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救人又是操心天资,还给资料给功法,怎么看都是把这小子当徒弟来培养了吧?
“没有。”秋博宇眼露失望。“真君不肯收我为徒。哪怕我一直想要报恩。”
“为何不收呢?”
见聂玉成一步步顺着自己的话题来,秋博宇长舒一口气,“我不是说了嘛?真君他是一个非同寻常之人啊。”
“确实如此……”
聂玉成只觉得过去凭借传闻脑补的天枢的形象有些崩塌。
原本他受了父亲的影响,知晓天枢不只是一个搅事精,还有令人称羡的阵法造诣,但对他的整体印象并没有改观,这次也是硬着头皮请来了天枢。现在被秋博宇这么一说,那真情实感的模样不像是作伪,而他自己也刚接触到天枢的不按常理出牌,这么思考一番的话,确实有可能会有人因为天枢的性格而去抹黑他?
毕竟对于散修来说,名声还是挺重要的。天枢在东域的名声这般糟糕,也没多少人愿意和他接触吧?这次云霄大比突然宣布会邀请天枢真君过来的时候,那些修士都炸了锅了,连这怀仁镇都是一片讨论之声。
有说大比主办方脑子被糊了的,有说那天枢根本是来搅事情的,肯定会搞黄这次的大比,甚至有人暗搓搓猜测是不是天枢逼着大比主办方让他出来,好在东域打响名声。
反正没多少人认为天枢是来正经看大比的。
“真君行善之时,很少主动去宣扬。”秋博宇叹道,“之前我在曲河镇,遇上了魔修想要对方家小姐和姬家少爷下手,被真君正巧发现了,将那魔修给解决了,然后真君就走了。要不是我硬要留下来,告诉了那两人事实,他们恐怕连自己被谁救了都不知道。”
这下恍若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聂玉成听着秋博宇的话,本来还有些将信将疑,但是秋博宇提到的这个,他还真听说过,而且是以笑谈的形式。
说是曲河那边有对少爷小姐,在曲河镇发现魔修尸体的时候突然跳出来说那魔修想要对他们下手,是天枢救了他们。可是曲河里面,并没有人见过天枢,也没人能证明是天枢出的手。
“如你这般说,那东域对天枢真君的误解怕是颇深。”
“是啊。”秋博宇满意地看着聂玉成,将眼中的得意藏起来,“真君是那特立独行之人,我等哪怕不能如他那般,也不能将他误解了去。”
“有道理。”
聂玉成本就是剑修,能接任坊主和镇长这两个职位已经是难得。眼下在被秋博宇窥见性格特点对症下药后,他对天枢的恶感几乎是完全消除了,反而是不忿其他人为何要那般抹黑天枢。
秋博宇感觉会这么发展几乎是必然的事情。因为聂玉成刚刚受了真君的恩惠,性格又不是那种深沉的,会多加思虑思考。对于这种人,只要能给出合理的解释,很容易能让他们接受某种改变。特别是他们本身已经经历了那改变的时候。
一路行一路谈,聂玉成感慨颇多,正待继续说,便见到面前出现了一位妇人,当即道,“母亲!”
秋博宇也看了过去。那妇人立于花圃旁,似乎是在照看里边的花。她穿着一件普通的长裙,面上已有老态浮现,见是聂玉成过来了,那妇人面露慈爱,道,“我儿。”
秋博宇见了,立时道,“前辈好。”
妇人修为是他感觉不出来的级别,结合她周身的气质和姿态,秋博宇猜测对方应该是位筑基修士。
那妇人见还有个人,便拢了拢裙子,柔声道,“不敢担一声前辈,你叫我一声聂夫人便行。”
“成儿,怎么突然带人来这花圃了。”聂夫人说着这话的时候,还多看了秋博宇几眼,似乎是想看出这面容俊俏的小子是什么身份。
聂玉成往左右一看,才意识到自己不小心将秋博宇带到了他母亲打理的花圃这里,当即面露惭愧,“我并没有注意,希望没有打扰了母亲。”
“成儿你过来,怎么能说是打扰呢?”聂夫人看得出是一个慈母,一言一行间皆是对聂玉成的爱护。
“是这样的,我邀了天枢真君过来,升级父亲留下的阵法。这样便能在不拆除父亲阵法的前提下加强怀仁的阵法了。”
“你这孩子,终究还是这样做了吗……”聂夫人道,“我看你前段时间听闻天枢真君会前往云霄大比的时候,便是蠢蠢欲动。你是如何遇上天枢真君的?”
在她这般的筑基修士眼里,那元婴修士可都是神出鬼没,十分难见到的,所以对于儿子真的找来了天枢,她略显惊讶,“那天枢,没刁难你什么吧?”
