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一会,秦松不耐烦了,挥手把宝宝叫了过来:“给这位兄弟单独找个桌,消费什么全记我账上……”
话还没说完,就见白锦寅面无表情站起来,用怪里怪气活像鸟学人说话的强调说了声‘撒由那拉’。
就这么走了。
宝宝不解看向秦松,秦松莫名奇妙耸耸肩,他也不知道怎么会这样。
舞台上歌手像个结巴似的在唱首改编过的拿手曲目:“男,男孩,男孩的心,男孩的心思你别……你别猜哎哎哎哎哎,洗刷刷洗刷,伤啊伤,晃啊晃,装啊装……”
有了这么一出,秦松独自喝了会闷酒,兴意阑珊,干脆结账走人。
宝宝殷勤送到门口,财神爷今天看起来玩的不爽,他饱含深情低声吟了首《送秦松安西》,诗曰:劝君更饮一杯酒,出了酒吧无故人。
秦松回敬他一个大大的酒嗝。
走了没一会,微凉的夜风扑面,有人说话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我想应聘公关先生……恩,年龄二十五岁……身材怎么样?还行……”
秦松抬眼望去,前方不远处一根电线杆下,白锦寅拿着手机正在通话。
等他走开,秦松过去一看,电线杆上贴着张白纸黑字的广告:急招公关先生数名,包食宿,日结,月薪三万到十万不等,要求五官端正,身体健康……
秦松若有所思看着白锦寅渐渐远去的背影,眼睛忽然睁大,似乎有只黑色的鸟挥着翅膀飞到了他的头上,等到想仔细看,人恰好走到路边大树阴影下倏忽不见。
应该是喝多眼花了吧。
走到路边,秦松招手打了辆出租车。
此时夜色恰好,风轻拂,月如钩,秦松报了个地址后打开车窗,脸色忽然变得寂寥。
都市夜归人,远方没有能触摸到的温暖,街灯一盏一盏,照亮归途,却照不亮回家的路。
车子由疾驰忽然减速,前方路两旁的街道人影憧憧,无数点燃的蜡烛在黑夜中似繁星点点。
接着红灯的功夫,出租车司机打量看了几眼叹口气: “今天是易晖的三年祭,粉丝们又在祭奠了,你说好好的大明星不做,怎么就自杀呢,还偏偏跳湖,不是说他一向怕水吗?”
“谁知道呢,说不定是他杀。”秦松闭着眼回了句,对面的车辆神经质忽然打开了远光灯,照的他脸苍白如纸。
“得了吧,明明是自杀,”司机挂挡踩油门,对秦松的说法不屑一顾,“监控视频你没看吗?他沿着这条街道走到湖里就再没出来,还有亲笔遗书,说什么爱人你要好好活着,对了,新闻到现在都没曝光他女朋友是谁,这都三年了也不见人影,够薄情的啊。”
“没准活的生不如死呢,”秦松转头看向窗外,成片的蜡烛在风中摇曳,宛如漫天的星斗撒到了人间,影影倬倬中有人双手合十在祈祷,有人放下手中的鲜花似在哭泣,他喃喃自语,“也或许找了新人,谁知道呢。”
半个多小时后,秦松来到郊区一所以风景优美和隐私安全而著称的小区。
他晃晃悠悠来到其中一座,拿出钥匙打开大门,灯光明亮的客厅里,一肩宽背厚,宛如铁塔的中年女子正在看电视剧,听到开门的声音抹着泪花转过头:“秦先生,你回来了,哎吆,这一身酒味,我去给你沏壶茶。”
声音奶声奶气,宛如只刚破壳不久的黄莺,若是闭上眼睛,还以为是哪家的小女孩在和布娃娃说话。
秦松瞄了眼电视,里面播放的是《新白娘子传奇》,恰好演到白素贞在施法——骷髅白福慢慢变成了血肉俱全的人。
他无奈摇摇头,沿着楼梯走到阁楼轻轻打开灯
灯光是柔柔的蓝色,墙壁上挂着把看着有些年头,漆皮斑驳的天蓝色吉他,除了张桌子外再无它物。
那桌子上有张黑白遗像,一名眉目清秀的男子笑容满面注视前方。
秦松脚步很轻,很轻,轻的像是怕惊动了万里迢迢回家匆匆看上一眼就要归去的脆弱灵魂。
他摸了摸镜框上男子冰冷的笑脸,笑着说:“今天,我按照你说的话出去浪了一晚上,有没有闻到酒味?恩,我玩的很开心,有很多人陪。”
“对了,今晚我差点以为你回来了,有个小家伙弹得SOLO和你一模一样,后来一想可能是你的粉丝,看着你的演唱会视频学的吧……回家的路上,你走的那条街道和湖边人很多,三年了,大家都很想你……”
“我也很想你,易晖……”
秦松推开窗,满天闪烁的星星镶嵌在深蓝色夜空,一眨一眨,老人说,每一颗星星代表一个灵魂,只要你用心寻找,总会看到你思念的那颗眼睛。
可究竟哪一颗才是你,你能看见我吗?
