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他和李窈兰之间的仇恨,也并非多么深重不可解除,何必像仇敌一样互相鄙夷,那活着该多可怜啊。
楚衍这般心事重重地想,一面还不住地摇摇头,似是叹息又似怜悯。
瞧见他如此情况,李窈兰神情越发刚硬。刚一走出传送阵后,她也不等刘长老招呼一声,就自顾自离开了,倒让穆静雅越发诧异。
红衣女修小小捅了楚衍一下,还是略带微笑地说:“我之前可没看出来,楚师弟原来这么会气人。我从没见过窈兰这种模样,她的脸都白了。”
“我只是说实话罢了,并没有刻意针对谁。”少年声音低沉,仿佛真是无意间触怒了自己师姐一般,声音中还带着点惶恐不安。
穆静雅瞪他一眼,又冷哼一声:“装,你再装。明明你脾气最坏,平时还装出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差点连我都骗了。”
“哪有,我一向以诚待人,从不辜负他人好意。”楚衍一眨眼,“对了,我之前请师姐帮我押了些灵石……”
“我没忘。”女修简洁利落地说,“所有灵石就在我的储物袋里,现在一并还给你,九千块灵石,不多不少。”
面对女修主动送上的储物袋,楚衍却摇了摇头,直接拒绝了:“师姐自己留着就好,我知道你也押了灵石,却什么都不告诉我,只当全然无事。”
“我有本次灵山大典的奖励,足够我修炼到金丹期,都是绰绰有余。”
这样大的一笔灵石,普通修士怕是都从未见过。他们也许会欣喜若狂,也许会虚伪地推脱一番再收下,穆静雅的表现却截然不同。
女修一扬眉,语气刚硬而不容拒绝,“我叫你拿着你就拿着,你以为我和你相交,全是为了你的灵石?楚衍,你未免太瞧不起人了。”
穆静雅笑眯眯的模样瞬间消失,她甚至嘴唇颤抖倔强地背过脸去,就不想让楚衍看到她的表情。
“那就一人一半。”楚衍笑了笑,“我不是瞧不起师姐,是真心实意地感谢你。你不收灵石,那我就给你买件法器,九千块灵石足够了。”
“说了不要就是不要,你当我缺灵石花?”女修板着脸,她之前泫然欲泣的模样果然是装出来的,楚衍也根本没上当。
“你如果想送我一件法器当定情信物,我自然乐得接受。楚师弟如果对我无意,就不要对我太好,难免让我心生幻想。”
不等楚衍招呼一声,女修就一拧身离开了。
她离开的速度太快,已然带着决绝的意味,红色衣衫如烈火燃烧,又似天边晚霞。
那不像是普通的告别,竟仿佛是决绝。这念头刚在楚衍心头升起,就被他一摇头驱散了。
如此莫名其妙的预感,他当然希望是假的。难得楚衍稍稍有个亲近之人,如果穆静雅当真遭遇不测,楚衍也会真心实意地难过。
毕竟他仍是人仍有情,没到太上忘情冷如天道的地步,当然也会有惦念。
少年怅然若失地望着女修离去的背影,长长叹了一口气。
他还没来得想太多,就听有人不轻不重笑了一声,虽是笑声,听来却格外意味深长,还带着点不满的意味。
“刚才我听到,你要送别人定情信物?”
