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狗洞是三人好不容易挖出来的密道,要是叫太傅给堵了,以后再想偷跑出去,就难上登天了。何朝炎一听百里安这么说,就连忙将他的胳膊拽住,“别告诉太傅!”
何朝炎急了些,没控制住手上力道,抓的百里安蹙起了眉。
何朝炎连忙松开手,紧张的看着百里安。
“我可以不告诉太傅,但是你们要带上我。”百里安也想出去透透气。
何朝炎一口答应下来。
百里安跟着三人从尚书房出来,绕过御花园,到了何朝炎去探望他的时候念叨了几次歌舞升平的广和宫。百里安还是头一次来,跟着何朝炎躲在石狮子后面,看那宫里穿着舞衣的伶人轻歌曼舞。那伶人之中,坐着一个华服妇人,那妇人满头金钗玉饰,看上去极其尊崇。那妇人怀中抱着一个小孩,像是在观赏歌舞的模样。
但那小孩也奇怪,脸上也戴着一个金灿灿的面具,那面具雕琢成鬼怪的模样,一眼望过去,竟有些诡异。
何朝炎见百里安盯着那妇人看,以为他不认识,就说,“那是惠妃和四皇子。”
百里安对宫中的事知之甚少,“四皇子?”
一人道,“听说四皇子不能走路,所以从来不出广和宫。”
百里安看那小孩坐在妇人腿上,也看不出那双腿是好是坏。
“听说四皇子喜欢歌舞,惠妃就召了许多伶人在广和宫里表演。”
百里安看那坐在妇人腿上的小孩,那雕刻成鬼怪模样的面具嘴角向下,显得又凶恶又悲惨。
一个皇子,不能走路,那可真是比他还惨得多。
但看那广和宫里人来人往的模样,看来皇上还是很宠爱这个惠妃的。
百里安跟他们看了一会儿,怕误了时辰,回去被太傅责罚,就匆匆赶回尚书房了。只是钻狗洞的时候,何朝炎又卡在了狗洞里,三人都先爬进去了,他堵着狗洞,三人抓着他的胳膊往里面拽,却怎么也拽不动,这时尚书房里传来太傅的声音,两人害怕责罚,松开何朝炎的手臂匆匆跑了。百里安本来也是要走的,转过头看何朝炎卡在狗洞里,又急又慌的模样,只得又回来拉他。
“叫你以后还吃这么多。”百里安一边拽着他胳膊一边说。
何朝炎单手撑在地上,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是爬过来了。
太傅已经开始讲课了,何朝炎和百里安一露面,太傅就举着戒尺走了过来。那两个先跑过来的人坐在书桌旁,转头望过来。
要是平常,太傅顶多也就打何朝炎几尺,但今天,何朝炎连六皇子也带出去了,“六皇子,你是和他在一起?”
百里安早在回去拽何朝炎的时候,就想了一个借口,但不等他说出来,那何朝炎就生怕太傅不知道他是主犯似的开口,“太傅,是我非要拽着六皇子出去的!”
百里安心里咯噔了一下。
你特么傻也别拉我啊!
