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琰其实想拐到另一话题,你这几天还继续训练,就没别的计划?
话憋在舌尖上,就没说出来。这种事,如果是需要提醒的,提要求的,就没意思了。他的粉丝都不用他提醒,都给他记着呢。
三月中旬,他是小白羊啊,他要过生日了。
营地内,大伙洗漱完毕,拎着洗脸盆排队从水房回来。进到宿舍,列队报数,睡前训话,小班长又给他们布置任务了。
小班长就说,大伙坐下聊聊天,唠唠家常,依次给家人打个电话说两句吧。
有人就说,欸,不是傍晚刚打完电话么?
小班长就说:“刚才那半小时,有人是在打电话,有几位是不是打农药来着?”
哈哈哈,大伙笑,班长您是不是也打农药?
小班长腼腆一乐,才不告诉你们。
这是导演组的临时安排,让班长过来执行任务。一个宿舍的人坐成一排,坐在小马扎上。
打电话呗,有媳妇的就给媳妇打,没媳妇的就给父母打。有人的父母,接到电话极为意外而惊喜,也不知这是多久没跟父母在电话里聊天了。有人的媳妇接到电话更为意外,也不知这两口子有多久是在生活里各玩儿各的,互相都不联系爱搭不理的,为了节目效果突然需要聊上几句,聊得驴唇不对马嘴,孩子都不愿叫爸爸,特尴尬。
邢瑢的电话就是打给父母了,礼貌地、略拘谨地向爸爸妈妈问好,汇报近况。他妈妈嘴很快,就开始抱怨楼上那家洗衣机漏水,把咱家房子给泡了,被子褥子都湿了,睡觉都没被子盖了你说怎么办?还有楼下,咱家临街租出去的这家商铺,养了一群猫儿狗的,脏死了,租着咱家的房子给我搞得这么脏,每天就是在窗户外边哗啦哗啦地打麻将,可烦人了。这地方确实不行,人群素质就不行,其实最近我们在市中心看了一套房子很满意的,我想问你呢你上这个节目片酬是多少啊瑢瑢,我听听啊?……
邢瑢在镜头前晃过尴尬,尴尬也就一瞬间,迅速就绷住了,脸色岿然不动:“妈,做节目呢,回头再说吧,下次再给您打电话。”
“你多久没有打电话给我们啊瑢瑢!”在电话里声音特别大,所有人都听得清楚。
“嗯……做节目,住在部队军营里,很忙的。”邢瑢就是很心虚。
“瑢瑢每天那半小时也打游戏吧,还躲厕所隔间里打?”有人调侃他。
邢瑢挂断电话,把烫手山芋丢给庄大侠,松了一口气。
庄啸接过这滚烫的山芋,手指在按键上划拉,他能打给谁啊?
导演设计这种环节,就是带坑的,用意险恶,一点儿都不善良。瑢宝的家庭话题已经造出来了,网上又有的说了,至于庄啸那个众所周知的家庭问题,呵……导演组就盼着庄啸给他爸打电话,看父子二人会不会在电话里隔空掐出八卦掌六十四式。
庄啸摁了一串他最熟的号码,接通了:“哎,老裴。”
裴琰那边是真的意外,脸埋在被子里,鼻音齉齉的:“啊?干吗——你刚才不是……”
庄啸猛地咳了一声,像是被自己的口水呛着了。
一阵狂咳之后,好不容易把这口唾沫顺下去了,说:“老裴,节目组导演给我们放福利,让每人给家里打个电话报平安。”
“啊,哦……那你给我打啊?”裴琰说,“我感到很荣幸啊。”
周围发出稀稀落落的笑声。
“嗯,不知道给谁打电话合适,我也没什么家人。”庄啸这样一说,周围人反而都不笑了,都能理解这其中的苦衷。
“没问题,随时找我聊呗。”裴琰说,“好像最近卫视正热播你节目呢?叫什么来着,野战……野战军营?”
“《野战新兵》,一个正能量的爱国主义教育节目,你看了么?”庄啸说。
“看了,我是你忠实粉丝啊我都追剧的!”裴琰大言不惭地。
周围人又开始笑场。
“可惜你没参加,老裴,节目很适合你,我回头向导演组推荐,下一季一定得请你来。”庄啸说。
“可别!我非常敬仰军人,但我不适合待在军营里。”裴琰说,“我这人组织性纪律性特别差,肯定天天犯错误,每天被你们那位指导员罚我俯卧撑、跑圈、扫厕所,我死定了啊!”
