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六你四。”孟七七神色肃穆。
“我七你三。”金满嗤笑一声。
孟七七瞪他一眼, “别说了, 五五!”
金满挑眉,“陈大公子没给你钱花啊。”
“关你屁事。”孟七七没好气地甩开他走到徒弟们身边,大袖一挥,“回了。”
待回到岸上, 岛上商谈之一切事宜便都成了秘密, 至于金满有没有把它们告诉阮空庭, 孟七七便不知晓了。
他急匆匆地给沈青崖回信,几度提笔,却又几度易稿,不知该如何安慰。最终他把那些略显矫情的话都删了,只留下一句“我相信你”,而后便交待了南岛的情况, 与他接下来要做的事情。
随后他又写了两封信,一封给王子灵,一封给陈伯衍。给王子灵的那一封,交给了青姑,孟七七摸了摸青姑的头,道:“青姑,记得一定要把信亲自交到王子灵手上。然后你留在那里,切记,如果碰到信中所说的那种情况,让王子灵不要硬扛。人不可能一下子变成一个英雄,扛不住的时候,求助剑阁、天姥山,或是陈家都可以。”
青姑郑重点头,接了信就马不停蹄往金陵而去。
孟七七看着她的背影,心中有点担心,但又很欣慰。他的三个徒弟,无论年龄大小,都是可以独当一面的人才。在如今这样的时刻,孟七七能够全然信任的、没有丝毫怀疑的,就只有他们了。
另一封给陈伯衍的信,孟七七交给了更稳重些的穆归年。穆归年也在此次的弟子队伍里,只是他一惯沉默寡言,此次出来也多是保护师弟们为主。
第二天一大早,孟七七和金满把麻烦事儿往阮空庭那儿一丢,便赶赴浮图寺。随行的只有小玉儿一人,三人在第二天日落之时,终于赶到了浮图寺所在的维摩山。
浮图寺是一座香火鼎盛的庙,香客络绎不绝,据说寺庙里的香炉昼夜不歇,都燃不尽香客们敬上的香。
但其实仙门中所言的真正的浮图寺,是在大庙之后的无数僧舍。那些简陋、朴素的小屋,才是诞生无数佛法与禅学的宝地。
浮图寺的秘境至今还安然无恙,三人顺着石阶一路往上,还能偶尔从迎面走来的香客们口中听到“蜀中”二字。
那语气里有叹惋、有担忧,却还很平静。香火缭绕的维摩山,仿佛还沉浸在太平的美梦里,即便是一声叹惋、一抹哀愁,最终都消散在平和的目光中。大家来来去去,互相点一点头,问一声好,这日子也就这么过去了。
这让见识过蜀中的惨象、南岛鲜红海水的孟七七一时有些无法适应,就好像一步从乱世跨到了太平胜景中。
妖兽呢?没有。
鲜血呢?也没有。
一条长长的石径上,香客们看到三位戴着斗笠、衣袂翩翩的仙君,都纷纷停下来问好。有些点个头就过去了,有些娇俏的少女还羞红着脸,怯生生地拿小鹿般地眼睛偷瞄着他们。
远方的灾难,对于他们来说好像真的只是远方的事情。
“师父。”小玉儿见孟七七忽然停了下来,拉了拉他的衣摆。
孟七七这才回神,而后摇摇头,“没什么,我们继续走吧。”
三人没有进庙,绕过浮图寺直接步行至后面的僧舍前。僧舍如珍珠散落,多在僻静处,小玉儿随意挑了一间去敲门,清亮的少年音喊着:“请问有人吗?”
里面没人应答,可能是屋主正好不在。
三人正想换一间继续敲,便听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孟兄?金先生?”
