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术把自己想到的这些告诉了师父,百里沨卿淡淡一笑:“来月楼,自是要经过礼仪规矩的教习,她不过是遵循月楼下人的礼法而已。”
白术没有说话。他也不知道这个解释能不能让他信服。
白术突然问:“师父,你为何这些天,都没有再摸摸术儿的头了?”
百里微怔,低声笑开:“术儿是在向为师撒娇吗?~”说着伸出手摸摸他的发丝。
微微的触感传来,白术愣了愣,他仿佛一下子觉得自己好累,这么久,都因为这个事绷着自己。现在在师父温柔的抚摸中,仿佛变得脆弱起来。
“师父。”白术轻轻的叫了声,小手缓缓的握住师父的手,放在脸上蹭了蹭。
“术儿莫要担忧了。”百里无奈的笑笑,任他蹭着自己的手心,“那丫头现在已经在寒奇身边当他的百草侍女了,你还担心什么?”
也许真的是我想错了。
白术又跟师父说了几句,告退。
身后的百里无奈的叹了口气:“术儿长大了啊~”都怀疑到他的头上了。
白术一直都是很认真的人,不论是哪一方面,比如学习、比如做饭。对于剑法亦是如此,现在的白术已经可以做到每个招式,力度也好角度也好,都是完美!
“行了。”百里沨卿微笑着过来牵他的手,“术儿休息一会儿,过不了几天便是除夕,术儿想怎么过?”
“师父做主便是。”白术说。
时间过的如此之快,以前小小的孩童也渐渐长高,比以前近乎高了一个头。转眼间,一年就要过去,除夕也如期的到来。
除夕这天,月楼也随大流的张灯结彩,以往白色的纱幔换成了红色,装扮的像是谁要结亲了一样。
晚上吃过团圆饭,百里沨卿微笑的说:“术儿,”拿出一个红色的纸包,“这是为师给术儿的红包,术儿收好~”
白术有些怔愣,呆呆的望着师父的脸,上面的微笑在红色灯笼的掩映下,显得那样温暖。
他真的还从来没有收到过红包!从来没有!他的母亲没有给过、父亲没有给过,后来出了白家,白祁更是没有给过。
白术接过红包,摸了摸,触感异常的真实。
百里沨卿笑着摸摸他的脸蛋:“怎么哭了?”
他哭了?
白术抹抹眼睛,软软的叫了一声:“师父......”
“术儿乖~”百里笑笑,“今天除夕,城里有花灯看,为师带术儿去看看?”
白术乖巧的看向百里沨卿,绽出一个笑来。
在红灯的掩映下,无比的好看。
第44章 芝麻馅儿的师父(十六)
除夕这天,大街小巷,花灯串联。映的人面似桃花,湖水流朱砂。美得叫人眼花缭乱、目眩神迷。
白术还从未来过这样的地方。现代的除夕已经很少有这样的集会。农村还好一些,越大的城市,越是独门独户的过,城里不准放鞭炮、不准放烟花。往往就是跟朋友出去一餐,或者跟家人窝在沙发上看晚会的日子。——只是白术,他既没有朋友以陪他聚会,白祁也不会跟他去看什么鬼的晚会。
这样隆重的过这个节日,白术还是头一次。
“术儿,给。”百里笑着递了一个小孩提的灯笼过来。
白术新奇的接过灯笼,放在眼前看了看,红红的纸上几笔勾勒出几只鱼儿的形象,活泼又可爱,生动极了!
“谢谢师父~”白术仰头笑着说到。
“来。”百里沨卿微笑着,牵起白术的小手向人群中走去。
今天来看花灯的人很多,几乎是摩肩擦踵的艰难行进,以白术的身高也只能看见一位位高大的背部。师父带着他穿过人流,他向着师父看去,也只能看清紧紧拉着他的手。
周围红光明灭,月亮依旧向着大地撒下一片清辉。白术被牵着向前走着,周围的人群像是被划开的波浪。——他像是又回到了海里。
“师父。”白术忍不住叫了一声。
“怎么了?”百里沨卿驻足回头。
白术仰头,眼里倒映着月光,“新年快乐!”