静逸的夜色中,不知哪里飘来的歌声:夜阑静,秋月栏前满月明,红尘行,我心与谁鸣……
作者有话要说:
牌位易晖就是受的前生,大家别误会,是个恋人转世的大团圆故事。
第6章 暗黑晚餐
找工作赚钱之路漫漫其修远兮,一人一鸟四处扑腾着上下求索。
看上眼的,人家看不上白锦寅,看不上眼的,比如保险推销员之类,见到白锦寅点头YES摇头NO的表达水平也纷纷婉拒,骷髅八哥嘿嘿看过的电视剧从华尔街商战下降到了农村苦情戏,蔫头蔫脑给了最后的指引——去工地搬砖吧。
按日薪一百五十块算,几年积累下来还是能买具便宜尸体的。
除了找工作碰壁,这个世界给予白锦寅更多的是无处不在的新奇和喜悦。。
阳光是暖洋洋的金色,风吹过翠绿的树叶,吹开五颜六色的花儿,吹起湖面阵阵涟漪,吹过他的耳畔,柔柔轻轻低语,而不是亡灵界鬼脸菇‘嘘嘘’的催尿声。
那高楼大厦车水马龙,人来人往川流不息,红尘喧嚣,白锦寅的世界岂止是从无穷无尽的黑白片换成了彩色等离子,还装上了6.1声道环绕立体声。
他好奇感受着所见所闻的一切,街边小贩的吆喝,超市里琳琅满目的物品,趿拉着拖鞋走四方的大哥,不论胖瘦美丑就爱露的大姐,街边泼妇披头散发打架,学校里朗朗的读书声。
热腾腾的烟火气,生机勃勃,没有死亡笼罩。
这所有的一切,最让他喜欢的是——五颜六色,散发着不同香味的花花草草。
亡灵界恶劣的环境只生长一种植物,寄生在骨头和腐肉上的黑灰色鬼脸菇,他唯一见过的花,是二姐僵尸王美莉亚用各种动物和人骨雕刻出的白森森骨头花。
路边公园门口,有个摇着蒲扇的卖花老头,身边停着的三轮车上摆着满满当当各种盆景花卉。
白锦寅考虑了一会,走过去面无表情打量几眼,指着一盆花朵最大最多的黄色菊花问:“多少钱?”
老头摇着蒲扇:“二十。”
价钱不贵,比志在几十万的尸体要买上万具的白锦寅来说,二十块也就是个脚趾骨钱,他刚想掏钱包,就被嘿嘿阻止:“主人,要还价的,不能说多少就是多少,你就……你就说花不新鲜给便宜点。”
于是白锦寅像逛菜市场的大妈般扒拉了几下那盆郁郁葱葱的菊花:“不新鲜,便宜点。”
“啥不新鲜,”老头手中蒲扇一停,估摸以为是耳朵听错了,等白锦寅重复了遍,他愣了片刻,“直说吧,想给多少?”
白锦寅和嘿嘿交流片刻,冷然报价:“两块。”
卖花老头:“……”
最后,十五块成交,嘿嘿按照学来的买个土豆要搭两根香菜做添头的经验,成功让老头额外送了一小盆眼看花季就过的白色雏菊。
黄的白锦寅自己养,白菊花准备送给——白汝莲。
嘿嘿向白锦寅解释此举的意义,一来女人喜欢花,二来有个白字,三么,看到白汝莲每日无微不至的照顾,送件礼物表达心意。
至于花语什么的,那是啥?