简苍的话语说得平静无波,楚衍却从中嗅出了一丝危险的征兆。他想了想,还是直截了当地说:“是为了感谢一个人,并不是什么定情信物,魔尊怕是误会了。”
“我耳朵好得很,可没听错什么东西,别以为自己轻飘飘一句话,就能说服我。”
被如此简单应对的简苍,自然不会满意了,“我就知道,你这种命格奇特桃花运多的人,根本不可靠,哼。”
这一声哼,可谓是百转千折复杂极了,似云霭般漂浮不散。
楚衍摇摇头,不觉得无奈只觉得有趣。
第88章
也许在旁人看来,简苍脾气不好随意发怒,一句话都能惹得他炸毛,着实称不上温柔体贴万事顺意。
这种动不动就闹情绪的性格,像你养了一只坏脾气的猫,皮毛虽然漂亮华美,性格却差到了极点。
楚衍却对简苍满意极了,不止因为魔尊那张一看就赏心悦目的脸,更因为他心仪于那人,所以无时无刻都觉得他完美至极。
不管魔尊大人如何发脾气,楚衍总有办法,用三言两语就简单安抚他的心情,就像坏脾气猫咪被主人挠挠下巴,再不甘心不情愿,也会咪一声以示它心情极佳。
他们二人有来有往互有进退,如此相处起来,才称得上是一种情趣。
青衣魔修全然不知楚衍在想什么,只知道这小呆子好久都没说话,不是默认就是心虚。
简苍本来就有心事,许久以来都未真正地安下心来,每时每刻都提心吊胆不得安宁。
即便心中明白楚衍不会那般薄情,简苍还是语气古怪地继续反问道:“你不说话,那就是你心虚,显然我信错了人。”
也许是觉得自己的话太无理取闹,魔尊大人又补充一句:“我为了你的事情,忙前满后消耗的时间太久,足足睡了好几天时间。谁知我刚刚醒来,就见到这一幕,哪能不心酸?”
不管真意也罢做戏也罢,青衣魔修一声悠悠叹息,绵长悠远分外黯然,听到的人怕都会忍不住心跟着狠狠一疼。
面对简苍万般不快的苛责,楚衍只是轻轻笑了笑:“魔尊大人不肯信我,难道非要我把整颗心捧到你面前,大人才肯不怪我么?”
不论何等时候,来自情人的安抚总是分外有用。他轻轻一句话说出,仿佛整个世界都冰雪消融鲜花盛开。
青衣魔修亦不能例外,他听了这话,也立时嘴角微微上扬,又被他自己强行板了下去,根本不想让旁人看出他心绪转变。
即便他身处楚衍神魂之中,明知对方看不到,还是执意如此。生怕稍稍温软些,就会被那狡猾的小辈看出破绽。
魔尊大人生气时闹脾气,高兴时亦会闹脾气,因羞涩而不愿承认时,话语更会格外锋锐。
简苍一抿嘴唇,虽然心中本能地觉得开心,嘴上可一点都不愿承认。
什么他捧出一颗心献给自己,都是假话空话。自己对楚衍的第一印象果然没错,这少年看似温和宽容,实际上最会骗,更会装傻。
就好比简苍自己吧,还不是让楚衍一句话哄得开开心心,活像个涉世未深的凡间少女。
这可怎么行?简苍自己一想,都觉得有些可怕,他继续声音冰冷地苛责道:“谁要你的心,我不稀罕。别动不动就拿这种事吓唬人,谎话说多了,没准哪一日就会成真。”
明明是简苍不许楚衍立下这等毒誓,他偏偏将温软好意包裹在尖锐外壳之下,旁人听了只觉得没道理,可楚衍却能捕捉到其中温软的情谊。
耿直之人做道侣有优点,说话直接了当从不隐瞒什么。而简苍这种傲娇又嘴硬的人,逗弄起来更是分外有趣。
“这么说,魔尊大人是信我了。”
“暂时信你。”简苍说,“还得看你日后表现如何,是否拈花惹草处处留情。”
眼看就要过关了,楚衍还不想放过简苍。他好像看小猫追着线球的坏心眼主人,总在那伶俐小兽快追到线球时,就轻轻一下将其推开。
而后看小猫不满地生气小声叫唤,眼巴巴等了片刻你还不给它,小猫就故作生气的扭过头去。
可没过一会,它自己又会主动走回来,在你腿边绕来绕去,叫声轻软软糯,听得你心都要化了。
这才是对付简苍这种大猫的道理,看他自己口是心非,由生气到欣喜的过程,这才格外有趣。
少年笑得一眯眼,继续循循善诱道,“不知魔尊过去可是受过情伤,也许被什么人狠狠伤过一次,因而才不信我。”
“本尊没有。”四个字简苍说得冷而刚硬,还带这点不容置疑的意味。
“我就知道,魔尊是真受过情伤,让我问一句就心虚了。明明自那之后,魔尊都是自称我,而非冷冰冰的本尊。”
“我之一字,感觉亲近又格外亲昵。而本尊这自称么,就是隐隐提醒我,我与魔尊大人身份悬殊,一切都是我高攀我奢望。”
“更何况仙魔有别,我与魔尊大人本来也不是一路人,不该如此强求。”
楚衍的话音越来越低,还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很有些无可奈何的意味。少年明亮的眼睛也好像不而闪耀,似火焰烧过后的灰烬,一片黯然沉默。
他轻轻一摇头,再没说话,其中黯然之意任谁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真到了关键之时,简苍还是有些发慌。他平时揣测别人心思总是万无一失,偏偏对付楚衍时就慌了神,竟全然分不出少年是真的心灰意冷,还是在做戏。
虽说前者可能性更大,但万一呢,万一楚衍伤心了呢?
