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搁平常,李大成是绝对说不出这话的。
但是他昨天被李大壮打成那副样子,又被指着鼻子辱骂。
今天还被收去了铺子,他几乎算是一无所有了,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感,丧失了理智。
“李老板。”工头忍住怒火,试图好好讲道理,“我们也是靠手艺吃饭,做了多少就拿多少钱,你的风险我们可不承担。”
李大成更加愤怒了:“你们这些都是吸血虫!社会的蛀虫!就是因为有你们这些死要钱的人,社会才会发展的这么慢!”
工头不是个能言善辩的人,他也不知道怎么和李大成辩解,憋到没办法了才一把抓住李大成的手臂,也是一副快要拼命的模样:“你给不给钱!就算去法院!那也是我们占理!”
法院?
李大成打了个哆嗦,不行啊,他不能去法院,他可是个体面人……
“你不给我们钱……”工头看李大成似乎怕了,又说,“我们就去告你,告你!”
旁边的工人们也喊道:“去告你!赔钱!”
“不能去法院!”李大成大喊一声,他从自己的包里掏出一叠现金,狠狠地扔到了地上,唾骂道,“不就是钱嘛!给你们!”
扔钱是带着侮辱性的动作,工人们看着李大成的眼神中带着愤怒。
现在正是工人地位大幅度提升的时候,还有不少口号,当工人是光荣的,是给社会创造价值的。
工头摆了摆手,他毕竟比自己的工友们年纪更大,知道为了这种人犯不着生气,他捡好钱,一张张的理好。让工友们把工具都拿上,只是回头冲李大成吐了口唾沫就转身离开。
“就当是被狗咬了,有什么可生气的?”工头说道。
他没有压抑自己的声音,李大成也听见了。
“都没了。”李大成坐在街边捂住自己的脸,他不知道事情是怎么走到现在这个地步的。
他的工作现在也不知道能不能保住,名声也坏了,店铺也没了。
他急急忙忙的去街头的报亭用电话,他要给容白打电话,容白有钱!这个店没了还有下个店!还有张先生!还有合作!老天爷不会亡他的!
容白此时正在请房东喝咖啡,毕竟被李大成扑在了地上,虽然没受什么伤,但容白还是有些不好意思。
容白接起大哥大,他的声音很急,一长串话从嘴里吐了出来:“李叔吗?我这会儿有事,先不和你说了,我有时间再给你打过去。”
说完,容白就挂了电话,顺便把大哥大的电池抠了。
“哎呀,哪里值得你这么破费,就那男人的那点力气,我还不看在眼里呢。”女人喝着咖啡,桌子上还摆着蛋糕。这可是高档西餐厅,她就是有钱也难得来一次。
容白笑着摇摇头:“我这个人,向来恩怨分明。”
房东不太听得懂,只是憨笑着看着蛋糕。
第20章
市里发生了一件大事,领导层忧心忡忡,就连大街小巷都有人在讨论。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关于李大成作为基层单位的一员,以公谋私,压迫普通老百姓而夺得利益的消息传遍了这个并不大的城市。
对于这个刚刚有些起色的小城市来说,这无异于是一件震惊全民的大事。
更何况举报人是郑国伟,是一个人民教师。
有名有姓,有理有据的举报李大成,举报信还被贴在政府大门口。
李大成终于成了过街老鼠,他现在不敢出门,只能缩在家里。
单位也已经辞退了他。
现在的李大成,是真真正正的一无所有。
他尝试着联系过容白和张先生,张先生是完全联系不上了,而容白则总是说自己很忙,迅速挂断电话。
李大成已经感觉到了什么,可是他不敢去相信。
容白已经成了他最后的救命稻草。
杨金钗哆哆嗦嗦地端着茶走到李大成的面前,她咽了口唾沫,轻手轻脚的把搪瓷杯放在桌子上,却因为手抖,还是发出了“砰”地一声。
李大成直接拿起那杯茶冲杨金钗扔了过去,滚烫的热茶泼了杨金钗一身。
“你这个懒婆娘!贱骨头!”李大成站起来,狠狠的辱骂和毒打杨金钗,他不像是在对待自己的妻子,更像是在对待自己的敌人,“你就是个贱人!”
杨金钗在地上缩成一团,她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了,家里没钱了,李大成的工作也黄了,自己出门也要被指指点点。女儿破相了,儿子可以对着自己随意打骂。
她在外头受委屈,回了家,还要被李大成当牛做马,稍微出了点问题就会换来李大成的毒打。
……这是怎么了?怎么会变成这样?
“容白……”杨金钗艰难的大吼,“肯定是容白!他是来害我们的!”
李大成停下来动作,他不明所以地说:“容白可是我们的亲戚,怎么可能害我?”
“他是江岩柏的亲戚!”杨金钗歇斯底里地大吼,“他不是我们的亲戚!他是来要我们命的!”
杨金钗掩面痛哭,抽泣道:“自从他来了以后,江岩柏就走了,家里的事都是我一个人操心。那江岩柏过得什么日子?听说他被容白接过去的时候,天天有肉吃,穿衣服。我们小福又过的什么日子?”