白锦寅欣然应允。
重新变成人的这段日子,白汝莲无微不至的照顾让他警惕心慢慢放下,细细体味着身为人子的滋味,从抗拒,到感觉到温暖。
在亡灵界,人对他好一分,他必回报十分,比如拜把子不久,白锦寅就毫无保留分享自己用来保命的地洞,平常遇到敌人来袭,他手下的骷髅军团总是冲在最前。
然而,面对白汝莲,他至今为止仍然叫不出妈妈这个称呼。
具体原因说不清,或许是占据了本尊的身体心中有愧而不愿撒谎,亦或者是还未完全适应。
白锦寅左手黄菊花,右手白菊花进了家门。
等他尽量放柔声音送上爱心大礼,并没有看到嘿嘿描述的‘谢谢儿子送的花,老妈很开心’的画面。
白汝莲黑瘦的脸看起来略微有些蜡黄,接过白菊花没说话,放到窗台后走进厨房端出了今晚的晚餐。
看起来很丰富,足足四个菜。
分别是香菜炒鸡蛋,大葱蘸酱,姜片炒肉丝以及蒜泥茼蒿。
吃饭——对于白锦寅来说,做骷髅时没有这个概念,只需晚上对着天上的血月冥想就可以吸收到每天需要的能量,变成人后,一日三餐是维持生命的任务,他不挑食,基本白汝莲做什么就吃什么,好吃不好吃对他而言区别不大。
然而态度是如此,味蕾和身体反应却抗拒不了。
最初的几天,早上白粥油条,晚上鸡汤排骨,最近这两天不知道什么原因,一日三餐开始变成了奇奇怪怪的东西。
恩,今天早上吃的是——芥末拌西瓜。
白锦寅夹了块姜片放到嘴里,腥辣的味道直冲鼻腔,险些一口吐出来,他囫囵吞枣硬生生咽下,筷子指向香菜炒鸡蛋。
这次辣变成了宛如鬼脸菇般的臭,令人作呕的臭。
白汝莲静静的看着他,眼底悲凉一闪而过。
白锦寅筷子放在嘴边就欲咽下,舌头却造了反,旋转跳跃凌空三百六十度劈叉抗议:你若敢吃这东西,我就找牙齿那厮同归于尽。
第7章 一摸耳朵就发春的猫
白锦寅最终还是咽了下去,然后对着白汝莲一扯嘴角——骷髅交流用的是意识,他还没习惯转换成面部肌肉来表达喜怒哀乐。
来到人间,接触的第一个人是白汝莲,这具身体原主是她儿子。
三年亡灵生涯,处处杀戮死亡,不得不时刻保持警惕和隐忍,稍有不慎就有可能被其它强大的生物夺取灵魂之火,要么被吞噬化为灰烬,要么被打下烙印,变成生死不再属于自己的忠实仆人。
他没有继承原主的记忆,对这个世界也不了解,甚至不知道母子该怎么相处,只能少说话,尽力去配合,希望以此能够隐瞒骷髅领主的身份。
然而他不知道,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人亦如是,身体原主妈宝的性格尚且不说,他还有严重的挑食症,挑到不要问不吃什么,要问,都吃什么。
葱姜蒜香菜茼蒿,牛羊肉海鲜,鸡爪猪耳朵大肠鸭脖,芒果桃子橙子……
通通被他划入反人类食谱。
性格大变,饮食习惯大变,每天外面浪一天回家放不了几个屁就钻进屋里不再出来,现实生活不是穿越小说,知子莫如母,想不被身边朝夕相处的人发现,哪有那么容易做到。
吃完这顿味道惨绝人寰的晚餐,白锦寅生硬尬聊了几句比如‘今天外面有点热’,‘您今天都干嘛了’等标准社交话题,然后以‘我吃饱了,我去房间了’而结束。
关上房门,白锦寅并没有放松,而是看着墙上的老式钟表,计算着时间默默等待。
十点整,门外传来轻轻的脚步声,白汝莲拿着叠的整整齐齐的换洗衣服走了进来。
白锦寅扯扯嘴角,准备迎接固定节目每晚一歌——摇篮曲《老猫猴猴来到了》。
然而白汝莲并没有像往常那般走到床边坐下,絮絮叨叨一会家长里短,再用沙哑如巫妖骂街的喉咙唱摇篮曲。
她坐在靠墙的高脚椅上,因为个子太矮,两条腿没着没落悬着,目光看向白锦寅的方向,只是方向,如果仔细看的话会发现,那目光似乎穿透了一切阻碍,看向了无尽虚空,看向了那世事无常的命运之河。
她好像在追忆某些幸福的往事,像种了一脸芝麻般的雀斑泛起莹莹的光泽,忽而又变的凄凉,门缝般的双眼泪花闪烁。
白锦寅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心里只觉得堵,拿了块毛巾走过去,一句‘妈,你怎么了’在嘴里打了几个来回缩减成:“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