果然,太傅举起戒尺道,“平常你溜出去,也就罢了,这一回连六皇子也被你带出去!真是——”不带说完话,戒尺狠狠打在何朝炎的手臂上,那一下打的狠了,饶是皮糙肉厚的何朝炎也被打的痛叫了一声。
站在他身后的百里安吓的后退一步。
太傅道,“伸手!一人三下。”
百里安看身前何朝炎都将手伸出来,也只得闭着眼将手递出来。
“啪——”
那一声戒尺打到肉上的声音又叫百里安悚然一惊,即便那不是落在他身上,他都好似感受到了那个痛楚。
太傅将何朝炎惩戒过,见百里安这副闭着眼,神情怯怯的模样,落在他手掌心的戒尺力道小了一些。
百里安挨了一下,一下就将手缩了回来。
太傅看他这副模样,又好气又好笑,却还是冷着一张脸,“六皇子,还有两下。”
百里安睁开眼,将印着一道红痕的手掌摊开,“太傅,好疼。”他说话时委屈极了,一双眼里还蕴着一层水光。
太傅还是冷面,然而落下的第二尺又轻了一些。
娇嫩的掌心里留下了第二道红痕。
百里安竟真的挤出了两滴眼泪来,挂在长长的睫羽上,像是露珠一般。
第三尺怎么也落不下去了,太傅收回戒尺,“六皇子,这堂课你就站着听罢。”
百里安是个受不得痛的人,他方才已经想好了借口,却不想何朝炎那个傻子,突然冒出来,还将他给害了。早知道就让他卡在狗洞里算了。
百里安整只手掌都红了,又疼又麻,他抿着唇吹了吹火辣辣的手掌,刺刺的疼叫他一张秀气的脸都皱做一团。他挂在睫羽上的眼泪又还没有干,低着头的时候,显得可怜兮兮的。
一旁的太子转过头,看百里安捧着两只手吹气的模样,心里莫名一动。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百里安:少吃点!减肥行不行!
何朝炎:【委屈】我做不到
百里安:啪啪啪的时候你会压死我的!
何朝炎:明天我就开始减!!!
第140章 金雀翎(140)
太傅放堂时,何朝炎想跟百里安讲句话,追到门口,却见到来接百里安的柳青芜,登时不敢再上前,眼巴巴的看着他走了。
百里安手上的红痕已经淡了,柳青芜牵着他,一边走一边问今日在尚书房里学了什么,百里安随便扯了些东西对付。慢慢走时,听到身后太子在同人争执似的,回头一看,见太子面前跪了一地东宫的宫人,太子一副动怒的模样。
柳青芜连忙牵着百里安走了。
第二天百里安再来尚书房,见太子的位子上空着,坐在前面的几个皇子窃窃议论,说是太子昨日生辰,皇上去惠妃那里陪生病的四皇子,只差人往东宫送了些礼品,太子昨天大闹了一场,被皇后关在房里,怕是这几天都不能再来了。
何朝炎作为太子伴读,自然是最忧心的,今日太傅放堂又早,他过来问百里安去不去看太子,说完看百里安微微蹙起的眉头,才知道说错了话。
太子那样欺负六皇子,六皇子又怎么会愿意去看他。
百里安在尚书房外久等柳青芜不来,又听何朝炎提到太子。就动了别样的心思,太子么,以后肯定是会做皇上的,上一回往长乐宫里送了一支人参,就知道这太子心地纯良,现在趁他小时候巴结,可比他以后登基成了皇帝巴结要容易的多。百里安心思百转千回,拉住要走的何朝炎的手,“我去。”
何朝炎今天没带那几个小跟班,在路上时,百里安还问了一回,才知道这何朝炎还记得昨天的仇,将他们两个撇下了。至于为什么叫上他,百里安就猜不准了。
何朝炎作为太子伴读,东宫的一些奴才都认识他,平常他来找太子时,门口的奴才都会给他让路的,今日却不知怎么,不放他进去。何朝炎假意离开,却绕到后面,意图从窗户里爬进去。
但他今天没带那两个小跟班,爬那窗户吃力的很,百里安从后面推他,他手上一滑,掉下来差点将百里安压住。
“要不,你踩着我的背爬进去?”何朝炎说。
百里安想这一趟不能白来,就答应了。何朝炎趴在背上,百里安扶着墙壁踩在他的肩膀上,一下子扶着窗框钻了进去。靠着窗户里面摆着一个桌子,百里安踩在桌子上,跳了进去。
宫殿里空荡荡的。
何朝炎贴在墙壁上,压低声音说,“太子就在里面。”
百里安往里面走去,果然看见了跪在地上太子,然后不等他走近,就忽然听到一个人女人说话的声音,那声音是从床榻上传出来的,只隔着一层帘子,吓的他连忙钻进桌子下面。
那说话的女人似乎得了什么重病,她一张口就咳嗽的厉害,“明华,你太叫我失望了。”
太子木木的跪在床榻下面。
敢直呼太子名讳的,那女人想必就是皇后景氏。
“皇上本来就不喜欢你,你自己还不知道争气。我将你推上太子之位,你……”那一个你字还没有说完,又是一阵扯着心肺一样的咳嗽。
“母后不是自己都说,我样样都不及四弟吗。”太子道。
皇后道,“你是不如他,要不是你是我的儿子,你以为你现在会是太子吗?”
