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凤辞听他说完,才附和的点了点头,“臣有罪。臣知罪。”
他虽这么说,却一点也没有知罪的意思。
眼前的情况,和周琅预计的一点也不同,他还想,这小皇上怎么也会让这南凤辞有些顾忌,现在看来……却不是这样。
“你想谋反不成?”周琅现在已经在北狄的宫中,要逃也没有去路了。他进来的时候信心满满,想着就是皇上式微,也还有朝中众臣,但现在一看,这北狄分明就是南凤辞这外来者的一言堂。
平常在南凤辞面前都怯懦的小皇帝,见着南凤辞一步一步走上来,周琅步步后退,也终于咬牙拍案,“丞相!朕命你退下去!”
也不知是那句话起了作用还是什么,南凤辞果然停顿了脚步。而后他一招手,对左右道,“将圣旨拿来。”
过了一会,一人捧着圣旨而来,南凤辞将其握在手中,站在金銮下,明明是望着小皇帝的,却像是故意对周琅说这句话,“皇上年幼,而今天下动荡,自知难堪此大任,为万民福祉,遂将帝位托付给丞相。”
小皇帝整个人都呆愣住了,坐在帝位上怔怔的望着手握圣旨的南凤辞。
周琅也不知这南凤辞在这北狄已经有了如此势力,往后踉跄一步,抵上了身后的柱子。
被皇上召来,本来是为了压制南凤辞的众臣,因为南凤辞回来时候的震慑,现在全部跪倒在地,山呼‘万岁’。
南凤辞走了上来,他不看小皇帝一眼,越过他直接走到周琅面前,抓住他的手腕,漆黑的眸中,倒映出周琅此刻有些微慌乱的神色,“你说巧不巧,我本来今日准备发布这圣旨,你就来了——看来,登基大典和封后大典,要一起筹备了。”
作者有话要说: 真,送货上门
小剧场:
周琅:【捏小皇帝衣领】坑爹呢你!哪个皇帝当成你这样??
小皇帝:我连名字都没有,你难道还看不出我助攻的属性吗
周琅:……
第462章 山海间(十一)
“我有事面见皇上!”
守在门外的几人对视一眼,皇上这段时日都忙着找人,其他的,连朝廷上的政务都不怎么过问,“可是和那人的有关?”
禀报的人摇头,“是北狄之事。”
“那皇上不会见你。”
“北狄丞相废除幼主,自立为王,这天下大事,皇上也不闻吗?”那人有些急了。
守在门外的人仍旧拦着他,皇上这一月一直呆在临安,京城里积压的朝政都等着他处理,他却一概不过问,有些老臣前来找他,他也不见。
“皇上——”眼见着就要硬闯的时候,门忽然打开了。
几日都未曾睡好的谢萦怀才撑着胳膊在案上睡了一会,忽然听到外面争吵,马上惊醒了过来。他按着额头,眉宇也不自觉的微微蹙起,“何事喧哗?”
门口众人一下都跪了下去。
“我让你们找的人,可有下落了?”梁上冰雪消融成水,滴滴答答从房檐上滑落下来。
外面的人将头低的更低一些。
“皇上!”前来禀报的人抬起头来,“如今您离朝多日,朝局不稳,北狄国丞相此时废除幼帝,称王封后,狼子野心昭然若揭,还请皇上……”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谢萦怀打断,“他要做皇上就让他去做,这北狄的事,和朕有什么干系。”
“皇上——”
谢萦怀摆摆手,他现在在意的,便只有周琅一人,“传朕的命令,各城各镇,都发下告示,若找到朕要找的人,他要什么朕给他什么。”
他一直不知道那周安便是周琅,因为害怕希望越大失望越大,那一日令狐胤脱口而出的一句‘周琅’宛如惊雷炸响,他忖度再三,才发觉那周安出现的太过蹊跷,对周家的事也太过了解,若那就是周琅,一切就可以解答。但是他知道的已经太晚了,那一日周琅离开临安,他追出城去的时候,城外只剩下茫茫大雪。现如今他已然不求尊崇,只想回到从前,在临安与周琅共度的日子。
谢萦怀又问一声,“令狐胤现在在何处?”若他记得没错,令狐胤已经召集旧部,现在手上也有十几万的兵马,现在再想动他,也已经晚了。
“回皇上,令狐胤昨日离开营地,往北狄去了。”
谢萦怀神色一顿。令狐胤与他都在找人,怎么好好的,忽然去了北狄?
谢萦怀喃喃念了两声‘北狄’,那禀报的人以为皇上在意起了这件事,又挪动膝盖,往谢萦怀面前跪了一些,“皇上,如今前朝叛将令狐胤拥兵自重,邻国北狄虎视眈眈,还请皇上,早日还朝,稳定朝局啊。”
谢萦怀被他吵的有些烦了,“可知道令狐胤为何忽然前往北狄?”