孟七七回头,看见一念和尚正拎着一个水桶走过来。他单手竖掌在前,眸中泛起一丝喜色,道:“阿弥陀佛,别来无恙。”
孟七七合掌回礼,小玉儿也有模有样地跟着念了句“阿弥陀佛”,至于金满,他双手对插在衣袖里,倚着僧舍前的篱笆,悠闲得宛如一个王孙公子。
“几位请随我来。”一念将三人迎进自己的僧舍里,将桶中的水倒进了门前的大缸里。孟七七这才看到,缸里养了一条金黄的锦鲤。
一念看着它的眼神还是一如既往的慈悲,解释道:“这是我上月在路上捡的,也不知是谁,竟把好好的一条鱼用绳子拴在了路边。”
孟七七这才看到这条鱼身上的鳞片残缺不全,身上还沾染着佛法的气息,想来是一念用法力为它疗过伤了。于是他便笑到:“一念师父有好生之德,这条鱼能遇到你,也算它的缘分。”
一念笑笑,不再说话。
孟七七看着他身后篱笆上盛开的野花,再看着他平静温和的慈悲脸庞,听着鱼儿拍水的声音,觉得真有些佛祖拈花不语的禅意。
随后,孟七七与他说明了来意。
一念和尚沉吟片刻,道:“浮图寺的秘境还未出现裂缝,若你们要进去,必须由寺中长老合力打开秘境入口。这恐怕不大好办。”
孟七七明白,如今秘境出事,大家想关闭都来不及,没有谁愿意在这时冒着风险去开启秘境。更何况,开启秘境所耗巨大,若要说服浮图寺的大师如他们所愿,还需费一番口舌。
“一念师父不必担心,此事自有我与金先生想办法,你只需为我们引路即可。”孟七七道。
一念也不再多言,他也去过天姥山,知道这事儿拖不得,于是没坐下来喝口水,便带着他们去找师门长辈。
“师父昨日出门去了,不在寺中。我直接带三位去找主持无明师叔,请随我来。”
无明大师住在更深处的僧舍中,三人沿着山中小径一路往里,走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才到达目的地。
然而到了篱笆外时,一念却停了下来,弯腰鞠了一躬,道:“贫僧就送到这里了,山下有户人家有幼童去世,我答应了人家要去为其作法,请恕贫僧失陪。”
“无妨,一念师父慢走。”孟七七自然而然地让开路来。
与此同时,南岛秘境之内。
姚关已经逃亡了整整两天,又一个日落来临之际,他仿佛听到了死亡逼近的声音。第一日还好,他被山崩的景象惊吓住了,没敢往山的方向靠近,所以没有任何一个白面具发现他的行踪。他至多斩杀些妖兽,找个地方躲起来就好了。
可一直躲着不是办法。
这个秘境里,有一大群白面具。
他们都聚集在崩塌的山那边,不知道在干些什么。而妖兽并不会攻击他们,甚至还会被他们所驱策。
第二日时,姚关躲在远处窥探,发现那山已经被众多妖兽挖出了一个巨大的天坑的雏型。挖出来的尸体都堆在一边,而它们还在继续往下挖着,不知道还能挖出什么来。
秘境里,还在淅淅沥沥的下着小雨。姚关的手脚逐渐被冻得麻木,身上也没有带任何粮食,只有昨夜走运挖到的一截万年藤,能最大限度地恢复他的体力。
但是最让姚关焦虑的不是眼前这诡异的一切,而是孤独。他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出去,也无法跟任何人诉说,他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他愿意相信二哥、三哥他们一定会想办法来救他,可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到那个时候。
不管了。
姚关又往前挪了一点,他小心翼翼地避开妖兽,甚至不惜往自己身上抹了一些妖兽巢穴里挖来的泥土。那腥臭的味道熏得他直欲作呕。
终于,他慢慢靠近了。
泥土的味道掩盖了他本身的气味,他在草丛里慢吞吞地匍匐前进,终于抵达了尸堆外。如小土坡一般地尸堆环绕天坑一周,像一个天然的防护带,隔绝了他的视线。如果要看清楚天坑里的状况,他必须要爬过尸堆。
可这简直太恶心太可怕了。
姚关记得很清楚,这些在山里都不知道被封存了多少年的尸体,在山崩时还是完好的——像刚死的一样。可是才过了没多久,尸体就已经开始腐烂了。
断指残骸、腐肉生虫。
不对,那是什么?
姚关惊疑地往尸堆的某处看去,好似看到了人的衣服。他连忙过去,忍着尸臭抓住那件衣服拼命往外拉,就拉出了一具人尸。
这毫无疑问是一具人尸,尸体相对完整,没有缺胳膊少腿。
可是在看到尸体真容的刹那,姚关背上一片冷汗。
“祖宗诶……”他低声惊呼,因为这真的是他祖宗,五侯府的祖师爷啊!姚关拜入五侯府时曾被领着在祖师画像前三跪九叩,他不会认错的,就是这张脸!
妈呀、妈呀……
姚关惊得小腿肚都忍不住哆嗦,他急忙搜索尸体上的东西,玉佩也好佩剑也罢,所有能证明他身份的东西!
