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公子不喜欢我了呢?”就像从前许多个人问过百里安的一样。
不喜欢了,便不值得了。
这就是这么多人,都觉得他负心薄情的症结。
百里安也不想瞒她,他从前被太多个女人哭着指责过了,但不等他说出来,妙音就道,“不喜欢了,就不喜欢了吧——妙音只求这眼前的相伴。”说罢,她就主动将百里安抱住。
百里安抱着她温软的身体,竟真的开始想着不回宫的事了。
反正,宫里有宣王,他不回去,也没什么的。
只是,该用什么样的一个托词,不回宫呢?或是用个什么样的手段,带着柳青芜她们,远走高飞?
……
“离王。”
横卧在浴池旁的男子,胸前松松垮垮的丝帛衣裳,因为沾了水,更贴近了肌肤,显出他肌理玉石一样的轮廓来。他面颊上还覆着一扇金面具,曲起的腿踩在铺在地上的衣裳上——眼前的人,不是传言中被宣王关在广和宫的四皇子是谁?
“皇上已经到了。”说话的那人,也极其眼熟,若是百里安在这,一定认得出,这人就是和柳青芜一同出宫的清河,这次进宫来送信的,也是眼前这人。
“嗯。”垂到浴池里的手指轻轻拨动,那水里火红的鲤鱼,便追着他的手指游曳起来。他在朝中还有许多眼线,自然知道宣王现在在议政殿里,议论那该如何封赏即将回朝的何朝炎一事。
垂首在他身旁的人一直等待着他说话。
“你回去吧,让苍陆进来。”
清河退出去之后,进来一个太监打扮的男子。
那太监是伺候宣王的,被宣王派来讨什么解药,还说离王何时交出来,就何时能离开这广和宫。但这么些日子了,离王一直没有反应。
“离王让奴才过来,是有何事?”太监弯腰问道。
离王伸手入怀,从湿漉漉的衣裳离,拿出一个粉底的瓷瓶来,随手一抛,那东西就落到了他的手里。
“这是宣王要的东西。”
太监心里一喜,连忙双手将之握在怀中。
“告诉宣王,这解药要趁早,今晚——便是最后的期限,若是不解毒,那就再也解不掉那毒了。”离王还是闭着眼,说完这句话的时候,唇畔却已然弯出一抹笑痕来。
皇弟因那件事厌他,也再不来看他,但这件事之后,他又会怕谁,又会选择依附谁呢?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百里苍城:【美滋滋】宣王粗鲁些,皇弟就会知道我的好了
玉青檀:【暗地里】加油!加油!我等着捡漏呢!
何朝炎:归心似箭……
第224章 金雀翎(224)
“让开——”
凌厉的马鞭破空发出一阵疾响。
宫门外的侍卫匆忙的推开宫门,那轻骑转眼间就没入了深沉的夜色里。
……
烛火煌煌。
百里安按着袖子起身,替柳青芜夹了一块果脯,放到了她的碗中,“母妃多吃一些。”
柳青芜嗔怪道,“妙音呢。”
百里安看了坐在身旁的妙音一眼,见她羞怯的垂下头去,弯唇一笑,亦是夹了一块果脯放到她的碗中,“妙音也多吃一些。”
妙音的头垂的更低,乌压压的发髻衬着她泛着粉晕的面颊,愈发显得柔媚,“多谢公子。”
“现在还叫公子么?”柳青芜道。
妙音咬着唇,不知该如何作答。
“母妃,她怎么叫我都喜欢。”百里安怕她为难。
柳青芜与百里安相处这么些年,还不知他是这么个柔情的儿郎,心中又是苦涩又是欣喜,最后万语千言,出口只化作了一声叹息。
三人用了晚膳,柳青芜欲离开时,被百里安叫住了,“母妃,我有话要同你说。”
柳青芜准备给百里安与妙音留些空间的,没想到百里安叫住了她。
妙音也懂事的很,放下碗筷就退下去歇息了。
府里的奴才进来收了碗筷,又封上漱口的清茶才退出去,等到只有两人时,百里安才开口。
“母妃,我想离开皇都。”百里安已经动了这个心思。
柳青芜知道百里安无意皇位,所以听他这么说,也认真思量起来,“何时离开?怎么离开?”
“再过些时候,等那何朝炎回朝,我借那个时机,离开皇宫。”百里安道,“到时候我留一封传位昭书,皇兄找不到我,为了安抚民心,也会顺势继位。”
柳青芜对太子一直喜欢的很,听百里安这么说,就说出自己的见解来,“安儿,母妃虽然不在宫里,但近来,一直听到宣王把持朝政的流言蜚语,到时你离开宫里,有心人会不会以此来揣度宣王?”
