他挑挑眉没发表什么意见,见状确定应该没什么问题的晋衡随后也独自走上前,并由守门的白象托举着将手中的那把属于姚氏的钥匙打开了漂浮在空中的第一道门。
而伴随着白发青年的手掌轻轻穿过壁画的世界,粉末状的光屑也从门中缓缓洒出落在他们三个人的头顶和身上,更甚至给他们的部分身体器官带来了一些意想不到的变化。
蛇尾,白羽,古猿之身。
还是头一次看到秦艽和晋衡在自己面前显现出这样与常人根本不同的怪异模样来,廖飞云一时间震惊的有些说不出话来,半天都没反应过来这是怎么回事。
而等他脸色诧异地一低下头,又惊愕地发现自己的下半身赫然也变成了灵长类动物毛茸茸的样子,对面的那两个家伙倒是都一副早已习惯的样子,此刻看上去如同一只云中白鹤化身的晋衡更是还特意给他科普了起来。
“廖氏的先祖其实有古猿一族的血统在,所以在进入时间和人间完全不同的门中时,你的身上会暂时出现你先组的某些特殊特征……秦氏最早的先祖可能是氐人②,据说也可能是轩辕国那一支,所以秦艽的蛇尾在进入这里时也会相应出现……这会帮助我们接下来在里头遭遇上古野兽时更容易保住命并找到姚氏的头颅……其他的,我们进了‘门’里面之后你们自然就会弄清楚了。”
这话说着,他们三人的身后就传来一阵类似锁头转动,齿轮打开的奇怪声音,甚至之后的事情也真如晋衡之前和他猜测的那样,出现在他们三个面前的竟然真的三面明显通向不同地方,需要他们三个分开进入的侧门。
而那平日里看起门认真负责,之前对晋衡一直也表现的很殷勤谨慎的守门白象见状也难得放下脸将他们即将进入第一道门的故事前情和某些特殊规则给好好交代了一下。
“……正如三位所见,眼前这三道门其实都是通往你们要去的古三身国,即姚姓的最早发源地的,在唐尧甲申四十一年某个由女性氏族统治的特殊时代里,即将发生一场骇人听闻,波及甚广,甚至会造成大量早期人口流失的上古战争,你们三位此行就是解除这场战争发生的一切可能,并得到姚氏先祖的认可,请她重归万家姓,一旦完成,第一道门即可顺利通过,而一旦失败,你们之中的任何一个人都有永远被关在门中无法逃离的危险……”
白象这话显然已经把所有存在的风险都已经说清楚了,晋衡,秦艽和廖飞云一时间都将视线落在头顶缓缓打开的三扇门上,而率先进入白光之后又语气很差地说了句我先走了,你们俩再继续墨迹一会儿吧,眼看着背着个大猩猩玩偶的廖飞云一点点消失,侧过头看了眼身边同样准备进去的晋衡才玩味地翘起嘴角的秦艽将自己手里的那个蛇郎玩偶摇了摇。
“那就把这个当做再碰到时候的为信物,三天后见。”
“恩,注意安全,我等着你。”
……
唐尧甲申四十一年③,古三身国境内,一场突如其来却维持了一整个清晨的大雨刚刚停歇。
成片成片的密林深处隐约有猿猴和虎豹的嘶鸣声,覆盖在土壤上层的菌落也发出腐烂的霉菌气味,千年前的古中原地带遍布着无数后世人闻所未闻的飞禽走兽,珍稀草木,只待人亲手拨开历史的迷雾一点点发现。
而在被先前毫无预兆从天上落下的惊雷拦腰打断在地的一棵参天古树旁,一名身着粗糙兽皮,体态奇特的黑发少女正弯着腰吃力地撕扯着树皮。
仅从外表来看,她的五官与近现代的人类还是存在明显区别的,颧骨高些,嘴唇厚些,脸上和身上的皮肤也呈现出长期暴露在自然生活状态下的偏红偏黑,加上肩宽手长,小腿健壮,显然是已经完全适应了这样的野外群居生活,并且在这里生活了许多年了。
再等她用脏兮兮,布满狰狞伤口的手将整棵树上潮湿滑腻的树皮一点点剥净,已经满头大汗的少女这才松了口气,又将仔细打磨过的石块用力抵在树木表面将那层淡色油脂给轻轻刮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