百里一笑:“嗯。新年快乐。”
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
都说是新年新气象,这个年过完以后,白术便又长了一岁。他暗暗的想到,如果现实中,这个时候的他应该已经上大学了吧。
大学是什么样子呢?白术不知道,但他越来越觉得离他好远。
新年过后,百里沨卿对于白术练武上的要求一刻也没有松懈,终于把他的木剑换成了开了锋的利剑——这是百里专门按照白术的身高订做的,以便他练习用。
白术依旧是每天闻鸡起舞,挥舞着他的新宝剑,一遍又一遍的练习着早就刻在心中千万遍的剑法。不得不说,白术还真是刻苦,只练了这一小半年,体内已渐渐有了气感。
白术与他人不同的是,他体内有莫名多出来的庞大的内力,缺的只是学会怎样来引导它们而已,而不需像很多人那样,苦修内力修为。等真正领悟到了气感,白术的修行便会真正突飞猛进!
当然,现在的他还差那么一点。
这一年中,百里沨卿一边教导着白术剑法和引导着他的内力感悟,另一边,也一直不忘自己的推论,带着白术去到了很多他师父以前去过的地方。
乐楼当然是首当其冲第一个,顺便也在乐楼外借了很多音律方面的书。虽说白术五音不全,可是如果把音感除外,只靠努力和死记硬背的话,白术还是能试试的。毕竟百里沨卿一直对那个传说念念不忘。
不过其实要说的话,是百里沨卿根本就不相信他的师父——白术会真的五音不全。毕竟太古琴可是他的宝物。
对此,曲徽也只好笑笑,然后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对于不懂音乐的人来说,音乐不过是按几个键,发出几个音而已——这种想法让懂音乐的人听了,简直是嗤之以鼻。
白术就是曲徽心中不懂音乐的人,连带着对‘许久不见的师父’这一身份都有些怠慢了起来。
毕竟当初曲徽便是被他师父一手的好琴艺给俘虏了的,才拜入师门。现在师父突然五音不全了,又变得这样小,总觉得是缺少了什么。
百里又带着他去了摘星楼。摘星楼大概是最让人想不透地点的一个地方——它竟然建在皇宫之中。白术不得不感叹风行谷的势力强大。摘星楼的楼主,便是当朝的国师,只是传言国师和皇帝相处并不融洽,很是合不来,皇帝剥夺了国师的大部分权利,整天就只让他祈雨、祈雨、祈雨。
国师大概很郁闷,这点白术也能看的出来。
国师是一个长相威严的的中年男人,留着关二爷那么长的胡子,也并没有白发苍苍,而是孔武的像是刚下战场的战士。但是很不科学的是,这个壮汉,不但穿的文邹邹,说话还老是唉声叹气,一副深闺怨妇样。
“哎。你怎么来了,不知道我这里忙的慌吗......皇帝老是叫我祈雨祈雨,雨娘娘都快被我烦死了。哎......”大汉愁眉苦脸的说。
“严楼主,这是我的爱徒,还请帮他算一卦。”百里说。
“......算卦算卦,我现在哪有时间算卦呢?如果你也找我算卦,他也找我算卦,我还哪有时间......祈雨呢......”
“......”白术就听不懂了,“所以您到底是想不想祈雨?”
“不想,自然是不想的。哎哎哎......只是陛下的命令,我不得不遵从啊......”那个大汉说。
白术看看师父的脸,上面乌云压了一片。百里沨卿压低声音说:“...你还知道你是什么身份?”
“国师啊。哎!——每天就是祈雨,祈的我自己都感觉天天泡在了水缸里似的。哎,身体湿漉漉的,心里也湿漉漉的......”
“严无穆,你还记得尸棺吗?”百里沨卿轻柔的笑笑。随即低声喝道,“我不介意让他们把你变得干巴巴!”