“好啊。”庄啸冷笑一声,“我们就想看你被罚俯卧撑、跑圈,你要是来了,指导员肯定顾不上我们这几个,每天就跟你这种人斗。”
在场众人窃笑,小班长都在笑。
随便又聊过几句,庄啸说:“那就先这样,谢谢你救场。”
“谢什么?这就见外了吧。”裴琰一笑,“我不是你搭档么,哥们儿么。”
“嗯,成。”庄啸说,“回见,回北京请你吃饭。”
“每次一说请吃饭就没影儿了,抠的,你就这样。”裴琰说,“这回导演和观众可都听见了啊你说要请我吃饭!”
……
挂断电话,顺利迈过了这个坑。
两人都是演技派,庄啸觉着老裴也配得上一座金棕榈。
许多话只能憋在心里,自己一人闷得儿蜜。
其实从心底特想喊出来,想告诉所有人,什么搭档,什么哥们儿,别装了,这个又帅、又酷、屌炸天的裴英俊,他就是我们家琰琰熊啊。
……
庄裴在这个根本没有同场亮相的综艺节目里,隔空就掷出一颗巨糖。
导演组特满意,出其不意又达到了炒作目的。这期节目收视率又破表了,创了开播以来的新高。
热门话题里掺杂了许多有技术营养的讨论,有人甚至从学术论文中引用了一些数据,据研究表明,普通人拨打手机时的按键方式和手势,能够暗示电话双方的关系亲密程度。网络福尔摩斯们用放大的图片,一帧一帧地研究,庄啸当时按手机键盘的速度、频率和移动方位。
“你们发现了没,阿啸当时就没看手机键盘,他是‘盲打’。”
“对呀,他当时快速瞟了一眼摄像机镜头,手指已经开始按键,按得飞快,不假思索。”
“这个号码好像背得特熟,根据文章研究数据,盲打按键达到这个频率,需要每天拨打同一号码六次以上,坚持至少二十天。”
“也就是说,阿啸每天打琰宝的这个手机号码,打六次以上——你们信吗!信吗!疯了,我已被巨型糖块砸晕!”
“悄悄地说,你们把当时电话聊天场景放大音量,戴上耳机仔细听,能听出琰宝第一句出声时,有种不太自然的喘息,就是第一句……”
“捧大脸,早就听出来了都不敢说出口只能脑补啊啊啊——”
……
裴琰当时接那个电话,就是在喘。
收工回营,在宾馆已经钻到被窝里,接到庄啸那个查岗似的电话。他的手从睡裤里又掏回来,支棱着铁棍,陪着演了半天。
他还以为,他啸哥是要甩给他一样惊喜,跟他说点儿亲密话……
又自作多情了,不是给他送生日惊喜的。庄啸就是临时让他帮个忙,陪着忽悠演几分钟戏。
他名字就叫“陪演”,就是舞台角落里挥舞着荧光棒陪着演的。一辈子都是一个人的死忠粉,在人群中兴奋地挥舞手臂,还特满足,特别心甘情愿。
第七十一章 生日
这段时间,裴琰就在青岛的影视基地,拍摄他那部《血影浪子》。
这就是个青春热血风格的都市玄幻片,也是当红小说改编,情节跌宕,脑洞奇葩,比较符合二次元的口味。剧组汇集了一群流量“花生”,每天在片场热热闹闹争奇斗艳,这片子于是号称年度总颜值最高的值得期待的大片。
有些戏份在岛上拍摄,有些是在海湾里,还有驾着快艇出海的战斗场面。
影片里,一群功夫小子都是很牛逼的,高度渲染个人英雄主义,一个浪头拍过来,少年英雄伸出一掌,“啪”得击飞阻拦他的巨浪,然后双臂以伸展动作就腾空而起了。一掌再接一掌,“噼里啪啦”一阵暴捶,就把面前的对手,什么“地狱火脸”、“孔雀明王”之类名头显赫包装花哨的乌合之众,打个落花流水……
这是后期制作完毕之后的效果,周围环境还要做出斗转星移、四合八荒、恨不得杀到世界尽头的宏大场面,再闪回一些关于主角前世今生的蒙太奇画面,体现原著的哲学深度与大构架世界观。
哲学深度到底有没有裴琰不太清楚,原著他读完了一百多章,实在没有勇气啃完剩下的八百多章,怒而弃文了。
实际的拍摄,就是一番让人大脑充血胃里穿孔的刺激场面。裴少侠驾着小艇在浪里颠着,过一道浪,颠他屁股一下,又来一道浪,又颠他屁股一下。他就像在浪里驾着一匹马跑山路,一路狂颠。
得儿——驾,得儿——驾!
