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年是文工团的，最初也是演话剧，”宋京秋笑着跟他说道：“有一回啊，道具老师给的衣服不怎么结实，当时我又正好怀着老三，哎哟，一上去没走两步路裤子扣儿就开啦！这哪儿成啊，离我最近的观众都不到五米，也不能当众掉裤子啊，我就一下跪在演我爸的那个老团长身边，抱着他的腿就不放，老团长也有点懵，那场是包办婚姻，我应该哭着跑下场去，这抱着腿不走是怎么回事？”

　　陆鸣听的有趣，问道：“那然后呢？”

　　宋京秋笑了道：“然后我们老团长毕竟是老演员啊，他有经验，一看就知道出问题了，立刻也即兴了一把说‘今儿不管你说什么，都得跟我家去’，然后就拖着我一步步退下去了。后来那场评价还挺不错的，大家都说演的挺好，谁都不知道是衣服的问题，呵呵。”

　　陆鸣也笑了：“您真敬业。”

　　“干一行爱一行，我要是不喜欢，花一辈子做它干嘛了。”宋京秋笑了一下，又和气的问道，“小陆啊，你以后有什么打算没有？听说现在是大学老师？”

　　陆鸣道：“我今年刚毕业，留校任教了，想慢慢的一步步做起。”

　　宋京秋夸他道：“挺好，踏实，我就喜欢你这样的孩子。”

　　她言语热情，问了好些，要不是没有开口说自己有个年龄相当的女儿想介绍一下，陆鸣差点以为宋老师是来给他相亲的。

　　大概也觉出陆鸣的拘谨了，宋京秋又道：“我知道，你们年轻人现在都流行事业为重，成家在后，没事，阿姨不会跟那些人一样催，多没劲儿。你看，我现在结婚四十几年了，有时候也能被我家老头子气个半死，有时候想起年轻时候来，真羡慕那时候的单身生活……”

　　陆鸣顿了一下，开口道：“宋阿姨，其实我有对象了。”

　　宋京秋看向他，不动声色问道：“哦？那是好事呀，你们感情怎么样，平时在一起挺好的吧？”

　　陆鸣难得有点腼腆，捏着矿泉水瓶两下，笑了道：“挺好的，谈了几年了，感情很稳定。”

　　宋京秋用几十年的演技把内心那份儿雀跃压下去，努力做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对他道：“不错啊，阿姨祝福你们。那成，小陆你先忙着，我过去给学生们排排戏。”

　　陆鸣答应了一声，又去忙自己的了，倒是宋京秋走到远处了，还忍不住回头去看他，笑的跟吃了蜜糖一样。

第五十章

　　等到下班， 宋京秋还想送送陆鸣， 结果去看发现陆鸣已经走了， 问旁边的道具老师道：“小陆人呢？”

　　道具老师说：“他刚走，那孩子可真不错，干活又快又利落， 你瞧这地板临走他也给收拾干净了，他自己身上倒是弄了一身脏，可真是个好孩子……”说着又去看了那个上了一遍颜料的雕塑， 已经看出又几分模样了， 感慨道：“宋老师你是从哪儿找的这么个宝贝来，这孩子真挺本事的， 是雕塑系的？”

　　宋京秋得意道：“不是，人家小陆是全才。”

　　道具老师看了她奇怪道：“我夸小陆几句， 你这得意什么，又不是夸你儿子。”

　　宋京秋挑眉道：“这还真不好说。”

　　说完她就走了， 留下道具老师一个人在那一脸困惑。

　　他跟宋京秋同事多年，还真没听宋女士这么得意的夸过谁，看起来就像特意跟他显摆儿子一样。

　　宋京秋回了家， 刚泡了杯罗汉果端过来还没等喝一口， 就瞧见老伴坐在客厅沙发那，戴着一副老花镜认认真真地双手拿着手机打字，一脸神色凝重。

　　宋京秋看到他这样就来气，走过去看了一眼，果然还是在刷那个破论坛！

　　宋京秋道：“你能不能别一天到晚看手机， 这么大年纪了，还跟小孩儿似的有隐怎么的？”

