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出大获成功,每个人都很高兴,紧绷了将近两个月的气氛总算是轻松了下来。
同一时间,二层看台。
霍少邱送走维也纳音乐和表演艺术大学的教授们,他本人却没着急离开,而是留在贵宾席,静默不语地看不远处的退场。顾谙协助送走乐团的学生们以后重新返回音乐厅,在二层找到老师。他七八岁时就被父母花重金送到了霍少邱门下,当时既看重霍少邱的成就,也看重他是筝王直系大弟子的身份,两人有将近十四年的师徒情分,顾谙自问还是很了解老师的。
这是霍少邱的习惯,在每次演出结束后,他都会站在高处,独自欣赏舞台谢幕后的样子。
霍少邱是个严谨而懂得自省的人,他说过人只有在一切结束时才会真正平和下来,即便成功也别急于庆祝,多看看人走茶凉的景象,只有这样才能懂得功成名就的珍贵。
顾谙打心里崇拜霍少邱对于民乐一丝不苟的态度,他对他的每一句话都深信不疑,久而久之就养成了陪老师一起留下的习惯。
这不是第一次了,顾谙很自然地走到霍少邱身后,注视着主台。他脸上还有病时特有的虚弱的苍白,但精神却不错,目光清亮温和。“关瓒真的不简单。”顾谙有感而发,嗓音平淡,却难掩赞美,“我第一次作为首席演出是在国内,舞台跟这里没法比,当时太紧张了,曲子弹到一半竟然被琴弦剐掉了一枚指甲,幸好最后有惊无险的结束了。”
霍少邱闻言不语,只是一瞬不瞬地看着忙碌的工作人员。
眼下大厅内的照明并未全开,二层则要更加昏暗一些。
顾谙随口闲聊,也没在注意老师的反应,他由衷替关瓒高兴,每句话都是真心实意的,更何况他相信,霍少邱应该也是同样的心理。
“刚才听几位教授聊天,是不是合作学院有意向跟央音交换学生?”顾谙问道。
“嗯。”霍少邱说,“看中了几个人,不过他们这边没有民乐专业,跟我商量让我回去征求学生的意愿,看看他们愿不愿意以音乐教育,或是第二器种之类的专业交换学习。”
维也纳音乐和表演艺术大学历史悠久,是同领域学府中的世界翘楚。顾谙惊讶不已,倒是没想到会有这么令人意外的后续:“有关瓒?”
霍少邱平平“嗯”了一声。顾谙莞尔一笑,感慨道:“他真是既有实力也运气,等晚上告诉他,小师弟肯定能乐得睡不——”他话音没落,耳侧霍然“啪”的一响,顾谙全然没有反应时间,被打得连连后退,直接跌坐进座位。
整个左脸都是火辣辣的疼,耳内嗡鸣严重,顾谙下意识摸上脸颊,然后仰起头,他难以置信地看向对方。
“老师……?”
霍少邱面色铁青,缓缓落下手臂,跟震怒表现出来的暴力行为截然相反,他的声音相当平静:“关瓒只比你晚四年,成名却更早,他的老师比你有名,他未来也注定比你优秀,顾谙,难道你还没发现自己会被别人比下去么?”
顾谙怔住。
霍少邱取过搭在椅背上的西装外套,不再理会那位不开窍的学生,头也不回地走了。
让顾谙最吃惊的其实不是老师给他的一巴掌,而是霍少邱对待关瓒的态度,他竟然完全理解反了!他以为老师会爱屋及乌,替柯溯爱护和关照他,他以为他们是关系更为亲密的同门师兄弟,以为老师会盼着小师弟一切都好。
现在看来,他自以为是的实在太多了……
在贵宾席独自冷静了几分钟,顾谙收敛起情绪,起身整理好衬衣上的褶皱,跟没事发时一样返回休息室。
房门被人打开,关瓒循声回头,看见顾谙立马笑了,打招呼说:“还以为师兄走了呢。”
“送完学生就回来了。”顾谙坦言道,“本来演出就没帮上忙,我也不能白来一趟,还是要分担其他工作的。”
关瓒回来取个人物品,柯谨睿还等在后门,维也纳冬季湿冷,他不想柯谨睿在雨里站太久,所以抓紧时间卸妆换衣服,最后把演出服装进双肩包。收拾完,关瓒裹紧外套,单肩跨上背包,正要跟顾谙道别,结果走近后注意到对方的异样,便问:“你的脸怎么了?”
顾谙后知后觉,静了几秒,淡淡解释:“可能是药物过敏,吃完脸有点肿,不碍事,等回国以后再去医院看看。”
关瓒看着他没说话。
他被打过那么多次,顾谙的脸是怎么回事一看就知道。这时间很微妙,关瓒不是个不谙世事的人,看见会很自然的多想,顾谙在民乐团地位稳定,深受团员尊敬,教授们也喜欢他,那……有谁可能会对他动手?
