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祺然一直都知道,不管在原书里还是在现在,这傻球都十分聪明。只是原书和现在的发展方向不同。
听着秋博宇的话,他突地烦躁了几分。这小子一直都是这个样子。
现在这么用心,待到以后热情消退了,便会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吧。
好像每个人都在跟他强调这件事。
他以为自己那样美满的家庭能一直维持着。
他以为就算遭逢了那样的变故,自己还有要护着的人,所以不能像那个男人那样堕落。
他以为……
今天跟你称兄道弟的同事转眼能为了机会对你下刀,声称非你不嫁的女人转眼间能投入他人的怀抱。受肾上腺素和荷尔蒙支配的感情,本就是最容易消逝的东西。
他原本以为,这垃圾的,不靠谱的,虽然另有所图但至少一直跟在他旁边的系统,至少在自己出生命危险之前会一直跟在自己的身边絮絮叨叨。
然后呢?
全部都是个笑话吧?
过往的一幕幕瞬间在眼前闪现,组成了令人想要发笑的万花筒,周祺然只觉得心气浮动,甚至身体有些许的发冷。
这傻球现在这般热情,那么他什么时候会失去兴趣呢?
什么时候呢?
深埋在心中的不安逐渐被挖出,伴随着周身灵力的消失和系统的离去而愈演愈烈。纵使秋博宇察觉到了不对也来不及了,那早就在黑暗中窥伺的黑雾早已出击。
心魔的前身便是执念,当有了放不下的执念,渐渐的,便会滋生心魔,从而修炼受阻,渡劫的风险也被提高。
对过去有放不下的执念的修士,是最容易被心魔缠身的群体。
若是有其他事情去分散他们的注意力那还好,但是当他们受到刺激开始钻牛角尖的时候,便是最危险的时刻——心绪的混乱会极大地影响体内灵气的运转。原本井然有序的灵气被打乱了节奏,会在修士体内四处冲击,带来令人难以想象的可怕后果。走火入魔一身修为尽失者有之,陷入心魔疯疯癫癫度日者有之,六亲不认者有之,资质受损者有之。修真界从古至今,栽在心魔这一遭上的人数从来都不会少。是以修士的修炼功法都强调要心性豁达,不拘泥于过去。
讽刺的是,比起从一开始就百无禁忌的魔修,修行之时有颇多注意要点的仙修更容易因为心魔而遭受大的损失。但与此同时,只要跨过了心魔这一关,仙修在渡劫时遇上的阻力比魔修少得多。
秋博宇大概也没想到,他的一句话,令本就不稳定的周祺然再度爆发心魔了。
“给我吧……”
“把你的……给我……”
那无机质的声音似乎是想要索求什么,趁着周祺然心魔发作的瞬间突然发难。遭受过冲击的大脑嗡嗡地泛着疼。那一瞬间,当初的崩溃和自我质疑全部涌了出来。
视野开始变得模糊,就像有只无形的大手盖住了那般。周祺然看着因为发现不对而冲过来的秋博宇,只觉得他越接近,自己便越恐慌。
几方夹攻之下,周祺然只觉得脑内绷紧的线——断了。
“滚……”
心脏剧烈地震动,嘭咚嘭咚的声音仿佛在威吓着什么,周祺然双手抱头,声音嘶哑,似要将周围的一切全部驱离,“都……”
“都……”
“都给我滚啊!!”
既然所有的关系都是用利益来维持的,既然一切的感情都会走向消逝……
那这种东西有什么用?
注定会坏掉的玩具,他从一开始就不想拥有!
因为只有拥有过,才能体会到眼睁睁看着玩具崩毁却无能为力的心碎,和失去玩具之后的崩溃。比从未拥有更可怕的,是曾经拥有,但是被毁得彻底,再也无法拥有。
灵气已经消失,无法再像平日那般在周身形成一层屏障。
黑雾被驱散,留下了再度昏迷的周祺然。秋博宇无言地靠近,伸出手,似乎在犹豫着什么。
真君难道……
秋博宇想到了那件事,那件他疑惑过一段时间的事。
真君看起来似乎没有释怀的过去,那他不会滋生心魔吗?
看着即便是黑雾离去都没有清醒过来的周祺然,秋博宇有些发愣。随即他鼓起勇气,将其抱了起来。
一个元婴真君露出这般的姿态。
秋博宇看着周祺然的脸,心下有几分忧虑。
怕是真的经历过十分痛苦的事情。
而这里又是什么地方,为什么会诱发真君的心魔?
秋博宇将周祺然拦腰抱起。他原本以为周祺然身周的灵力会本能地排斥他,但是出乎意料地没有遇上任何的阻力。真君进入这个地方后,似乎身周的灵气都消失了,他屡屡冒犯,都没有被排斥过。
换成其他的元婴修士,别说这样接触身体,就是靠近也要受到阻碍。筑基与元婴的差距可没那么小。
想到刚刚真君从苏醒之后就不太对劲的状态,和突然受到刺激一样崩溃。秋博宇抬头看向上空的一片黑暗。
虽然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但是要尽快带真君离开这里!