　　韩老先生头也不抬的道：“你不懂，我这是网上冲浪。”

　　宋京秋气的够呛：“……这都什么年代的用词了啊，你还上网冲浪，你怎么不出去浪！”

　　韩乔野正好从楼梯上走下来，听见宋女士说了这么一句，凑过来搂着她的腰笑嘻嘻的讨好道：“妈，您别生气，我爸那是长情，您看他守着您四十多年了，每天除了上班就回家，以前出差还非带着您一起呢。”

　　宋女士凉凉道：“他守着那破论坛也十年了。”

　　韩乔野一张脸和宋京秋特别像，眉眼细长略微上挑，笑起来的时候让人无法拒绝，尤其是风华正茂，他腻歪在宋女士身边，哄她道：“哎妈，您也找点有意思的事儿做吧？我上回给您带回来的那个非洲鼓就挺不错的，我找个朋友教您，特别容易上手，以后在剧院还能露一手多好啊。不过这鼓还是不够艺术，配不上您，坦桑乌木雕听说特别有意思……”

　　宋女士冷笑：“老三，你什么意思？”

　　韩乔野讨好道：“妈我想去坦桑尼亚玩儿几天，我投在表哥他们公司的钱现在不好取，您支援我下呗？”

　　“你也是个讨债鬼，走走走，真讨厌！”宋京秋被这爷俩气的脑仁疼，一个两个的心都不在家里，当初买房子的时候她还想着孩子们大了以后回来住不方便，特意买的大一些，现在倒好，五层楼住他们三口，还空着两层呢！

　　韩乔野看她举目环望，一边叹气一边眼里带着愁绪，就知道他妈这肯定又要一秒入戏了。

　　果然，宋女士开口了：“小野啊，你也老大不小了，怎么……”

　　韩乔野立刻道：“妈，我还小呢，您要想再抱孙子就找我大哥，要儿媳妇去找我二哥，跟我没关系啊！”他看了手表一眼，装模作样地拿了车钥匙揣兜里，“我跟朋友约了晚上吃饭，先走了啊！”

　　宋京秋一肚子话憋在喉咙说不出来，看着小儿子开着那骚包跑车一路轰鸣出去，也是懒得管了。

　　她转头又去看老伴，韩老一脸视死如归：“我哪儿也不去，就这里网好，我们论坛有活动，真的特别重要……”

　　宋京秋道：“你们那个小破论坛怎么还有活动啊？！”

　　韩老得意道：“本来只做三天的，但是我给管理员写了十几封公开信，还私信他，改成七天了。”

　　宋京秋这么多年光听他说，都知道有这么一个刚正不阿铁面无私的管理员了，一时有些好奇道：“怎么回事，人家这次怎么听你的了？”

　　韩老一脸“你不懂我们圈内事”的倨傲表情看着她，被宋女士掐了一把，立刻老老实实说了。

　　论坛活动的时候一共放出了十种徽章，在这些碎片里，最不好收集齐全的是两种，一种是需要特殊贡献，另一种是付费的。但是要的也不多，一块两块钱的碎片，也算是为服务器筹点维护费用了。

　　要充值这种问题，对韩老来说简直不要太简单，老爷子暗搓搓这么多年一直想给论坛投点钱做个贡献，苦于找不到门路，现在终于可以砸钱了！多宝先生是谁，那相当财大气粗啊，立刻专门一路刷这个付费徽章，然后和其他成员交换碎片。

　　另一种需要特殊贡献的，也难不住韩老，他看到论坛里有人给管理员提了点网页上的技术帖子，就得了徽章碎片，立刻兴冲冲地从总公司调了三个技术人员过来，日以继夜地去找论坛的漏洞，偶尔为了验证自己的说法，还攻击一下论坛的防护系统。

　　韩老硬生生凭借一己之力，48小时之内筹齐了全部徽章。

　　但是论坛活动还没结束呢，这都已经闯关闯的到了尽头，于是身为资深会员，韩老立刻发文请求管理员继续放出其他宝石徽章，并且将活动延期，有理有据——因为他公司的技术人员勤勤恳恳的找出来好些需要调整的问题，这么多贡献值，难道不值几枚徽章碎片吗！