百里安也想过这个问题,但这要是从前,他还愿意为宣王考虑,但到了现在这个时候,他若再回宫里,就要被那宣王扒皮拆骨的吃进肚子里了,哪里还有心思去管他如何,但柳青芜,他也还是要安抚的,“母妃放心,皇兄本就是治国安邦的明君,我走了,他自有法子。”
柳青芜看百里安都做下了这样的打算,也不好再说些别的了,只是,“你不提前告知宣王么?”
“皇兄他……”百里安几番欲言又止,“我与皇兄,近来出现了些矛盾。”
柳青芜拧眉。她还未听闻百里安与太子之间出过嫌隙的。
百里安也只是想说服柳青芜,他与宣王有许多事,也不能同她说,只能从别处着手,“皇兄为皇位苦心孤诣这么些年,父皇最后却将皇位传给我。皇兄心里,便……”
柳青芜一下领悟。
虽说最是无情帝王家,但听闻太子与皇儿之间,都因这皇位生出嫌隙,还是忍不住悲叹。
“我无意和皇兄争夺皇位,倒不如找个机会,将皇位还给他。”百里安道。
柳青芜点头。
“只是我怕,以后我若还留在皇都,皇兄不能安心。”百里安道。
柳青芜虽是妇人,却也有自己的思虑,她听百里安这样说,就一下听出他是话中有话,“那安儿的意思是?”
“母妃,此次我入宫之后,你寻个契机,离开皇都,到时我来找你就是了。”百里安道。
柳青芜对皇都无甚留念,思索半晌,便答应了。
“母妃,你问问妙音,她若愿意等我,你就带她一起走,她若不愿——”百里安也不愿强迫谁人,“你就寻个宅子,将她安置好再离开。”
柳青芜有些不懂,“安儿,你那样喜欢她,为何……”
“正因喜欢,才不能强求,况且。”百里安绽颜一笑,“她一定会跟我走的。”
柳青芜也笑,“安儿的玲珑心思,我是越来越看不透了。”
百里安倒了一杯清茶,奉到她面前,柳青芜接过茶杯,又道,“你在宫里的时候,妙音就常常在我耳边说你的好——说与你在桥上初见,只一眼就喜欢上了你,后来你又替她解围赎身——这些事,母妃竟一概不知道。”
“那还是和玉真一起出宫的事了。”百里安道。
“以后安儿打算如何待她?”柳青芜道。
“当然是疼她爱她。”百里安听得出柳青芜言辞见对妙音的喜欢,为了哄她,他半真半假的说道,“等我出了宫,便八抬大轿将她娶进门来,让她和我一起孝敬您。”
柳青芜被她逗笑了。
“母妃是喜欢男孩还是女孩呢?妙音喜欢女孩,以后……”百里安正在畅想出宫之后的事,就见柳青芜的目光忽然凝住了,“母妃,怎么了?”
柳青芜抬手指着门口,“门外……”
百里安也看到门上映着一个人影,明明方才,他都将伺候的下人赶走了的。
柳青芜起身,“谁在外面?”
无人回应。
百里安将她按下来,“母妃,我去看。”说着,百里安走到门口,将门打开了。
门口站着的人低着头,身上是还未来得及换下的朝服。
百里安一下僵硬在了原地。
“安儿?”柳青芜见百里安不动了。
眼前的人抬起头来,平日里总是缀着几分温柔的眉宇冷冽的像是刀锋一般,殷红的唇珠,在黑暗之中,亦像诡秘的花朵那样艳丽。
“皇……皇兄?”百里安按在门板上的手抖了一下。
宣王将手伸了出来,因为他这一路太过心急,手心都被缰绳勒出了一道深深的红痕,“和我回去。”
百里安看着他伸过来的手,迟迟不敢去牵。
柳青芜也看到站在门口的是宣王了,从前她在长乐宫总见到他,但这一回,面前的人五官依旧,却总有一种陌生之感。
“宣王?”
宣王连眼角的余光都没有给她,一双眼直勾勾的盯着面前的百里安。
百里安不知道他听到了多少,只觉得宣王现在的神色怕人的很。
见着百里安迟迟不伸手过来,宣王直接伸手,抓住百里安的手腕,将他从房间里扯了出来。
百里安觉得手腕都要被他捏碎了一般,偏偏他现在不敢反抗半分,整个人像是被冰锥钉在了原地似的。
“皇儿,这么晚了,你……”柳青芜追了出去。
拉着百里安走到影壁处的宣王回过头来,一双眼在皎洁的月色下,依旧是阴沉沉的,“娴妃留步,今日宫里有些事,还要皇上亲自去处理。”
百里安听他这一字一顿的腔调,双腿抖的愈发厉害。
外面还停着撵驾,宣王却看也不看,翻身上了一匹通体漆黑的马,百里安叫他挟着腰肢,也坐了上去。
百里安低头看见宣王捏在缰绳上,有些发白的手,转头想看一眼宣王的表情,却只看见他微扬的冰冷下颌。
马鞭甩开,在沉寂的黑夜中发出一声叫人心惊肉跳的响动。
夜风刀子一样刮在脸上,百里安也不敢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