简苍一咳嗽,还是别别扭扭地说:“我不觉得你是高攀,我喜欢就好,旁人即便知道了,也不敢说什么。”
“你是本尊的人,本尊自会照看,哪容得其他人说三道四?”
“真的?”楚衍还不信,将信将疑地补充一句。
“自然为真,至于什么受过情伤一类的事情,全是你自己胡思乱想,我可从未如此。”
青衣魔修言辞肯定,他又无可奈何地皱了皱眉,“我真是拿你没办法,明明知道你在诈我糊弄我,还是乖乖钻进你的圈套里。如何,现在你可是心满意足了?”
简苍扪心自问,都觉得自己的举动太过反常。
他平时唯我独尊惯了,别人也从不敢为被他的意愿,简苍根本没有这种担忧焦虑的情绪。
模样再好的美人温声软语地讨好他,简苍都是不屑一顾转身就走,孤傲冷淡得很。
该来的劫难仍旧会来,简苍生平第一次动情,就碰上楚衍这么个难缠之人,可算棋逢对手天赐良缘。
偏偏他一切固执与怀疑,在碰上楚衍之后全都烟消云散。他开始心心念念惦记那少年,即便心中情绪翻滚如海潮,都不肯让那人知道一丝半点。
简苍也会妒忌也很蛮横,他也有许多不好言说的想法。
如有可能,他想将楚衍只看他一个人。成千上万年,只注视自己一个人,旁人无法瞧见这少年一根头发丝。
哪怕有人是无意间的惊艳目光,都会让简苍觉得那是在觊觎楚衍,让他眼眸沉暗心中不快。
楚衍与穆静雅的事情,简苍隐约知道一些,只是当时他们没有表白心迹,他再嫉妒,也不能说什么。
等到两人心意相通之后,简苍本来都把这件事忘得干净彻底。
谁知他刚一醒来,就听那女修用迂回话语试探楚衍,于是简苍又原原本本想起了所有事情,他不生气才是怪事。
过去简苍一生气时,旁人都战战兢兢,什么都不敢说。偏偏楚衍稍稍一句话安抚再一皱眉委屈,他就心绪平稳一切如初。
无可奈何,简苍当真是无可奈何了。
即便妥协之后,简苍还得再三权衡,实在忍不住了,才直言直语说了一句:“你是我的,我不许你再对别人言语暧昧。你固然没有那个心思,又哪知别人如何考量?”
“平白无故惹出许多烂桃花,我稍微一想就觉得心烦意乱。”
本该是温柔缱绻的话,却让简苍恶狠狠地语气一说,变得不那么感人。
楚衍却已经知足了,他自己都没想到,竟能逼问出简苍这句承诺。
魔尊大人一向别扭又口是心非,即便之前他们已经暗生情愫,还是克制而温柔,任凭楚衍如何挑拨暗示,他都装傻只当不提。
机缘太好时机刚好,楚衍若是不会乘胜追击,他自己都觉得可惜。
少年稍稍一歪头,又笑眯眯地反问道:“原来魔尊大人已经认定,我是你未来道侣么?”
“自然如此,这根本不用你质疑,你难道不想如此?”
明明简苍前半句话还笃定霸气,后一句就已然有了三分怀疑,显然是他又不相信了。
楚衍根本想不明白,简苍为何如此敏感又脆弱,稍有风吹草动,就能惊得他尾巴毛都立了起来,活像一只被吓坏的猫。
自己何止是无奈,简直冤枉到了极点。魔尊大人好像自顾自认定,整个上界都有他的情敌,时刻对楚衍觊觎不已。
何等古怪的道理,这又不是在凡间。自从楚衍到了上界之后,憎恨他的人可比爱慕他的人多出太多,魔尊这种担心实在莫名其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