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郭头这才端着簸箕出去了。
“大人,可是这三人有何不妥?”等老郭头出去,邱大人才蹙眉问季然。
季然却摇了摇头,“不过是几个匈人而已,不必太草木皆兵,只需平日里多加提防便是,此事已经上呈皇上,皇上那边自有应对。”
邱大人一听是匈人,面色瞬间就是一变,但最终也是顺着季然的话点了点头。见季然这边没什么事了,便告辞离开,但转身刚走到门口,又顿了顿,停下转回身来,一脸的欲言又止。
“邱大人可是有话要说?”季然将他的反应看在眼里,纳闷儿的挑了挑眉。
“那个……”邱大人面色颇有些不自然,干咳两声,这才道,“大人,您衣裳破了。”
邱大人说完就出去了,季然忙低头一番打量查看,又让陆臻帮忙看身后,但都没有找到破损的地方。
两人面面相觑,不禁皆是眉头一挑。
这邱大人应该不可能是眼花看错了,那就是故意这么说的。对方欲言又止,结果就憋出这么一句屁话来,很显然,是临时变卦没有说实话。
“这邱大人是不是知道什么?”季然右手食指勾了勾鼻子,凝眉琢磨,“不然他干嘛是这么个反应?”虽然什么也没说,但这么明显的马脚,简直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陆臻点点头。
竟管两人都看出了这点,可姓邱的没说,他们也就只能干瞪眼,不过也因此,两人都不动声色的对邱大人盯梢起来。为此,陆臻甚至还跟踪过对方几回,但一连数日下来,却没有发现什么异样之处。
两人虽然纳闷儿,但也无可奈何,加上开荒旱田的事情忙得如火如荼,便就暂时没那心思去管那么多了。而且比起陆臻,季然对邱大人这事儿的关注纯粹就是三分钟热度,本来也是,耶律真几人的消息陆臻早就告知皇帝,这事儿自有皇帝操心,他只管单纯种地,就懒得操那份烧脑的闲心了,所谓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就是这么个理。
这事儿便一直这么不愠不火,直到五天后,季然几乎都忘了这茬,却从陆臻口中得知,耶律真一行低调离京了。
“倒是真装成马商的排场,采办了不少东西,两辆马车,足足拉走了七八个木箱。”陆臻一边用布擦拭着自己的牌位,一边道,“皇上得知耶律真一行,便安排人暗中密查,应该是打草惊蛇了,对方这才借以商人的排场掩人耳目撤离。”
季然也觉得有这个可能,但不管怎么着,人走了就好,省得陆臻见天东奔西跑的盯梢折腾。不过,眼下看着陆臻缓缓擦拭牌位的动作,还是禁不住抽了抽眼角。
要说这牌位,打从季然认识陆臻起,就没见他怎么呆过里面,所以每次见对方这般小心珍视的样子,都有种说不出来的违和感。说来也是,有哪个大活人能有他季然这份荣幸,动辄目睹鬼隔三差五自己擦拭牌位的。
“不是我说你,这供堂又不是没人打扫,你至于这样动辄来擦吗?”季然嘴上吐槽,却是上前一步,伸手从陆臻手里把牌位和抹布接了过来,接替了对方擦拭的手活儿。
陆臻含笑看着季然擦拭,“习惯了而已。”
季然没说话,只是撩起眼皮睨了陆臻一眼。
“在你之前,这个除了我自己,也没人愿意给拾缀擦拭,而做鬼太无聊,便就当打发时间了,久而久之,也就习以为常了。”陆臻说着,脸上却不见落寞,笑容愈发温柔,“在你之后,我的乐趣,就是看你帮我擦拭牌位的样子,不过要是口心一致就更好了。”
季然擦拭的动作一顿,随即翻了个白眼,没搭理陆臻,又擦了几下,这才将牌位端端正正的摆上供桌。
可陆臻还是眼尖的看到他红了个透的耳朵尖,不禁勾起嘴角,真是个别扭的家伙。
“对了,白家那边有消息了。”陆臻差点把这茬给忘了,见季然挑眉看来,便接着道,“白家那个三你娘的庶子,昨儿个半夜不知突然发了什么疯,持刀自宫了。”
“啊?”季然瞬间蛋疼,条件反射的夹紧了腿,持刀自宫啊,那滋味儿,光是想象就够**,肯定死去活来再活来死去,这人是有多想不开才下得去手,不过,“你突然给我说这个做什么?”
“这消息刚一传开,魏王就跑去找皇上悔婚了。”陆臻前话只是铺垫,这才是重点。
果然,季然听后眼睛一下就瞪大了,“魏王悔婚?白家庶子自宫跟……莫非,是白沐颜?”