“要是那容白是真心为我们好。他怎么会对江岩柏那小杂种那么好?”杨金钗总算聪明了起来,她越说越觉得有道理,只有这样才能解释。
“是容白!容白害我们!”杨金钗哭的鼻头泛红,她的嗓音沙哑,身体都在微微颤抖。
李大成一屁股坐到了沙发上,是了,他也是猜到的,但是他不敢信。
他现在已经没有任何筹码了,昔日那些酒肉朋友纷纷离他而去,别说是找他们借钱了,连电话都不愿意接。
李巧云和江书榕留下的那一万块,现在只剩下几百了。
这些年李大成买了不少没用的装点门面的东西,工资又低,根本是入不敷出。
直到这个时候李大成才发现,他根本不知道容白老家的具体地址,甚至不知道容白父母的名字,不知道容白住在这个城市的哪里。
他对容白一无所知。
就连旁边的邻居,都不知道有容白这个人的存在。
容白太会挑时间了,他每次都是在所有人快要入睡的时间点过来。
除了李大成一家之外,整个小区都没人见到过他。
李大成终于感觉到了,容白不止是要对付他,是要让他永无翻身之地,连哭都没地方去哭。
“老李,老李。”杨金钗爬起来,膝行到李大成脚下,“你别怕,我们还有这个家,只要我们一家人在一起,以后肯定会变好的。我们两都出去找工作,日子会好起来的。”
李大成看着杨金钗,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仔细的打量过自己的妻子了。
她老了——她的鬓角全是白发,脸上是数不尽的皱纹,明明才三十多岁的人,现在看起来像是四十多岁的。她的表情卑微又胆怯,完全看不出她曾经也是个火辣美艳的女人。
李大成忽然想到了那天来收房的女房东,她还穿着黑丝袜,踩着高跟鞋,身材玲珑有致。
美艳,热辣,走起路来都别有一番滋味。
自己的妻子和那个女人相比,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知道了。”李大成兴致缺缺,“你先去找工作,我之后再看看。”
杨金钗觉得这是李大成回心转意了,她脸上带泪,嘴角带笑,艰难的从地上站起来去厕所洗脸。
而李茹就站在卧室门后,手里拿着一把剪刀。
阴测测的看着自己的父母。
与李大成家相反的是,李大壮家交了好运,李大壮的工头说李大壮聪明,能干又老实。
准备让李大头跟着自己学,包工头的年纪也大了,是时候退休享清福,准备让李大壮接手自己这个位子。
这可把李大壮一家乐坏了。
一家人围坐在桌子前,难得吃了一顿好的,是李家媳妇下厨做的春卷。
不过是米皮,是面粉和鸡蛋和好了烙的薄饼,卷着大葱再来点甜面酱,里头裹上卤猪头肉和黄瓜粉丝,一个顶外头三个还多。
“那你不是每天回来的更晚?要不我们去城里租房子吧。”李老太爷叼着扣旱烟,一边抽一边吃饭。
乔老太看不惯他这副德行,直接把烟杆子给他收了,让儿子放到柜子上去。
“你晓得现在城里租房多贵啊?我们大壮还没当成工头呢,你就不能让大壮省点心吗?”乔老太教育李老太爷,“再说我们这院子挺好的,有井水,后院还种着菜,一个月只是费些电费。村里卖的油盐又便宜。”
“那我也是心疼儿子。”李老太爷可怜兮兮的压低了声音,不敢反驳乔老太的话,“每天都得提前两个多小时起来,一天就睡四个小时,就算是年轻人,这身体也吃不消啊。”
“吃得消。”李大壮笑眯眯地给江岩柏卷了个饼,“我壮着呢,爸,你别担心我。”
“听说城南那边的工地,有个工人施工的时候睡过去了,从楼上摔下去,钢筋从胸穿过去了,伤口这么大,人当时就不行了。”李家媳妇在自己的胸口比了比伤口的大小,显然也不赞同自己丈夫拿命去换钱,她对乔老太说道,“我们能再省点,我在村里给人洗衣服挣不了多少钱,要是去城里,我晚上洗衣服,白天可以去捡捡破烂,也能卖钱。”
乔老太叹了口气,她摇摇头,不再说话了。
租房子的钱太贵了,他们一家五口人,还要吃饭。
要是住在工地上,那边人又太杂太乱,老头子眼看就一天不如一天,家里还有个小孙孙。她怎么放心的下呢……
“我有房子。”江岩柏忽然说,他很是认真的看着李大壮的脸,“我们搬到城里去,我在城里有房子。”
李大壮被江岩柏逗笑了:“你有什么房子?我们在谈正事呢,岩柏乖啊。”
江岩柏又重复了一次:“我有房子。”
小孩子的话,大人们普遍都是不信的,但是李家媳妇却忽然问道:“岩柏,你说,什么房子?”
或许是因为李家媳妇经常照顾江岩柏,她觉得这个孩子有时候和大人是一样的,行为处事,很大程度上都接近成年人,有时候比成年人还要冷静。
只有在家人身边,偶尔才会有点孩子气。
“李大成住的房子,是我爸妈留给我的!他们还给我留了一万块钱!”江岩柏一张小脸非常严肃,眉毛紧皱在一起,“我爸妈立了遗嘱的,说谁收养我,就可以在我成年之前对遗产进行使用。”
“有遗嘱的!”江岩柏握紧了拳头,他的眼睛有些红,但是并没有落泪,“我爸妈,是给我留了东西的。”
乔老太拉住江岩柏的手,把江岩柏的手捂在自己的手心里,一脸严肃地问:“小乖乖啊,你可不能说谎,说谎要被豺狼半夜拖出去吃掉的。要被黄鼠狼偷走的。”
“我不说谎。”江岩柏坚定道,“我爸妈的遗嘱在我妈以前工作的银行里头存着的。”
他不知道李大壮一家会不会永远对他这么好,但是江岩柏知道,这大概是他现在唯一能报答李大壮一家的机会了。
“这么说,我们现在可以要回那房子和一万块钱?”李家媳妇不由自主的咽了口唾沫。
那可是她一直都羡慕的,在市中心的好房子啊,三室一厅,有厨房有厕所,普通人没关系都买不到的好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