裴少侠苦中作乐,默念这样的口号,才能熬过胃里一阵又一阵翻腾。
好不容易颠到预演设置好的位置,威亚绳吊起他了,他从他的“云影战舰”上腾空而起,伸开双臂像鸟儿一样飞天了,这时一个大浪突然打来,铺头盖脸就是一桶咸水……
他喝了好几口水,被海水滋润得快要呕吐,仍坚持把这条打完,绝不再来第二遍。他对面那位“孔雀大王”,也吊着威亚来回飞呢,被浪浇得直翻白眼,亦是一脸难言之隐,以口型对他叫“琰宝儿啊我爱你爱到世界末日快弄死我快让我领便当啊啊——”
噗——又进去一口水。
两人就吐着夹杂了人造血成分的海水,迎着风浪殊死搏斗,在海水催吐效果之下做出恶战中悲壮的表情,裴琰亮出掌心的血影,一个霹雳冲击波终于让“孔雀大王”抱着便当盒饭兴高采烈地跳海了……
海边礁石上,停放着一辆吉普,少年们在车上迎风而立,黑发飘扬着,做出热血澎湃万丈豪情的姿势,涨潮时拍一条,退潮时再拍一条。
导演刚一喊过,裴琰湿淋淋地从车上跳下,下半身如同浸过泥塘。
“导演您过去看看,那车里已经什么样了?”裴琰大叫,“不然您自己去车里泡一会儿啊?
“真的,导演,我特凉快,现在每天早中晚洗三趟澡,洗澡还带刷牙的,我特别舒服。”
一群人哄笑,全都是落了泥汤的秃毛鸡一样。
“不用,我不去。”导演一摆手,“下一场是傍晚沙滩篝火,感情戏哈,你待会儿就坐在火堆前面直接把自己烤干吧,一边演一边就烤干了。”
“就这么湿着您让我演感情戏?”裴琰问,“我还要假装压抑不住一腔爱火深情表白激吻缠绵是么,导演?”
“谈情说爱么,滚沙滩么,谈着谈着你不就湿了么?”导演助理瞅着他。
“没到午夜场呢啊!”裴琰指着。
他然后站在一块礁石上,众目睽睽之下,开始从衣服里往外掏宝贝。
掏出一个贝壳。
又掏出一个贝壳
“什么啊,琰宝?”周围人看着他乐。
“你们看着,还没掏完呢。”裴琰说。
“还有,还有一个。”他又掏出一只袖珍大小的螃蟹,“看吧,软壳蟹,这都直接在我身上寄居了。”
周围人都笑疯了,又看裴琰开始捏裤腰,裤裆,裤腿:“坏了坏了,裤子里还有,还有一只,寄居蟹……完蛋了它就在我裤子里啊啊……”
一群年轻人在一起,做电影都玩儿得挺开心的,片场一片嬉闹欢乐。
只是,偶然想起一千多公里外的那位严肃脸的老干部,嬉皮赖脸就会暂时地收回去。
每当傍晚,海天一线射出万丈霞光,远处的海市蜃楼就勾起一些朦朦胧胧的臆想。望着夕阳下艳丽的海水,让心情放飞一会儿,思念远方的人……
拍戏很辛苦,绝对不比做综艺轻松。
但凡挣钱多的行当,压力也都很大,生怕做得不好受人非议,说你就不配挣这么多的钱,快别出来现眼硌硬观众了。所以,庄啸在边防军营里所感受的冬泳、露营、急行军等等那些最辛苦的历程,裴琰统统都感受过了。
嘉煌的好几位小生小旦,也在影片里分到角色。开拍一周之后,他们公司的小鲜肉许苒也进来了。
许苒怎么着?事实上,先前庄啸跟裴琰在电话里八卦的那位,在《野战新兵》节目组只参加了第一期,就因为“头发耳钉眼线睫毛膏”等等与导演组不可调和的矛盾,退出不演了,说的就是他们公司的许苒。和邢瑢算是同一拨的、一个路数的小生。
许苒进到片场,染着银狐发色,漂漂亮亮的,声音嘎嘣脆地打招呼:“琰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