想到这儿,关瓒难免心虚,那种占据顾谙位置的念头又忙不迭地冒了出来。
是霍少邱么?大师兄看起来沉稳风度,脾气怎么样不好说,但至少应该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他会这么沉不住气,演出刚结束就动手打人?关瓒满心疑问,可顾谙不说,他也不好追问太深。
从音乐厅出来的时候雨比之前更大了些,柯谨睿今晚飞抵的维也纳,落地连酒店都没去,租了辆车就直接开来了金色大厅。关瓒心里有事,在柯谨睿面前也不会隐藏,从上车开始就没说过话。柯谨睿看出端倪,取过他的背包放到后排,然后替他戴上安全带,问:“出什么事了?”
关瓒把在休息室遇到顾谙的事说了,柯谨睿思维敏捷,心眼比起关瓒只多不少,所以根本不用关瓒说太深他就能想到,随口说:“你觉得是霍少邱不满你代替顾谙出场,于是把自己的学生给打了?”
“嗯。”关瓒直言承认,“因为实在想不出别人。”说完,他静了几秒,忍不住侧头看向柯谨睿,“他是这种人么?”
柯谨睿笑得漫不经心,淡淡道:“说不好,我不认为我了解他。”
关瓒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没多说话。
柯谨睿又问:“假如是他,那么在这件事里,你最在意什么?”
关瓒很慎重地想了想,回答:“其实我可以理解他。老师以学生为荣,是有利益关系的,今晚老爷子有多高兴,霍先生恐怕就会有多失望,不过不是对我,是对我那位学长。”
“这些跟我都没什么关系,我只是听从安排代替他上场,并不是始作俑者,让学长生病缺席的那个人。当然……”关瓒笑了一下,“上面都是理智分析,从感性的角度来说,我还是很心疼学长的,毕竟是毕业前最后一次,毕竟也是非常难得的机会。”
柯谨睿闻言也笑了:“这世界上但凡可以成功的人,往往才能、机遇和运气缺一不可,你想得很明白,就不需要我多说了。”
关瓒心里还是别扭,表面却假装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换了话题,问:“话说回来,您怎么会来维也纳,公司的事都忙完了?”
“没有。”柯谨睿说,“也是临时决定过来的。我考虑了很久,认为你首场演出意义不同,我不应该缺席,也不想缺席。”
关瓒心下一动,解开安全带凑过来,在他们家柯先生脸侧亲了一口:“您怎么这么好?不管做什么都能撩到我,就连一本正经地说话都这么好听,您说,是不是在故意勾引我?”
待他说完,柯谨睿好整以暇地莞尔,从善如流道:“你才发现么?我明明一直都在勾引你……”
心机主人勾引成功,小猫咪乖乖就范。两人回民乐团下榻的酒店本来是为了拿行李,结果很没原则地滚到了床上。
事后烟,柯谨睿靠在床头,关瓒缩在他怀里,用手机刷微博。
央音官博对整场演出进行了图文直播,关瓒这才看见属于他的古筝微博下有一群叫“小哥哥”和“老公”的粉丝,心里感觉很微妙,想艾特柯谨睿过来吃点醋,又怕暴露自己那个不正经的微博名。
单独搜索的话还能有不少民乐家的评论,关瓒年纪还是轻,免不了有点小虚荣,喜欢听夸奖和赞美,就一条一条地看,心满意足。
然后就看见了那篇把他批得一文不值的长微博。
关瓒握着手机,柯谨睿也能看见。
他注意到博主ID,吸了口烟,说:“别管他,这人就是自己混不好,所以看谁都不行。”
“可是我觉得评价很有道理。”关瓒倒是不生气,很客观地说,“我也认为我的风格比较锋利,对于某些曲目来说是好事,可是《渔舟唱晚》是曲调舒缓的那种,或许并不适合我。”
“你不能这么想。”柯谨睿道,“演奏不是理科的应试题目,对错全看一个答案。音乐本身是因人而异的,拥有个性的是艺术,千篇一律的只能算是产物。”
“古筝演绎没有标准答案,只要你完曲并且没有出现任何失误,你心里的感情表达到位,那么你就是成功的。”
关瓒感觉这番理论特别任性,但仔细品起来也算是有理有据,没什么可反驳的地方。他把微博关了,手机扔在一边,翻身骑跨在柯谨睿腰间。
“柯先生。”关瓒看着他笑,那模样骄矜可爱,带着十足的青春气,又有些恃宠而骄的小得意。他说:“您这套歪理,真的不是因为情人眼里出西施么?”
柯谨睿淡定抽烟,游刃有余地回他:“那也得入得了眼,成得了情人才行。”
关瓒:“……”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也太会说话了!