这一句话说的实在是尖刻。
太子想必也听多了这样的话,“那就让四弟当这个太子吧。”
那床榻上的女人忽然起身,百里安躲在桌子下面,看那皇后面无血色,只一双黛眉,画的十分凌厉,她起身了就一巴掌掴在太子脸上,“你这是说的什么胡话!”
太子受了这一巴掌,多年的委屈也在这一刻爆发,“我本来就不想当什么太子……”
他的话还没说完,那皇后又是一个巴掌。
百里明华说到底也只是个少年人,挨了那两巴掌,竟低低的哭出声来。
皇后十分厌恶他的眼泪,捂着心口,又坐回了床上,“历朝历代,就没有那个立瘸子做太子的先例。你又是长子,即便是个一无所用的废物,这太子之位也是你的。”
百里明华的哭声渐渐止息下来,百里安缩在桌子下面,看他肩膀颤抖的厉害,想来是生生将眼泪又忍了回去。
“这几日你就留在东宫,对外称病,等皇上过来看你。”皇后刚才从床榻上下来,积郁在帐中的苦涩药味弥漫开,“你再怎么说,也是太子,皇上即便偏爱百里苍城,也不会轻易废了你。”也许是看到跪在地上的太子脸上的神色,皇后声音变的柔和了一些,“明华——母后只有你了。你争气一些。”
太子没有回答。
“等你做了皇上,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母后再也不管着你了。好不好?”手上瘦的好像只有骨头,顺着太子的额头慢慢抚摸下去。
百里安躲在外面看完,看太子从床榻旁慢慢爬了起来,而后木木的往外面走。等到床榻上的女人将帘子放下来,百里安也赶忙追着太子的脚步出去了。
百里明华从皇后那里出来,走了几步,忽然听到背后有声响,回过头就看到百里安站在他身后。
“是你?”
百里安有些怕刚才见到的皇后,忙比出一个嘘声的手势。
百里明华再尚书房向来都是骄纵跋扈的模样,连太傅都不能奈何他,但他刚才哭了一回,白玉似的脸上印着两个巴掌印,眼睛又红又肿,兔子一样,他看着不该出现在这里的百里安,神情显出些微的茫然之色。
“是何朝炎带我来的。”百里安迫不及待的将这罪责甩在何朝炎身上。
百里明华听到何朝炎,脸色也没有转好,反而忽然变的阴郁,“刚才你都看到了?”
百里安摇头。
百里明华怎么会信,百里安是从他身后走出来的,“何朝炎呢?”
“他爬不进窗户,还在外面。”百里安说。
听到何朝炎没有看到刚才那一幕,百里明华脸色才好看一些,恶声恶气的和百里安说,“刚才你看到的,不许和他说。”他怕百里安还不承认,就直接说明白了,“我知道你刚才看到了!你不许再撒谎!”
百里安看一个小孩脸色变来变去,也觉得有些好玩,“好,不说。”
百里明华瞪着百里安,眼眶还是泛红。
百里安看他脸上两个红彤彤的巴掌印,也觉得有些可怜,他也没想到堂堂一个太子,在外面何等不可一世,没想到在皇后面前,柔顺的跟个任人宰割的绵羊似的。
百里明华看百里安脸色,还是觉得有些不放心,“也不许和别人说!玉真公主也不许说。”
百里安都是一口应下,“好。”
百里明华已经走到百里安面前,居高临下的望着他,百里安见他还是不放心的样子,伸出一只手,“我发誓行了吧。”
百里明华唇瓣儿殷红,不知道刚才咬了几回。他伸出手来,“拉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