“母亲,没有。”聂玉成道,拍拍秋博宇的肩膀,“多亏了这个小子,他与天枢真君有些渊源,我找到天枢真君的时候,他正打算敲开这少年的窗,当即就被我邀请了过来。
真君要敲他的窗?
秋博宇睁大眼。
也就是说,没这人打扰的话,说不定自己就能等来真君的敲窗?
秋博宇感觉到了遗憾。
“夫人,真君不是那等会随意刁难人之辈。”秋博宇向聂夫人道。
“我知道,可……”聂夫人只当少年是对熟人的维护,真欲解释两句免得得罪人,就听到自己的儿子开了口。
“是啊,母亲。莫要被那传闻误导了,那天枢,可真不是什么邪恶之辈。”聂玉成感叹道,“在我向他请求之后,他没怎么推辞便答应了我的请求,为父亲升级阵法。”
“若是那样,那便好了……”
两人双管齐下,那聂夫人有些被说动了,只是感叹一声。
“然后真君让我好好招待这位小少年,我和他聊天之时,不知不觉就把他带到这里了。”
“应该的应该的。”聂夫人此时也显得热情了一些,“这位……”
秋博宇立时会意,“在下秋博宇,春秋之秋,渊博之博,玉宇之宇。”
“博宇嘛,是个好名字。”聂夫人笑道,“这番年纪就有炼气十层,这天资比之成儿,也差不了多少了。”
当即就要张罗着布置点心好好招待秋博宇,被聂玉成给回绝,带着秋博宇走了另一条路离开。
“母亲她一直那样,来了什么人都要让尝尝她的点心。”聂玉成苦笑道,“可是她的点心,只有父亲吃得下,父亲离开后,我憋着气也总能吃下一些,你既然是客人,就不必受那份罪了。”
“我倒不认为那是受罪。”秋博宇见了聂母之后,情绪便有些许的失落。聂玉成见了,便开口问了。
“你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想起来我的父母。”
“秋小子你的双亲?”聂玉成听了刚刚秋博宇的自我介绍后,便下意识叫道。“你双亲如今状况如何?”
而秋博宇也不介意,说道,“我也不清楚,只大概知道,我出生没多久后,母亲便死于别人的埋伏。母亲死后没多久,父亲也跟着去了。”
“我从出生至今,对他们的认识便是‘父亲’‘母亲’两个词,连他们的相貌如何,修为几何,与他们相处是个什么样的境况,全无概念。”
聂玉成似乎没想到秋博宇竟然能惨到这份上,憋了半天,道了声,“节哀。”
“也没有什么必须要‘哀’的。”秋博宇提振了一下精神,轻道,“我没有对父母的回忆,也从未感受过他们对我的疼爱。我是有些遗憾,但是过去的事情总要过去,我眼下有了新的爱护我的长辈,接触了更加广阔的世界,断然不该局限住自己,去纠结那些无法挽回之物。”
秋博宇对着聂玉成道,“想必我的双亲,也不想见我沉溺在过去中无法自拔,无所寸进吧?”
聂玉成面容一震,神色染上了些许戒备,“你如何看出的?”
“我猜的。”秋博宇学了一番周祺然的举动,神情有些小得意。
不过真君是靠着他的奇遇获知情报的,而他这边,确实是猜的。
“坊主您讲述的回忆,距离现在多久了?”秋博宇将自己猜测的根据娓娓道来。
“你在讲述回忆的时候,我旁听了一下,便觉得有些奇怪,一是你说的怀仁的规模与现在有所区别。二是你的天资并不弱,可是我听闻怀仁镇坊市之主至今仍旧是筑基后期,这便说明坊主您待在筑基期已经很长时间了,可是这与您回忆中的优秀资质并对不上。会卡在后期无所寸进,很大一部分原因便是心魔。”
其实秋博宇当时只是因为联想到了周祺然的心魔问题,便顺势观察了一番聂玉成。也好在这位剑修并不在意他的观察,才能让他总结出一些细节。
聂玉成讲的回忆断在了他回到怀仁镇继承位置的时候,之后便是概述了。这样的下意识举动证明聂玉成不认为后面那段回忆有讲的必要,哪怕那里是阵法出问题的详细情况。可是他找真君过来的理由,便是要修整这怀仁镇的阵法。
为何会这样呢?因为聂玉成的愿望是“不破坏父亲留下的阵法”,而不是“升级怀仁镇的阵法。”
各种细节,种种因素结合起来,答案就已经很明显了。
父亲的突然死亡,已经是他的心魔。
聂玉成神色变了变,似乎是震惊,又像是不忿,甚至几欲对秋博宇动手,而秋博宇并不摆出反抗的姿态。最终,他忍了忍,终是长舒一口气。
“没想到,我竟然会被一个小孩子看穿。”聂玉成叹气,“连母亲都没看出我还没走出来,只觉得我是因为怀仁的事务分不开身去修炼。
“我只是观察细心了些。”秋博宇道,“你在聊天时无意识带我去了花圃,那里想必是你以前与父亲交流的地方吧?”