第63章 量
民乐团公费出行,演出任务结束以后就不会再多留,按计划会乘坐翌日下午的飞机回国。柯谨熙假公济私,给关瓒特别准假,允许他提前离队,跟家里那位倒霉弟弟一起不务正业。
算起来也是聚少离多的半年,两人难得同时有假,柯谨睿打电话把公司的后续事宜交代给罗钺,说明他年前就不再回纽约了。关瓒这边简单得多,维也纳演出结束就相当于放寒假了,校级的表彰大会肯定要等到开学以后再办,他只需要告诉柯溯一声,免得老爷子左盼右盼等不到他回国,再打国际长途千里迢迢地骂柯谨睿。
各自处理结束,没羞没臊的假期正式开始。
今年过年早,眼下已经是一月底,再有一周多点就要过年了。
柯溯观念传统,逢年过节都讲究个团团圆圆,尤其是春节。柯谨睿带关瓒旅行他没意见,可如果三十那天还见不到两人,那老爷子肯定是要不高兴的。
时间有限,也就没法安排太多行程。
关瓒忙碌了整个学期,闲下来的瞬间整个人都变懒了。再加上天气不好,雨雪都多,他不想到处跑,反而更喜欢留在酒店。在关瓒看来国内国外的景点没多大差别,他对游玩的兴致不高,只喜欢让柯谨睿玩他。
于是没再辗转其他国家,两人留奥,白天偶尔出去逛逛维也纳当地的知名景点,晚上回到酒店,就地取材玩捆绑,把前几个月落下的深入交流都给补回来了。关瓒像株饱受浇灌的娇嫩花蕾,被他们家主人滋润得鲜活明艳,精神比起集训那会儿好了不止一星半点。
临回国的前一天,两人整个白天都耗费在了外面。
难得出国,关瓒想给老师和室友带手信,就提前做好攻略,拉着柯谨睿一家一家的买。
晚上回到酒店已经九点多了,关瓒洗澡换上浴袍,躲进被子就不想动换。这些天纵欲过度,明天回国乘飞机又是一场消耗,柯谨睿也不想小家伙太累,索性打开笔记本,抽空把罗钺发过来的进度报告给看了。
关瓒刷了会儿微博觉得无聊,翻了个身滚到床边,歪着脑袋看柯谨睿工作。
如果非得列个排名,那办公时的养眼程度在关瓒心里绝对可以排进前三!
柯谨睿其人是衣冠禽兽的典型,沉静下来以后气场稳重,思维敏捷,见解独到而深入,举手投足间充满了成熟男人特有的睿智感和精英气。关瓒喜欢他认真思考的模样,喜欢他不经意间流露而出的审视态度,觉得那样的柯谨睿有种难以描述的性感,体面整洁,就让人很想弄乱了他。
这念头一经冒出登时有点收拢不住,关瓒跃跃欲试地吞了吞唾沫,眼神狡黠地盯着他看,紧接着视线滑落,钻进了书桌下边。
关瓒一愣,倏而想起很久前的一件事来。
柯谨睿认真工作时不容易分神,他知道关瓒没睡,却不知道小狐狸精在惦记自已。
打定主意,关瓒撩开被子起身,打开随身行李翻找合适的东西。柯谨睿听见动静朝他看了一眼,见小家伙没求助也就随他忙活,自己这边继续看报告。关瓒把背包翻了一遍都没找到特别合适的,最后灵机一动,把缠甲片用的医用胶布从侧兜里取了出来,然后不动声色地走到了书桌前。
“很忙么?”关瓒试探着问。
“还可以。”柯谨睿淡淡道,“都是进度报告,罗钺发过来给我看的,不过个别部分有问题,我得整理出来给他回个邮件。”
“那您继续忙。”关瓒说,“我稍微打搅一下,不影响您回邮件。”
柯谨睿:“???”
并没有给柯总提出疑问的机会,关瓒矮身钻到桌下,挤进两腿之间,目标明确地开始解裤链。
柯谨睿哭笑不得,暂时停下来靠回椅背,垂眸去看小家伙忙活。他忍不住笑着问:“这种打搅还让我怎么回邮件,想要了?”
“不是。”关瓒一脸认真,正色道,“您别打扰我,不然该不准了。”
柯谨睿:“……”
柯谨睿眼看着他在下面胡作非为,心想,大概是太宠他了。
关瓒技术娴熟,唇舌并用,手指也没闲着。他了解柯谨睿的喜好,知道怎么挑逗会让他最兴奋。等到完全勃起,那地方不受控制地微微搏动,关瓒才松口喘气,用预先准备好的面巾纸把表面残留的唾液擦拭干净,然后果断撕开胶布,从根部到顶端严丝合缝地贴上去。
柯总本来正有感觉,结果忽然停了不说,贴胶布又是什么玩法?
关瓒神色严肃,动作正直,用手指掐紧多余部分,“刺啦”撕开。
柯总觉得自己快被玩坏了。
扯断胶布,关瓒把粘合的那条完整撕下来,随手粘在胳膊上,然后故技重施,分别取了周长和直径。等全部弄完,小家伙拔屌无情,管撩不管泻火,努力塞了塞发现裤链始终拉不上,关瓒着急叫客房服务,很是敷衍地又亲了那个一口,钻出书桌,十分淡定地走了。
柯谨睿:“………………”
当天晚上,关瓒更新了一条朋友圈,分组可见,屏蔽了一切长辈、同学,以及对他有良好印象的普通朋友。
配图是一张照片,深色背景,上面贴着三段胶布,旁边摆了根刻度尺。
而说明文字是:【L=21.4,C=16.3,φ=5.2,棒不棒?】
半分钟不到,柯谨睿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