　　论坛已经连续两次半夜调整规则，硬生生从三天延长为一周，并且放出新的徽章让他收集。

　　韩老得意道：“怎么样，厉害吧？”

　　宋女士简直听的目瞪口呆，她看了比自己年长一旬的老伴，半晌才嘴角抽了一下道：“你可真出息。”

　　韩老愉快地刷着论坛，跟坛友们进行碎片交易，把商人本色发挥的极致，只三天论坛里都有点炒股的感觉了。大家已经不讨论画，开始流行开贴讨论接下来哪个碎片升值空间大。

　　宋京秋对他那论坛没什么兴趣，坐在那跟老伴聊天，韩老也是嗯嗯啊啊的应着，头也不抬，倒是有点像年轻时候刚创业那会儿的专注了。宋京秋看了他一会，忽然笑着摇了摇头，起身去厨房给老伴煲汤去了。

　　宋女士觉得自己宽容大度，已经在心里用爱原谅了网瘾老伴，但是等到晚上看到老伴儿换了睡衣还捏着手机的时候，她比她大儿子描述的还要严重的多，气的捂着胸口哆嗦，差点把结婚四十几年的老伴儿推下床，指着他鼻子骂道：“韩炳升，家里两个儿子还没结婚哪，你还有心思刷你那个破论坛啊！！”

　　韩老护着自己手机，也急的吹胡子瞪眼：“你干什么，我正在跟我们管理员申诉！我好不容易写满了五百字！”

　　宋京秋女士气的一口银牙咬碎，对他道：“就知道你那个破论坛，你心里还有没有儿子！”

　　韩老道：“当然有，你等我再发两封申诉信，就跟你谈儿子的事儿。”

　　宋女士：“……”

　　陆鸣白天上完课就跑人艺剧院，晚上回来难得有点时间和韩乔聿在一起，刚躺下准备睡了，手机就响个不停。

　　陆鸣睡衣被韩乔聿解开了大半，翻身去拿了手机，打开就看到论坛上又是一连几封投诉信。都是多宝先生发来的，今天难得不是投诉论坛漏洞，而是发了一封陈情信，言辞恳切，捶胸顿足地说自己没有作弊，只是充值了一些钱而已，请求让他继续换购其余徽章碎片，并且要求继续放出剩余徽章。

　　陆鸣一头雾水，正好论坛那边的另一个管理朋友打了电话过来，结结巴巴的对他道：“小，小陆啊，事情好像有点麻烦，我把多宝先生的账号交易暂时停了一下。”

　　陆鸣道：“怎么了？”

　　对方道：“你知道多宝先生这几天充值了多少钱吗！截止现在，他刷了25万了……”

　　陆鸣：“……”

　　“25万啊！太可怕了，他到底多大岁数啊，老人和小孩一样吧，万一糊涂了多刷了钱，都得退吧？我看他今天晚上还充了两万，就先赶紧给他停了，刚查了下后台有他联系方式，要不给他家里打个电话吧？这可不是小数目啊。”

　　陆鸣翻看了一下多宝先生的注册号，老先生写的认认真真，资料特别完整。陆鸣对电话那边道：“可以，你给他发个信息询问一下，他还在线上，能联系到。”

　　“哎，好好。”

　　那边答应了一声，赶紧去问去了。

　　没一会，又给陆鸣打电话来了，吭哧半天道：“我现在信多宝先生家里那些画都是真的了，第一次见到活生生的土豪。小陆，怎么办，他坚持只要徽章，不退钱，还接着放出来吗？”

　　论坛徽章当初设计了二十枚，陆鸣让韩乔聿帮着自己参谋着挑选了其中十枚，剩下做了几个空白席位，需要凑齐了才能亮下一个徽章。陆鸣就没想到还有人能凑齐，剩下那些徽章打算等节假日再放出一两个来，够一年的活动了。