“是接了一封北狄的密信。”
密信?令狐胤的个性,也不像是会和南凤辞合作,来对付他的人啊。那他去北狄是为何事?
“你方才说,北狄丞相已经自立为王了?”北狄的丞相,可不就是南凤辞么。
“是。”
谢萦怀皱眉思量起来,虽说按照令狐胤的性格不会与南凤辞联手,但凡事无绝对……正在他想着那两人是否要联手的时候,刚刚听了却并没有在意的一句话电光火石的出现在了脑海里,“你方才说,封后?”
“是,半月之后,登基大典与封后大典一齐举行。”
南凤辞自立为王尚且可以理解,但为什么偏偏这个时候封后?他封的后,又是何人?谢萦怀忽然想到了什么,他与令狐胤在天擎苦寻无获,那会不会就是已经叫南凤辞给将人掳到了北狄呢?
“他封的后,可是北狄的世家女子?”
那人摇头,“微臣听闻,那人并非世家女子,只说是一周姓……”
谢萦怀神色倏地冷凝,这一下已经确信无疑了,“来人,朕要亲至北狄!”
……
时间一晃而过,可对周琅来说,这困在深宫里的日子,太难捱了,因为南凤辞是刚废除幼帝,所以后宫空虚,他一来就直接住进了皇后的宫里。也不知道是南凤辞有意还是无意,派来伺候他的宫女,都是些跛脚或是脸上长有胎记的女子,一个个胆子也小,连抬头跟他说句话都不敢。周琅气不过问他,那南凤辞笑眯眯的道,“若是长的入你的眼,只怕我的后宫,就要成你周公子的温柔乡了。至于她们为何不和你说话?谁不知这周公子嘴巴里有蜜糖,有毒药,哪个女人敌得过你的魅力,若是不小心叫你勾了神魂,岂不是还要带你私奔出宫?”
周琅从前都没有发现这南凤辞竟是这样的油滑之徒,被他一句话噎在了喉咙里。
南凤辞才将他扣到宫里时,本是准备当晚就要了他,周琅又是装昏又是呕血,最后骗他,自己并不是死而复生,而是占用了死人的身体,也就是说,他现在生脉微弱,要是南凤辞当真强来,他又要一命呜呼了去。南凤辞虽然知道他是在撒谎,但当年临安的事却令他印象深刻,周琅从城墙上掉下来,他亲自查看过,已经是没了生息,现在周琅好不容易换了个身体重生过来,他一丝一毫的险都不敢冒。
周琅见唬住了南凤辞,让他不再动手动脚,也松了一口气。
南凤辞第二日回来,将北狄国库里的宝贝全搬来了。什么能安魂的玉,什么能醒神的香,南凤辞还命人将整个宫里的桃树砍了,名曰,桃树驱邪,对还魂重生的周琅不利。南凤辞做了这些,还觉得不安,他又问周琅,“你怕不怕那些道士?”
周琅,“……”
“我现在下令,将北狄的道士都驱逐出去。”南凤辞还正经的思索起来,“还是杀了更稳妥一些。”
周琅在一旁听的心惊胆战,从前南凤辞漠视生死也没有这么严重,他连忙说,“我不怕道士。”
南凤辞挑眉问,“真的?”
周琅郑重的点头,这北狄道士虽然不多,但也有几百个道观,要是这样毫无缘由的杀了,南凤辞不觉得什么,他却要觉得心里过意不去了。
南凤辞对北狄的巫蛊之术并不感兴趣,但现在因为周琅的缘故,他舍了朝政在藏书房里呆了两天两夜,将北狄所有和死人复生一类的志怪藏书都认真翻阅了一遍,而后出来就开始在宫里大兴土木,说是能养魂什么的。周琅那是心中有苦不能说,就看着南凤辞找了人过来,连自己的手腕上都刻上了镇魂的铭文。这一回南凤辞要温柔的多,他拿了麻醉的草药来给周琅涂上,然后一边哄一边叫人给他纹,纹的人下手很轻,许是南凤辞和他说了什么的缘故,周琅稍一蹙眉,他冷汗就滚滚而下,抬头看一眼南凤辞的神色。周琅没感觉到什么痛楚,南凤辞却把手腕递给他,让他痛了就咬,周琅趁机报仇,在他手腕上留下了十几个血淋淋的牙印。等到那镇魂的铭文都刻完了,南凤辞还笑眯眯的问他,疼不疼。周琅看着自己只微微泛红的手指和南凤辞鲜血淋漓的胳膊,微妙的有了些心虚感。
南凤辞大概真的把他当做那种随时可能消失的孤魂野鬼了,连自己何时登基都不怎么在意,只想着翻寻古籍,为周琅找长久的续命之法。
时间一晃就又是半月,南凤辞登基大典迫在眉睫,他已经改了北狄宫中百年的风水为周琅一人续命,而周琅这回也想不到什么法子再往后推拒了。登基当日,南凤辞一身紫金色龙袍,他接下玉玺之后,亲自走下来接被几个宫女堵在一处的周琅。