“没错。”陆臻点头,“这是白沐颜对魏王的威胁,也是对白家的敲打,魏王对他女儿宝贝着呢,自然不会冒着让女儿守寡的风险非得结亲白家,而白老爷子看中的庶子突然成了废人,还是以这么不光彩的方式,简直就是一记响亮的闷棍,有这庶子前车之鉴在,白老爷子想不掂量行事都不行,毕竟,白沐颜和男人搅合,还可以有庶子繁衍香火,可若庶子全给废了,白沐颜这不羁性子又不受拿捏,白家可就断子绝孙了。”
季然唏嘘不已,“果然不愧是白相,打蛇打七寸,他这一闷棍就敲白老爷子七寸上,够狠够辣。”
不过听这话,白沐颜跟赵煜的事情应该是得到解决了,季然不免打从心里替他们高兴。
说曹操,曹操到,两人话题刚告一段落,供堂的房门就被敲响了。
“大人,世子殿下来了,这会儿正在前庭等您呐!”门外响起老刘的声音。
季然闻言跟陆臻对视一眼,这才双双转身离开,拉开房门走了出去。
老刘还躬身等在门外,见他们出来,哈了哈腰,这才转身离开了。
前庭堂屋里,赵煜本来正在喝茶,看到季然两人进门,忙把被子给放下了,蹭地站起身来。
季然被他这反应弄得一愣,正要问对方怎么的呢,就被突然快步过来的赵煜给抓住了胳膊,顿都没顿一下,拉着就朝门外走。
“不是,你这干嘛啊着急忙慌的?这是出什么事了?”季然本来还以为赵煜是来跟自己分享喜悦的,结果看这架势,完全不是呢。
“农教司附近的村民,在土里挖到一件东西对你很不利,送进宫里的时候半道被小白哥发现,给拦截了下来,总之你跟我去看了就知道了。”说话间,赵煜已经拉着季然冲出了大门,囫囵就把人给推上了马车。
赵煜是进马车之时才想起陆臻来的,转头正要招呼对方快点,结果扭头却没看到陆臻的人,不禁一愣,“咦?人呢?刚不是还跟在后面的吗?怎么不见了?”
不过事态紧急,没看到陆臻,赵煜也没管,低头就进了马车。
马车跑起来的时候,季然反应过来陆臻没跟上,亦是忙掀帘朝外看,“臻哥人呢?”
“没看到。”赵煜道,“应该是没跟出来了,先别管他了,正事要紧。”
季然却知道,陆臻不可能没跟出来,既然没一起上马车,想来是听了赵煜的话,先一步去探看究竟了。这么想着,方才被赵煜带动起来的紧张心情也就随之缓和了下来。
“你说的那个是什么东西,怎么就对我不利了?”虽然不紧张了,但季然还是抑制不住好奇。
“是一尊……”赵煜脸色严肃的看着季然,“你身穿龙袍的石像。”
“啊?”季然惊得嘴巴能塞下个鸡蛋,半晌才找回声音,“这怎么可能?”
如果是这样,那还真的是犯了大忌讳了,可这不是搞笑吗?别说龙袍,他特么官袍都嫌弃累赘,恨不得屁民一身轻呢!就自己这胸无大志的样,却掘出尊自己穿龙袍的石像,这不是搞笑吗?
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此事绝壁是套路!
而且这套路,特么与自己以前看过的古风权谋剧,简直有着异曲同工之妙。想当年看一代女皇武则天,那武代李兴不就是这么来的吗?
可人武则天好歹是浸淫权谋天天跟宫里妖魔鬼怪斗法,自己这是干什么了,就被扣上这么一顶要命的大帽子?想出这招的人还能不能靠点谱了?
季然满心无语,一时间马车里谁都没有说话,气氛凝滞莫名就渲染出几分紧迫感。等他回过神正要打破沉默的时候,马车已经停下了。
季然原本以为东西是白沐颜拦下的,这一趟不是去相府就是去赵家,结果下马车时才发现,居然是直接来了皇宫,不禁纳闷儿的转头朝赵煜看去。
“是小白哥做的主张,他说着东西虽然截下,却不能留在我们手上,这东西必需呈给皇上,区别只在于被动或主动。”赵煜低声解释了一番,率先跳下马车,“走吧。”
季然瞬间会过意来,点点头,跟着跳了下去。
第129章 生卒年
隔着老远,两人就见御书房门外守卫森严。
季然慢下脚步,微微朝赵煜靠近了些。
“我来御书房好几次,还是第一次见到这阵仗。”季然朝御书房的方向努努嘴,“那些,可是禁卫军?”
赵煜点点头,“你看人,就虎背熊腰满脸虬髯那个,就是禁卫军统领庞飞,别看这人长得钟馗似的一脸正气,其实最会见风使舵。”
“哦?”季然原本也就随口一问,听赵煜这么说,便好奇问道,“你跟此人有过节?”
