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没多久劫云又散了，这就让围观的修士们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卓安过来的时候，发现在似乎被打碎的假山旁，周祺然依旧是打坐着，而那少年这次倒是标准的横躺在地上的疗伤模样，盖着一件上品灵宝遮掩身体，嘴角身上还有着残余的鲜血，看起来倒是比之前看到的更凄惨一些。而周祺然还是像是在给他疗伤。

　　“天枢道友，这……”卓安这次真的看不懂情况了。这算个什么？

　　“哦，你来了。”周祺然懒懒挑起眉，毫无精神地看了卓安一眼，“一切安好，无事发生。”

　　“这少年的模样是怎么回事？”

　　“我打的。”周祺然冷笑一声。

　　……啊？

　　卓安再看了几眼少年，虽然看起来神智不是很清楚的模样，身体也是比之前受伤更重，确实像是天枢的手笔，但问题是……

　　被打伤的人会试图伸手抱住伤他的凶手吗？

　　会吗？

　　看着那少年有所意图的小动作，卓安觉得，果然邀请了天枢过来，他就有些看不懂周围发生的事情了。

　　“那刚刚的劫云……”

　　“谁知道。”周祺然现在看起来没什么精神的模样，“兴许是这老天突然抽风了也说不定。”

　　敢说天道会抽风的，估计也就天枢真君这人了。

　　卓安长叹口气，也知道自己估计来晚了，要查探，是查探不出什么的。天枢的套话难度和他噎人的程度成正比。卓安的眼界还没低到这种程度，比起一个可能影都没有的宝物，卓安选择放任天枢。

　　他和素洁都决定了，云霄大比期间，尽量顺着天枢的意来，看看这人的新想法能为云霄大比注入什么样的新生机——目前为止的云霄大比，除了参赛者，他们这些主办方和观众，可都十分满意。

　　他们两个主办的满意这筛人的速度，那些盯着参赛者招揽门人的门派更是得利多多，有些门派见汾安城风评变了，也决定推波助澜一把，总之吹捧一个元婴真君，横竖不会犯什么大错，不是么？云霄大比赛场内天枢突然带走人，马上就有维护他的说法，未必没有这些门派的暗中操作在里面。而观众更不用说了，虽然满口仁义道德之辈大把抓，但酣畅淋漓带着血腥的战斗，本就是能勾起人的观看欲望的存在，今年观众人数比以往增加了，那些负责物资的弟子都已经准备涨入场票的价钱了。

　　卓安走了，来的便是蒋亦。本来蒋亦见到雷劫的准确地点似乎不是那个小庭院还松了一口气，直到他见到准确地点是小庭院的后边。

　　蒋亦：……

　　看周围的场景，似乎是有什么东西砸穿墙壁被扔到了这边。再一看，一个模样凄惨，衣服还不见得穿好了的少年躺在地上，旁边是看起来为他疗伤的天枢。

　　“有事？”

　　周祺然见蒋亦来了，略一挑眉。

　　“……没有，您……请自便。”

　　蒋亦捂着一抽一抽的心脏，离开了。

　　等将这两个来看情况的人送走后，周祺然长舒一口气。再摸了摸，这小球的体温比起刚刚有所下降，至少不像刚刚那样抱着跟个小火炉似的了。

　　他有些茫然，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办。

　　虽然有时候总是心心念念这傻球欠揍欠揍，但是现在，自己真的出手了吗？

　　仗着对方对自己没有防备，就这么出手了吗？

　　妖化的秋博宇似乎从一开始便是这般，热烈而纯粹，他就像一个傻傻的，只知道亲近周祺然的小孩。明明周祺然百般拒绝，百般抗拒，却仍旧不改初衷，从一开始到现在的，但凡是他出现的时候，做的第一件事都是扑向自己。

