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捡了一个漏儿】
除了虞峰,没有人相信苏页的话。
这个时代,就连人生病了都不大能治好,更别说动物,就连畜牧司坐镇的官员们都不敢夸下这样的海口。
苏页十分冷静,实际上,他之所以坚持,除了与小牛犊同病相怜之外,另一个原因是这种病他见过,而且有七成的把握能治好。
前世的时候他最喜欢看CCTV7,其中一个致富栏目就曾讲过一种牛犊常患的病,与他现在看到的十分类似。
为了验证自己的想法,苏页上前几步,对卖牛之人问道:“请问,这头牛犊患病初期是否有体温升高、鼻镜干燥之症状?”
黝黑精瘦的牛贩把眼一瞪,脸红脖子粗地嚷嚷道:“少在这儿胡说八道,我家牛只是错了巴豆而已,赶明儿就好,你哪只眼睛看到他病了?”
人群中传来一阵嘘声,但也没人说话,大伙都在好奇地看着,这个好看的小哥如何应对。
有理不在声高。
苏页不吵不嚷,而是十分平静地揣着手,淡淡地说道:“‘王法禁杀牛,犯禁杀之者诛’,即便是生病死了,牛主也要挨板子、罚银钱,这个你不是不知道吧?”
精瘦的汉子一听就傻眼了,他还真不知道。
苏页眉头微蹙,看来,他这头牛的来例也并不正当,否则的话,是需要上畜牧司报备的。当然,也不排除有人故意瞒而不报的情况。
汉子目光闪烁,再也没有之前的嚣张。
苏页再次开口,“我方才听到有人去请畜牧司的大人了,你还是不愿意说实话吗?”
他虽穿着普通的麻衣,眉宇间却自有一股贵气,逼得那人不敢直视。
虞峰人高马大,护在苏页身边,沉声威胁,“快说!不然拉你去衙门!”
牛贩吓得一哆嗦,这才不情不愿地哼唧道:“是、是又怎么样?不过是一时贪嘴,错吃了巴豆……”
苏页垂下眼,懒得与他计较,继续问道:“此牛是否爱后肢踢腹?”
汉子一惊,失口喊道:“你怎么知道?!”
副伤寒,后期症状就是腹泻、排出稀粪,伴有腹痛,牛用蹄子来踢腹部,大抵就像人揉肚子一样。
确认了病症之后,苏页更加自信,“将它卖于我,你便能免受惩罚。”
“行,十贯钱!”
苏页抿着唇,没有说话。
苏青竹却是瞪着眼睛跳了出来,扬声喊道:“十贯钱?你怎么不去抢!健壮的小牛犊尚且不值这个价,更加说你这头病的!”
那汉子瞅了苏页一眼,发现对方正专注地观察着牛犊的情况,故而坚持说道:“十贯钱,爱买就买,不买拉倒!”
苏青竹一噎,拉着苏页就要走,“不买了,不值!”
苏页被他拉得一个踉跄,却并不想走。
汉子扯开嘴角,得意地喊道:“卖小牛、卖小牛啦,十贯钱一头,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喽!”
苏青竹冲着苏页恶声恶气地说道:“不许买,听到没?就算有钱也不能这么花!”
苏页无奈地笑笑。
原本看热闹的人们也纷纷劝说起来,“这牛眼瞅着是不行了,小哥可别吃亏上当。”
卖牛的汉子却急了,甩着牛鞭就往人群里招呼,“滚开,少多管闲事!”
完了还一鞭子打在牛犊身上,疼得小牛身子一抖,可怜地“哞哞”叫。
苏页瞳孔一缩,上去一脚将汉子踹了个倒仰。
人群中一片哗然。
“嘿,你特么的还敢动手?”
这汉子原本就是个地痞无赖,律法不懂,打架却是不怕的,只见他一个鲤鱼打挺,起来就往苏页这边招呼。
没成想,他的拳头还没到,就被虞峰飞起一脚,再次滚到地上。
汉子自知碰到了硬茬儿,再不敢动手,转而捂着肚子叫嚣,“来人啊,大伙快来看看啊,没钱买牛就打人啊!”
苏青竹叉着腰和他对吼,“你要不打牛我哥能打你?”
此时,苏页已经走到了牛犊身边,心疼地摸着它的头。小牛犊果然是个灵性的,瘦瘦的脑袋直往他怀里钻,圆圆的眼睛里还汪汪着泪。
苏页瞬间红了眼圈。
那汉子瞧见了,顿时嚷嚷起来,“少特么乱碰,碰坏了要赔的!”