赵煜呿了一声,脸色阴沉,“本来是没过节的,谁让他肖想小白哥……”
“噗……”季然差点被口水呛了,继而满脸震惊的指指那庞飞又看着赵煜,“你说他肖想白相?”天啦噜,这白沐颜的桃花要不要都这么画风清奇啊?!
然而,这次显然是季然想多了。
“你想到哪儿去了?”赵煜翻了个白眼,“我的意思是,他肖想小白哥做他妹夫,哼,一个禁卫军统领,就妄想攀附堂堂一国宰相,真是不自量力痴人说梦,不过我说这人见风使舵是真,可没有因为私人恩怨就诋毁他,我赵煜从不做这个没品的事。”
季然点点头,这一点,他还是相信赵煜的。
说话间,两人已经快步来到了御书房门外。
那庞飞扎步挺胸的站在那,见到两人,伸手就拦。
“慢着。”庞飞瞥了一眼季然,这才将目光落在赵煜身上,“皇上有命,闲杂人等未经宣召一概不得入内,所以世子爷,得罪了。”
赵煜脸色一沉,正要发作,御书房的门就被打开了一条小缝,任长福侧身挤了出来,掩上门才转身面向几人。
“皇上在里边儿等着呢,世子殿下,季大人,请吧。”任长福这话一出,庞飞神色微滞,却没再多做为难,冲两人颔首,随即便侧身让出道来。
赵煜嗤了一声,没去看庞飞的脸色,拉着季然就跟随任长福快步进了御书房。
庞飞等人进去了,方才转头看了御书房紧闭的大门一眼,眸色内敛眉梢微动,不过也只是瞬息,就恢复正气凛然,腰背一挺,岿然不动。
至于其他人,就跟眼瞎似的,装作没看到这么股暗流涌动。
另一边,季然赵煜刚跟随任长福转过外室,就看到了摆放屋中间的那尊人形石像。匍一看雕工粗糙,可那与季然八分肖似的形貌却是连季然都惊叹万分,撇开阴谋论不说,单说着石像的话,真是太像了,简直就跟照着他模子倒出来的似的。
而此时的御书房内,霍然站着皇帝,以及白沐颜跟陆臻两人。三人都站在石像面前,低头端详,神色严肃,竟是连季然他们进来了都没分得一点侧目。
任长福把两人领进来也没吭声,低眉顺目的就退到了一边,沉默恭敬的侯立着。
季然跟赵煜对视一眼,这才上前行礼。
可还没等他俩跪下,就被皇帝招手阻止了。
“季爱卿你来得正好,过来看看,这石像是不是跟你很像。”
皇帝这话一出,屋里几人皆是脸色微变,尤其是陆臻,看了皇帝一眼后,几乎是下意识的,就几步走到季然面前,伸手把他拉到了身边,其保护姿态相当坚决明确。
皇帝被陆臻这防备姿态弄得一愣,眸光微动,随即就笑了,道,“哎,都愣着做什么?赶紧过来看看!”
季然跟陆臻对视一眼,这才应声走了过去。
别说,这远看八分像,近看就是十分像了,如此粗糙雕工,偏生脸部却精细到不可思议,从五官到神韵,简直不一而足。
季然看得心里啧啧称奇,就为了陷害自己而做到如此地步,对方还真是大费周章啊。
“这雕工看着不像是出自一人之手啊。”季然围着石像转了一圈,摸着下巴道,“整体雕工粗糙,看着就是学徒磨刀么,倒是这脸,刀刀精细,栩栩如生,实乃大师手笔,难得难得,真想不到,我这么一张脸居然有如此魅力,竟是让雕刻大师都如痴如醉,不惜雕刻我石像以作缅怀的地步。”
“缅怀……”白沐颜嘴角微抽,“不是对死人的么?”
季然得意的表情当即一僵,斜着眼睛瞅了白沐颜一眼,念在对方也算是帮自己个忙的份上,没与之计较,不过倒也收起了自恋的表情,老实的站回陆臻身边。
“回皇上,臣看完了。”季然揣着明白装糊涂,老老实实的对着皇帝拱手一礼。
皇帝就那么目光沉沉的看着季然,半晌无语。
季然回以一个茫然的表情,“怎么?这还有什么是我没看出来的吗?”
皇帝道,“且看脚下。”
季然当即低头看脚尖。
“不是你的。”皇帝太阳穴突了突,“是石像的脚。”
“哦。”季然这才一脸恍然大悟状,转头去看石像的脚,站着看完再蹲下看,蹲下看了再站起来弯着腰继续看,然后抬头无辜的看像神色不明的皇帝,“回皇上,臣,不识字。”
皇帝:“……”
皇帝狠狠的被噎了一下,脸色反倒有些憋不住了,眉梢抽动好几下,才对白沐颜抬抬下巴。
白沐颜会意,道,“生辰八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