“这也被你猜对了。”聂玉成感叹道,“花圃是小时候的我与父亲的嬉戏之地。再后来,父亲谋划阵法的时候,就会在花圃先演练,而我就在旁边看着。”
“我恨我没能力给父亲报仇,我恨我没能多陪陪父亲。我恨那时候天真的我,觉得修士寿命悠长,便不把眼下的相伴珍惜。”
秋博宇看着他,并不言语。
而后,他开了口。
“真君让你我二人谈谈人生谈谈理想。”秋博宇道,“那现在人生谈完了,理想该如何?”
聂玉成看着他,却是有些迷茫。
作者有话要说: 小球:我跟你讲,真君balabalbala
聂玉成:原来如此……
小球:还有balabalabala……
聂玉成:竟然这样?
最后
小球:吃不吃安利?
聂玉成:吃,我吃……
第77章
“理想, 是你未来要成为一个怎么样的人。”秋博宇轻道, “请问坊主, 您想要有个什么样的未来?”
未等聂玉成开口,秋博宇便主动说道。“我的理想,是有朝一日能与真君并肩, 能成为一个派得上用场的人。为此我不会沉浸在过去的悲伤中。我有太多想探寻的,想知道的事物, 它们已经分去了我的时间,我已经没有时间去悲伤了。”
聂玉成看着秋博宇的脸。少年眉清目秀, 初看时只觉得是个挺俊俏的小伙子,细皮嫩肉的就像是哪个家族的少爷,带着一股朝气进入了这修真界闯荡, 却没想到他也有这般沉重的过去。虽然不知道秋博宇的岁数,但是看着他脸上还未褪去的些许生涩,便看得出这名少年的年龄并不大, 是个实实在在的少年英才。
聂玉成苦笑道, “可还真是后生可畏,我竟然找不出什么能辩驳你的话。”
“这并不需要辩驳,不是吗?”秋博宇脸上闪过一丝狡黠, 轻道, “那么坊主,你想有个什么样的未来?有什么明确的目标吗?还是想继续这样被心魔所拖累,实力久久无所寸进?”
“我的理想啊……”聂玉成喃喃道。
他需要注意的事情太多太杂,他不想落下修炼, 也不想荒废对怀仁的管理,还想好好保护自己的母亲。多年下来,各种各样的想法取得了大致的平衡,他也就一日日混过去,直至今天,被一个小少年看出他的心魔,还被说教了一番。
还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那天枢真君已经是个元婴真君了,以他的资质,估计也不会在元婴期停留太久。你有个目标是很好的,但也要考虑到目标和你之间的区别。”聂玉成并没有直说自己的理想,反而是给秋博宇泼冷水,“你现在,可只是个炼气。”
“可是我不会永远只是一个炼气。”秋博宇并没有被那冷水冲击到,眼中满满的是自信,“固然追逐的旅途十分艰难,但正因为艰难,才有实现的价值,这是我在真君身上体悟到的事情。”
当然,这只是他对真君萌生的想法,但是这种时候拿出来放在真君身上,给他建立一下正面形象也不错。
“马上要实现或者很容易实现的那个叫计划,挑个难以达成的事情有何不可?”秋博宇笑道。
而看着秋博宇气势满满的模样,聂玉成不由得陷入了回忆。
似乎在很久很久以前,他也是个这般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少年,拼劲满满,不知退缩为何物,持剑横对所有的艰难险阻。在师门之中,他虽然不是天资最好的那个,却是最受赞誉的那一个。那时他已经离家多时,被修真界的多姿多彩给吸引,渴望提升自己的境界脱离当前的阶层。甚至当初他还暗暗鄙视过父亲的眼皮子浅,明明通过考验进入了中州,却马上退回来东域。
他只知道前进,不知停下。等父亲的噩耗传到了门派这里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晚了。而那时候他才想起来,自己已经不知有多久没有回去怀仁,回去看一眼父亲母亲了。
他几乎是立刻向师门说明情况后,就回到了怀仁。怀仁依旧是那个交易好去处的怀仁,他们家还是原本那般模样,一砖一瓦都没有怎么移位。可是那个会笑眯眯说着他听不懂的事的男人已经不在了。母亲双眼通红,发鬓凌乱却无心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