　　但是现在横空杀出一个壕无人性的多宝先生，陆鸣只能半夜打电话给论坛其他管理员，略微商议过后，又连夜放出几枚。

　　陆鸣裹着被子抱了笔记本过来连夜加班忙活，他趴在床上露出小半边背，在灯光下看的单薄又白皙，上面还有刚印上去的一个新鲜吻痕，再往下就没有了，他家属还没来得及继续做。

　　韩乔聿有些不满，赤。裸着上身贴过去，低头也看了一眼陆鸣那个论坛，慢慢拧起眉头。

　　他怎么看着，这么眼熟。

　　陆鸣忙完了，已经凌晨了，白天又去剧院做体力活儿，累的沾着枕头就睡了。

　　韩乔聿想了一会那个论坛的事儿，忍不住还是给韩三发了一个短信，手机光有点亮，陆鸣蜷在韩乔聿怀里闭着眼“唔”了一声，孩子气似的抗议，但又困的一句话都说不清楚。韩乔聿心里一软，低头亲了他额头一下，哄他道：“睡吧。”

　　他凑过来亲的时候，陆鸣就习惯性地伸出手搭在他肩上，偎进他怀中蹭了蹭，睡的安然。

第五十一章

　　韩乔聿把那个论坛和多宝先生的账号在韩三那里核实了一遍， 心情有些微妙， 不过这是好事， 他难得多追问了几句父亲和管理员的事。

　　韩三对这事儿再清楚不过，两个哥哥一个成家搬出去住，另一个忙的马不停蹄地为公司操劳， 就他每天在家彩衣娱亲逗韩老开心了，尤其是这个破论坛，韩老没少拉着他一起留言刷积分。大概跟二哥说了一下， 他也有点奇怪道：“哥， 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了？”

　　韩乔聿心情不错道：“随便问问。”

　　韩三道：“你是不是也觉得那论坛管理员挺拽的，我之前还想找人查查什么来路， 咱爸死活不让……”

　　韩乔聿这会儿一颗心也偏袒在管理员身上，听见他这么说立刻道：“胡闹， 人家好好的做个论坛，你查什么！”

　　韩三憋屈道：“也没想干什么， 就是想认识一下，交个朋友什么的，我倒是想给他行贿， 也得人家给机会不是！”

　　换了往常韩乔聿肯定要教训几句， 但是这会儿心情不错，手指转了两圈笔，扬了唇角道：“以后会给你机会。”

　　韩三吃惊道：“哥，合着你不让我查，你自己要下手啊？”

　　韩乔聿道：“嗯， 这事儿你别管，交给我吧。”

　　韩三挂了电话还觉得有点不真实，他二哥向来冷着一张脸六亲不认的，大事都忙不过来，这种小事儿怎么还有时间去管了？

　　等到了晚上吃饭的时候，他坐在餐桌上正在喝汤，就听见韩老兴高采烈的宣布道：“我跟你们说，我们管理员加我好友了！”

　　韩三一口汤差点没喷出来！

　　宋女士也挺惊讶，问道：“怎么回事？你给论坛做什么贡献了，人家怎么突然加你了啊？”

　　韩老红光满面，挥了挥手道：“那还用说吗，肯定是被我的诚心打动了，这段时间我写了那么多封信，提了那么多意见，每一条都非常有意义啊！我还写了一份儿总结呢，不过我们管理员说了，让我不要晚上发过来，让我礼拜一上午发，他要认真看一下。”

　　韩三怎么听都觉得不太对劲，追问了几句，才问出来不是管理员的主账号，是管理员自己开了一个小号主动加过来，目前他们私聊了几句，管理员虽然说话少，但是人非常不错。

　　韩三拧眉道：“爸，那真是你们管理员吗，别再遇上骗子……”

　　韩老大手一挥，道：“不可能！他跟我说今天傍晚要发一份画展的图，没到十分钟就发了呢！完了还问我喜欢谁的，特意把那人的画放在最前面……你根本不知道我们管理员人有多好！”

　　韩三张了张嘴，又闭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