忽然,他整个人一顿,僵硬地低下头看向手上摸到的一块玉佩——这玉佩虽然与如今的五侯府腰牌要出入,可上面的图案是一样的。
“这怎么可能!”姚关一下子把那玉佩丢掉,仿佛握着什么烫手山芋。祖师爷那是何等厉害的人物,而且都千年前的人了,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
又怎么会跟那么多妖兽一起被封在山里呢?
这不可能、不可能!
姚关要疯了,而他那一声怒喝,直接暴露了他的所在。
“有人!抓住他!”远处的白面具一声断喝,立刻有人冲了过来。与此同时笛声响起,附近的妖兽也纷纷嘶吼着朝姚关跑来。
姚关顿时回神,祖师爷的尸体也管不上了,御剑就跑。
跑!
跑!
跑!
姚关一路冲进一处密林中,密林中无法御剑,但也减少了暴露的可能。但妖兽的追踪仍如影随形,而且它们的数量实在太多了,多到姚关头皮发麻。若换成胆小一点的人来,恐怕已经失去逃跑的勇气了。
他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因为知道没有人可以帮自己,所以不敢有丝毫松懈。
危急关头,姚关冲进了一处洞穴。他感觉到有一个白面具追了过来,所以打算在洞口埋伏起来,打伏击。
先把这人杀死,再对付没什么灵智的妖兽,就容易多了。
“呼……”他轻轻舒了一口气,而后屏息凝神,握紧了手中的长剑。任雨水从他的额角滑落进眼里,也不擦一下。
脚步声在逐渐靠近,慢慢地、慢慢地……近了!
姚关立刻杀出,这一击简直是拼了老命了,澎湃的杀意直往来人脸上怼。然而剑光未落,他便听见对方一阵气急败坏的叫喊。
“是我、我!都是朋友,别动手啊!”
千钧一发之际,姚关让自己的剑尖往旁边偏了一寸。咔的一声,前方的一棵大树被劈成两半,轰然倒地。
来人赶紧将兜帽摘下并除下面具,露出一个锃亮的大光头和一张蓄着大胡子的脸,“格老子的,你差点劈死我!”
第157章 卧底者
姚关定睛一看, 来人竟是南岛十二客中的殷无华, 在金陵时他们打过交道。
“你怎么在这儿?!”话说出口,姚关又顿住。殷无华是南岛的人, 出现在这儿简直太合情合理了, 重要的是他怎么会戴着白面具?!
“嘘, 我卧底呢。”殷无华警惕地往身后看了眼,确定没人跟来, 这便扯着姚关躲进洞里与他细说。
姚关想说你这卧底当得也太糙了, 现在才去看有没有人跟来。要真有人跟来,早把咱俩一锅端了。但是看到殷无华一屁股坐在地上的举动, 姚关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到底怎么回事?”
“还能怎么回事?那群王八羔子, 生儿子没屁眼的畜生, 老子操他娘的祖宗!”殷无华恶狠狠地骂着,仿佛只有先把这口恶气出了,他才能平静下来跟姚关讲那一晚发生的事情。
“你不会想到那一晚究竟发生了什么,到处都是迷烟, 岛上的人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当夜我恰好喝醉了酒, 倒在岸边的船坞里睡着了, 那儿海风大,我因此逃过了一劫。可等我醒过来的时候,岛上就已经出事了。当时岸边停了足足十几艘小木船,那些人上岸之后立刻将船焚毁,差点没把老子一起烧死。那晚海上还有大雾,即便御剑逃跑, 也极有可能迷失方向。他们一定是算好了的,为的就是要把我们一网打尽。我们南岛并没有统一的门派,各个岛之间都有一定距离,在那样的情况下,出了事情根本没办法并肩作战。”殷无华说话时,拳头不由自主地握紧,双目通红。
“他们一定早有预谋!” 殷无华再次怒喝着,现在他只要一闭上眼,就全是那晚的火光,和满岛乱窜的妖兽。人的呼喊声是那么的薄弱,许多人甚至还在昏迷中,没有来得及睁开眼睛,就被拖走了。
姚关听得咋舌,天时、地利、人和,对方全占尽了,难怪南岛陷落得那么快。他连忙追问:“那后来呢?你为什么会混在白面具的队伍里?”
殷无华说起这个便咬牙切齿,“因为我发现他们把昏迷的、失去反抗能力的都送进了秘境里,谁知道那白气旋是什么玩意儿,我就想尽办法杀了一个跟我体型差不多的人,混进了他们的队伍。”
“那你为什么不……”阻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