　　连在那千人混战的擂台上，明明是进入了狂暴状态，却还是在见到他的时候停下手，将他认为的“战利品”献了上来。

　　周祺然说不出自己此时的感觉。

　　他好像，越来越害怕了。

　　因为他根本不知道，这傻球，不论哪个状态，如此依赖追随的原因到底是什么。

　　而不知道原因，他又要如何做，如何做好迎接一些注定失去的东西的准备。

　　现在被自己伤成这样，总该不会那么傻，该害怕厌弃自己了吧。

　　脚边又传来些许的感觉，周祺然看过去，发现是那傻球。

　　他看着周祺然，虚弱地笑了笑，动了动身体，蹭了上来，一把抱住。

　　黑暗空间之中，缠绕在男人身上的金色符文锁链颤了颤，很快便恢复了原状。

　　而周祺然见到这傻球始终如一的傻态，扯了扯，没有把他扯下来。

　　再一看，他已经双眼紧闭，似乎是在睡眠之中。

　　【你……还好吧？】

　　系统试探着询问。

　　“系统，你说，有人能真的能一直这么傻吗？”

　　周祺然像是在问系统，又像是在问着自己。

　　有人能真的一直这么傻吗？

　　那个人还是整个世界的主角，有着既定路线要走的主角。

第111章

　　秋博宇的情况大体稳定了下来, 周祺然揉了揉太阳穴。升级到元婴这个境界之后, 他很少会觉得疲累, 但是老是碰上这小球受伤的场合，下意识地就用灵力给他疗伤了。刚刚也是，明明这小球已经修炼了, 可以吞服丹药了，他还是下意识用灵气去给他疗伤。

　　不过那血脉的暴丨动, 。应该是丹药解决不了的事情吧。

　　精细操作是一件很费精神的事情，周祺然看着地上的秋博宇。

　　如果秋博宇没有心口鳞, 如果秋博宇的心口鳞没有起效，他就这么死了？

　　然后修真界就这么毁灭了？

　　周祺然苦笑了一声。

　　这算不算另类的“失去”。只是这种“失去”，是自己动的手。

　　回想起过去的事情, 周祺然便觉得浑身发冷。

　　比一无所有更惨的，便是曾经拥有。他深深地体会过这句话，并一直将这句话放在心底深处警醒着自己。

　　四季轮回, 海枯石烂, 没有什么东西是能一直存在的，不是吗？号称代表爱情永恒的钻石，一把大火便能将它烧得无影无踪, 甚至连它所代表的爱情, 也不过是脑内激素的作用。纵然有金婚银婚，但更加广泛的情况是七年之痒。

　　曾经周祺然拥有着他人艳羡的条件，然后一件件地失去。正是因为知道那些事物的美好与可贵，他才会无比痛苦, 崩溃，最后选择抛弃一切放逐自己。

　　不论是在现代世界还是修真界。周祺然都从未想过再与发展亲密的关系，如熊老四，如骆元白，他都能安然相处。但是秋博宇不同。

　　周祺然感觉，从一开始，秋博宇的亲近，便带着太强的侵略性。第一次出现，他便要与自己抱抱蹭蹭，这也让周祺然特别抗拒这小子，但看着他那毫无杂质的纯粹眼神，周祺然不管怎么样，还是感觉下不了手。

　　秋博宇的这种亲近不同。就比如他在现代世界的时候，有女生积极地追求他。可是周祺然是可以猜得到她们想要的是什么。无非就是觉得自己是个优质的可交丨配对象，要么为了钱，要么为了颜，要么为了其他的原因，总之都是些容易猜到的原因，便对自己好，明里暗里送秋波。

　　所以周祺然知道，那些追求者的好，是有利益交换在里面的——他们在用好换取自己的好感。那些所谓的基友兄弟也是，他们在用好换取自己这条人脉，以求未来能帮上他们的什么忙。因为深知这些事，所以周祺然能处理得游刃有余。

　　到了修真界这边，虽然有着熊老四这种纯粹的人，但是因为修真界的风气原因，熊老四知晓分寸，骆元白知晓分寸，那些跟周祺然关系不错的人，都知道保持一个合适恰当的距离。所以周祺然对修真界的这一点还是很满意的。

　　但是秋博宇不一样。或者说妖化秋博宇从一出现，似乎就想在自己身边扒拉出一个位置。但是周祺然又猜不出来，他为何会这般亲近自己。

　　看着抱着自己的少年，周祺然长叹一口气，还是将他扯了下来。见到他明明还在昏睡，脸上却在离开自己身体的一瞬间露出不安，周祺然沉默了一会儿，控制着白红绢丝缎将他捆起来，而后，忍着不适感，拉着他的手。