那倒塌的建筑物有不少大一些的碎片,秋博宇将它们收集起来,搭成了一个小一些的简易房子。运气不错的是这诡异的地方里空间戒指一类的东西还能使用,秋博宇从真君送给他的黑手环中取出了工具,将这里打扫干净后铺上了被褥。
虽然不管怎么看都很简陋,但是在这样什么都没有的地方,只能就地取材了。
秋博宇听说有炼器高手能炼制出那种可随身携带的房屋——平日缩小了放在空间戒指里,要用的时候便直接取出来放大,十分方便。
只是那得是器师符师水平都非常高的存在才做得出来。
在丹器符三脉之中,符师最显得可有可无却又不可或缺的一脉,因为它除非是护山大阵一类的产物,大多是作为前两者的附属品登场。高级丹药需要符师水平,高级灵器需要符师水平,而高级的符师,除了真君以外,大多是前两者兼任。
秋博宇有思考过要不要跟随真君的脚步去体悟学习规则,但是现在他已经在三品丹师这个水平卡瓶颈了,连规则的门路都没摸到,只能暂且搁置。
四品丹药开始便要理解规则,在炼丹的过程之中适应修真界的“规则”。而他正是因为缺了那分体悟,所以对四品丹药的尝试都以失败告终。
秋博宇默默决定以后找找这类的宝物。这样只要他一开始布置好了,就可以随时让真君享受到舒服的居处。
将周祺然放置在自己临时搭建出来的“屋子”之后,秋博宇便长舒一口气,待在“房门”处,打算感受一下这里的灵气流动。
反正不管怎么样,他不能离真君太远了。
真君……怕是处于心魔作乱期。
那样恣意潇洒的一个人,究竟是要遇上什么事,才会露出那样不安的神情?
又或者,他一直在不安,只是将不安藏在了那份潇洒之后。
秋博宇开始觉得,自己还不够了解真君。甚至他连自己都不了解。
突如其来出现的知识,突如其来出现的诡异认知,以及仿佛有什么无形的手在推动着的想法。还有突然出现的脱离自己意志的行动。
秋博宇细细琢磨着回忆之中自己的话。
不准伤害他,和我迟早把你找出来——
有什么存在能伤害到真君,而“自己”在找它?
秋博宇第一时间便怀疑到了那些诡异的黑雾上。真君醒来之后状态不稳定,初时看上去正常,但和平时的气质有些区别。而后不知是受到了什么刺激突然崩溃,它每次出现的时候,似乎都是真君状态最不稳定的时候。而且真君一直在说“滚”,是那些黑雾做出了侵袭真君举动?
可惜这边周围是一片黑暗,除非那些黑雾出现在真君周边,否则难以被找出来。秋博宇将周祺然放进这“屋子”里,也是为了这个。不知道为什么,那些黑雾似乎畏惧着他,一旦他靠近,就会散去。刚刚他不过是避免尘土扰到真君而在这边缘搭小屋,真君就马上出现状况,被那黑雾给缠上了。
他在用来进出的地方打坐。
他待在这里,就算不能帮真君挡住那些烦人的黑雾,也该让真君躺得舒服点。
看着屋里睡着的周祺然,秋博宇眸光之中透着几分深情。
这里是两人独处的地方,其实他不是那么讨厌——如果不是真君陷入了心魔的话,他并没有急切的想要离开的心情。
当喜欢一个人的时候,与他待在同一个地方,不受他人打扰,似乎都是莫大的幸福。在如今两人差距甚远的时候,这份感受更加深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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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样的场景,同样的事情。
周祺然选择了同样的做法,一回去,一开门,就将那男人给杀死。
对于他来说,就算杀这男人杀个几百次,都难以解开他心头的郁结。
之后是同样的一片黑暗,充斥着碎碎念的声音,有人在驱赶着他,又在向他索求着什么的样子。十足厌烦。
周祺然苏醒了。
体内同样是空荡荡的灵气,系统也没有动静,唯一算得上好处的,大概是那碎碎念的声音小了很多。他往周围看了看,发现这里似乎是之前傻球搭起来的那个算是简易小屋的地方。
虽然从外边看过来有些简陋,但是里边秋博宇似乎是用了心的,屋子虽不是完美的四边形,但是那些材料拼在一起严丝合缝,看得出来是下了功夫去粘合它们,才让它们那般稳固的。自己睡在柔软的被子上,看都不用看都知道是那傻球准备的。
听他的意思,这里似乎是给自己准备的。
因为系统的离去而扎根的不安就像是遇见了春雨的芽儿,迅速生长扩大。秋博宇越是用心,越是体现出他的热情,周祺然便越恐慌。
更何况……
“真君您醒了?”入口处的秋博宇见状,从入定状态中苏醒,看向他恨不得捧出所有去献好的人。
“……”
周祺然看着他,不说话。
“刚刚似乎有诡异的黑雾想要缠在真君身上。”秋博宇主动道,“不过不用担心,它们似乎怕我,真君只要不离我太远,就不会遭到它们的骚扰。”
“……”周祺然顿了顿,眼神深沉,就像是防备着什么那般冷冷道,“不用了。”
秋博宇完全没有被泼冷水的模样,反而接着道,“是这样吗?但是那黑雾给人的感觉很不详,真君最好还是避开比较好。”
“不需要。”周祺然道,“让我一个人待着。”
一个人便好。
没有得到什么,也没有失去什么,是最安全,最令人安心的状态。
“这样吗?那博宇去外面待着吧。”秋博宇还是十分积极的样子,“之前我便查探了一圈,这里似乎什么也没有,只有这一小块徒弟,我刚刚在尝试吸收这里的灵气,发现虽然和魔气混杂在一起,但是能够顺利吸收……”
“够了。”
周祺然打断了他的话,就像是泄了气那般,“真的够了。”
“真君此话何意?”秋博宇故作不懂的姿态,带着满目的疑惑问道。
“你如今修为逼近金丹,骆元白那人不会再随便放养你,他本就是个习惯一手包办的老妈子性格。”
“我只知道有这个地方存在,其他的一切我都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