虞峰作势还要打,汉子吓得脖子一缩,屁股往后蹭了蹭。
苏青竹往那边看了一眼,眼中露出几分不忍。
他咬了咬牙,没好气地说道:“五贯钱,这头牛我们领走了。”
汉子看出苏页对小牛的喜爱,坚持不降价。
虞峰走到苏页身边,温声说道:“小页子,别担心,咱们这就把它买下来。”
苏页抿了抿唇,如实说道:“我虽然会治,却也没有十足的把握。”
虞峰揉揉他的脑袋,露出一个爽朗的笑,“总不能看着它死。”
苏页对上他令人安心的笑,破天荒地没有把他的手打下来。
决定好了要买,虞峰却有些为难——他身上的钱不够。
苏青竹摸了摸怀里的钱袋,心疼得不行,然而还是干脆地说道:“我这里还有点儿,凑一凑好了。”
虞峰有些不好意思,他知道苏青竹带那么多钱原本是要给小豆子买笔墨的。
就在这时,苏页突然说道:“咱们走吧!”
不仅是牛贩,就连虞峰和苏青竹都狠狠地吃了一惊。
苏青竹话不经过大脑就喊了出来,“你是不是有病?说买也是你,不买也是你。”
苏页冷冷地瞥了他一眼,虽然什么都没说,却让苏青竹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苏页转身就走,刚刚那一瞬间,他确实是有些生气的,“有病”二字,对他来说决不是开玩笑那般简单。
虞峰瞪了苏青竹一眼,抬脚追上了苏页,低声哄道:“小页子别往心里去,这小子就是欠揍。”
苏青竹耷拉着脑袋跟在后面,小声嘟囔,“我就是随口一说……牛不买啦?看着怪可怜的……”
当然要买,却不是用十贯钱买。
苏页故意做出一副没钱买的样子,走两步,回头看看,摇摇头,转过头去继续走。
眼瞅着三人就要走远了,牛贩立马急了,“诶,你们还买不买,便宜卖啦!”
苏页悄悄地勾起嘴角,面上却不动声色。
苏青竹却是沉不住气,连忙停下来问道:“便宜多少?”
那汉子面上一喜,“八贯!”
苏青竹翻了个白眼,脆声声地喊道:“五贯,爱卖就卖,不卖拉倒!”
他把这话还了回去,只觉得一阵暗爽。
那汉子气得脸红脖子粗,不敢说不卖,却又不舍得松口。
苏页瞥见不远处急步行来的一老一少,冷不丁地说道:“三贯,我们身上只有这些,卖不卖随你吧!”
那汉子倏地瞪大眼,失声喊道:“三贯?你怎么不去抢!”
苏青竹捂着肚子,“哈哈哈哈”地笑了起来——他们的话完全对换了。
苏页淡淡地笑着,并不说话。
就在这时,一个面目严肃的年轻人走到近前,吆喝道:“于大人来了,闲杂人等速速让开!”
人们听到“大人”二字,纷纷让开。
有人认出老者,小声说道:“是畜牧司的于大人,于大人亲自过来了!”
苏页恰好也见过,县衙里,户曹司和畜牧司两个院子挨着。
老者没有多言,直奔牛犊而去。
那牛贩哪里还有方才的嚣张模样?唯唯诺诺地应了一声,哆哆嗦嗦地躲到一边。
于老大人掰开小牛的嘴看了看,又毫不嫌弃地看了看后面,连连摇头。
苏青竹眼珠一转,指着牛贩说道:“大人,这个人把牛养死了,是不是要杀头?”
年轻的官差瞅了牛贩一眼,横眉竖目地问道:“这牛是你的?”
牛贩把头摇成了拨浪鼓,哭着喊着辩解道:“大人,冤枉啊,这牛是小人朝着村里的梁老头买来的,买的时候就病了呀!”
于老大人皱了皱眉,威严地问道:“你是梁家庄的?”
牛贩连连点头。
“是买的还是偷的?”
“买的、买的!”牛贩缩着脖子回道。
只不过,是趁人之危半抢半买罢了,想从中赚个差价来着……谁能想到,冤大头没遇上,会摊上这样的事?
苏青竹又趁机添了一把火,“大人,别管牛是不是他买的,是他把牛养死了,要罚定然也是罚他!”
于老大人往苏青竹身上看了一眼,见是个小少年,便没责怪他的言语之失。
反倒是那个年轻的差役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苏青竹毫不示弱地回瞪过去,倒把差役弄得一愣。
牛贩早就慌了神儿,他往人群中胡乱一瞅,不经意瞧见看到苏页的身影,就像抓住救命稻草似的,嚷嚷道:“这个人,这个人说买我的牛来着,大人,我这就卖给他!”
于老大人不赞同地皱了皱眉。
年轻的差役抱着手臂,都给气笑了,“你这牛眼瞅着就要死了,这时候想起来卖给别人,哪个傻子肯买?”
苏页原本刚想开口说要买的,听到这话,又把嘴闭上。
牛贩却没有错过他那一瞬间的动作,眼睛一亮,急吼吼地说道:“三贯钱,卖给你!”
苏页眉眼微扬,并不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