　　而少年接触到周祺然的皮肤之后似乎就满意了，皱起来的眉头也放松下来，看得周祺然直撇嘴。这样就满意了，你皮肤饥渴症吗，你到底睡了还是没睡啊！

　　【根据数据，小球因为精神身体双重透支精力，进入昏睡状态。】

　　“说得我不累一样。”周祺然似乎已经从刚刚那莫名的情绪中脱离出来了，看起来浑身不舒服的样子，牵着秋博宇手的样子就像是拉着一个气球的小孩。

　　但是系统知道，周祺然能做到这个，已经很不容易了。

　　他下意识排斥着与他人的亲近，现在却会主动让小球去拉他的手——当然，系统也不会傻傻地觉得周祺然之后就不会介意了。他现在多半是因为对小球的愧疚，而选择了这么做了而已。

　　根据系统对数据的观察，周祺然抗拒他人接近的原因，从来不是生理，而是心理。他给自己的心立起了厚厚的壁垒，拒绝其他人的进入，其他人的靠近，而排斥与他人的亲密接触，不过是一个附加的情况而已。

　　如果不解决周祺然的心理问题，那他一直都会是这番模样。

　　回到房间的时候，因为之前的一通胡搞乱搞，现在这房子里可以说是一片狼藉——散落一地的木桶碎片，喷湿了整个房间的灵泉，还有墙上被小球的身体砸出来的洞。

　　周祺然手一伸，手中灵气涌动，木桶碎片被随意堆叠到一边，墙上的洞随便找点东西糊上去，地上的水更好处理，在周祺然的控制下，它们自动流到了室外。

　　做完这些周祺然觉得更累了。白虹绢丝缎继续暂时充当衣服这一存在，周祺然丢出一床棉被后，把手一放，把秋博宇往被子里一塞就不管他了，自己直接倒在床上休息。

　　被丢进棉被里的秋博宇动了动，睁开惺忪的睡眼，黑洞洞的双眼反射不出半点光芒。他似乎对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有些不解，但很快就锁定了自己的目标，在地上一点点爬着，爬到了那人所在的床上。

　　虽然意识不甚清楚，但是当他抱住周祺然的那一刻，感觉到的，是完全的满足。

　　【……】

　　这小球，真不怕醒来之后周祺然的愧疚情绪退去了，再对他动手吗？

　　但是想想，他现在也就是一只没有思考能力的幼崽，要求他会思考，好像还是难为他了。

　　但是系统知道，有些事，不会这么轻易被揭过去的。

　　譬如，那刺激血脉的丹药。譬如，那件仿制衣物。

　　秋博宇睁开眼的时候，发现自己身处一片黑暗之中。

　　所有光芒都被吞噬的黑暗。

　　但是奇异的是，他知道面前有条路，一条长长的，不会有变化不会有转折的路。一条令人感觉到乏味麻木的路。

　　他不断地走着，没有去思考这件事有什么意义，也没有停下来，就这么保持一样的速度一直走着。

　　他不记得自己走了多少路，也不记得自己为什么要出发，只觉得这条路漫长到毫无尽头。

　　但是，头上突然出现了星星。

　　不，不是星星，是没被吞噬，或者说无法被这片黑暗所吞噬的光芒。

　　他好像，停了下来。

　　再睁开眼的时候，少年的黑瞳透出一点儿迷惑，但很快，他感觉到了身边之人令人想要亲近的气息，这让他特别满足。因为喜悦，他还忍不住蹭了两下，就像是所有用蹭蹭来表达亲近的幼崽那样。

　　然后他感觉到，他身边那个人突然就浑身僵硬了。

　　再然后，他感觉身体不受控制地离开了那个人。他急了，想要扒掉身上这困着自己的奇怪白缎，但根本没用，在那人灵活的操纵下，白缎灵活得像条将他捆住的大蟒蛇。

　　周祺然长舒一口气，似乎是要将心中那些杂七杂八的情绪一口呼出。紧接着，他看向这个敢偷爬床的家伙。

　　从之前的表现看，至少现在的傻球，虽然还是智商跌停的状态，但是至少能理解他说的话的意思了。周祺然见他还是带着些许脏污的状态，拿出了第三个备用大木桶，灌入灵泉，控制着白虹绢丝缎给他擦洗身体——反正是不能让这个小子自己来了。

　　但是这样的操作似乎很快就出现了意外。

　　周祺然注意到是因为秋博宇突然面色发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