周琅穿的也是北狄的服饰,北狄比起天擎来,服饰要粗犷不少,他身着一身和南凤辞相差无几的男装,头上却顶着只有女子出嫁时才会佩戴的沉重的金冠。周琅也不是没想过逃跑,但偏偏他是送到了南凤辞的手上来,南凤辞狡诈奸猾,周琅最多逃出去后宫几步,就被他拎回来了。现在已经到了大婚当日,周琅还在暗自祈祷,有那些以命相阻的老臣能拦一下南凤辞。但当南凤辞的手已经递到了他面前来时,满殿大臣竟没有一个敢抬头的。
“我将都城里的道士都赶出去了,宫中供奉的佛像也都砸了个干净,这样你便没事了吧。”南凤辞知道周琅心里在想什么,他忍不住唇角上翘。
“砸了佛像,你也不怕遭到天谴。”周琅咬牙道,
“我这种死了便会下地狱的人,怎么会怕什么天谴。”南凤辞伸出的手上也刻着铭文,和周琅身上那用来镇魂的铭文几乎一模一样。
周琅侧过头,金珠从他面庞上滑过。
“一年前,我就想着会有这么一天,如今我也算是得偿所愿了。”南凤辞抓住周琅的手,周琅微微有些抗拒,他穿过周琅的手指,有些强硬的将他紧紧攥在自己的手心里。
“我可真是倒霉,好不容易活过来,还要再遇上你。”周琅被南凤辞拽着,亦步亦趋的往前走着。
两人身旁,众臣跪拜,一眼望过去,当真有一种帝王的唯我独尊之感。
“那有什么办法,许是你伤了太多女人的心,却又没做什么天大的坏事,以后下不了地狱——天上的神仙,便叫我这个恶人在今生来磨一磨你。”南凤辞仍旧在笑。他已经好久没有这样快活的感觉了。
因为走动,头上的沉重的金冠压的有些不舒服,南凤辞回头正看到了周琅皱着眉托着金冠的模样。他顿住脚步,然后将金冠取下,随手抛掷到了地上。那象征后宫中最高权力的九尾金凤在地上被摔断了金翎。
周琅愣愣的看着南凤辞,南凤辞站在阶梯最顶端,向他伸出手来,“来。”
周琅回头看了一眼群臣,生出了些退缩来,南凤辞一眼看出了他的想法,牵住他的手,又往上走去。
“你娶个男皇后不怕遭万民耻笑吗?”
“他们若在我面前笑,我就杀了他们,若在背地里笑,我也听不见。”南凤辞将周琅的手牵的更紧。
“你这种人——怎么能当皇上的。”即使周琅现在不愿,也没有退缩的余地。
“我知道我当不了明君,从前想着当个暴君算了,现在有了你,我更想当个沉迷男色的昏君了。”
周琅被拽到了台阶的最顶层,新皇登基祭祀的铜炉里,正烧着明亮的炉火。身旁的太监宣读着圣旨,周琅看了一眼南凤辞,发觉对方也在看他。头一次,南凤辞那眼底的迷雾如数散去,只倒映着他一人。
在太监宣读到最后,‘礼成’两个字读到一半的时候,一个身穿铠甲的男人,连滚带爬的从大殿外冲了进来,而后匍匐在南凤辞脚下。
“皇上!天擎起兵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周琅:我是无辜的……
吃瓜群众甲:祸水!
吃瓜群众乙:男狐狸精!
周琅:……等着,别让我看见你们的女儿
南凤辞:嗯?
第463章 山海间(十二)
“皇上,如今边陲能调来的兵马都已经来了,只是北狄占据天险,我军虽勇猛,但不适宜久战。”从战场里下来的将士脸上还沾着血污。
“你的意思是要我退兵?”谢萦怀手按面前一副羊皮地图,脸色阴沉。
“臣不敢,只是贸然发兵,恐怕底下将士……”那人不敢再说下去,扑通一声跪了下来,“还请皇上三思啊。”
谢萦怀重重一拍案前,“朕不会退兵,就是倾尽天擎举国之力,朕也必破北狄国门!”
站在谢萦怀身旁的几人对视一眼,脸上皆流露出忧虑的神色,天擎虽兵强马壮,但因新皇登基时间太短,手下并未培养出骁勇的战将,如今皇上执意要与北狄相战,能胜的可能实在太小。
谢萦怀在北狄宫中安插有眼线,他追随令狐胤而来,从眼线那里得知,南凤辞所立之后,正是周琅,这叫他如何忍受的了。
“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