国师一个冷颤,猛的惊醒似得看向百里,正对上他锐利的眼睛。
“百,百里楼主!”严无穆颤抖的说,“不不不,不要杀我!刚刚不是我不是我!——是严无那个糊涂虫啊,我才是严无穆!不要生气,不要生气!不要杀我啊......”
白术听的愣了。双重人格?
“废话少说,快给我徒算上一卦!”
“好好好...那,生辰八字?......”严无穆小心翼翼的问。
“如果有生辰八字我还找你干吗?快些算,莫要推延了。”百里有些不耐烦——这还是白术第一次看到百里对人的态度这般恶劣。
“好好好...”对方连连点头,“小公子,麻烦取一根头发,一滴血。”
白术依言做了。
对方鼓捣着一堆白术看不懂的器具,又端来一大盆水,水下一个八卦盘,把白术的那滴血滴了进去,然后把头发飘在了水面上。
国师若有所思的看着盆中,像是看到了什么景象。
又掐掐手指,似乎在推算着什么。
“这......”国师欲言又止。
“说。”百里沨卿眼睛瞬间看过去。
严无穆被吓的一颤:“我说我说!小公子——哦不,这位公子的年岁应该不止如此......”
“嗯。再说。”
“昔人萧史,曾吹箫而引凤,后跨龙而登天......我看见这位公子,曾弹奏五弦古琴,引来五彩凤凰。——莫非这位公子是什么神仙降世?哎哟!神仙!神仙!——我得拜拜!”
说着就作起揖来。
百里沨卿再也不想看这个疯子一眼,转身拉着白术便走。
——这疯子绝对是骗人的。血是术儿的血,可是头发,早就被百里悄悄的替换了成自己的。
是曲徽走漏了消息。百里想着,不过也很正常,曲徽的情人那么多,想要守个消息,简直难于登天!
只是严无穆那厮,也着实可恶!平日装疯卖傻也就罢了,今日竟敢当着他的面戏弄于他!仗着皇帝撑腰,以为自己真的不敢拆了他的摘星楼吗?!
严无穆自然是没有什么双重人格。他只有他一个人格,从内到外,独立唯一。他装疯简直是装到一定境界了!——也不愧他能当上全国最大神棍组织的头头。
严无穆虽说也是风行谷的人,但这些年风行谷众人觉得他不对劲,感觉像是皇宫里呆久了,被皇帝收买了。
虽说外面总传他跟皇帝怎么怎么不合,但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他们可是合得很。严无穆初出风行谷时也不过十四五岁,正是少年意气风发时,跟其他想要统制江湖的野心家们不同,他最是想要征战沙场,当个威风凛凛的将军!
可惜,在出谷的十六人中,他是最不学无术的那一个,只靠着一张嘴,哄遍大江南北。等到出来的人都努力建了起自己的高楼,他才发现,他竟然一直是到处帮着别人打下手、谈生意,一件自己的事都没做成。
而这个时候,风行谷的势力也已初步覆盖江湖的方方面面,只是大家回过头突然发现,有两个地方,是他们的手再长,也伸不过去的。
一个是军队,一个便是朝廷。
军队,马革裹尸的地方,虽然严无穆亮着星星眼的很想去,可是大家商量后毅然决然的放弃了——回报太低,现今朝廷重文轻武不说,就算你干到了大将军的位置,你手下的士兵也是归朝廷所管,有你什么事?
可是朝廷......当官的话可是要清查身份的,虽说他们武功高强可以篡改,科举考试...我的妈呀,谁在谷里正经的看过八股文呐!
于是也不知道怎的,严无穆就当上这国师了。
他们绑了本来的那位老国师,威逼利诱,让他加入了风行谷这一大组织。之后的事便方便了起来,严无穆以国师徒弟的身份成功混进皇宫。
然后便见到了年少的太子,也就是当今的皇帝。
这二位的故事说起来太长。简略起来,不过是相逢少年时,良才遇明君。一位向往着战场,本来就有着不知道哪里长出来的爱国之心;一位向往着皇宫高墙之外,向往平凡喜乐的人,也没有什么架子好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