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赵世碂惊喜抬头看他。
“早去早回。”
“好!”赵世碂立即站起来,转身就走。只走一步,触目便全是因风而忽然飘舞的妃色幔帘,美极。他心中叹气,原本是多好的一个端午。
他又退回来,再走到赵琮面前,定定看了赵琮半晌,弯腰在赵琮眉心亲吻:“陛下,我会快些回来的!等我!就在这儿等我!”赵世碂说完,大步而出。
萧棠这才又再回来,他看了眼出神的赵琮,轻声道:“陛下?”
赵世碂走后,幔帘也不再跳舞,赵琮收回视线:“坐吧,继续商议。”
“陛下也宽宽心,世子毕竟是郎君的父亲,遇到这种事儿,他也觉得面上无光,肯定愿意亲自将人抓回。”
“孩子大了总要往外飞的。”
萧棠露出些微笑意:“多出去飞,才能变得愈加强壮,往后也才能飞得更高。陛下宽心吧,他出去一趟,手下总要带许多人。事情还未十分严重,这一路定是平安的。”
“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的。”赵琮伸手点点疆域图,“继续。”
“是。”
第152章 一日不见岂止三秋?
赵从德被人迷晕带走后, 半道上就醒了。他也是心力交瘁, 不长的时间内被人迷了两回,且他腰上的伤口还在, 未经处理, 疼得厉害。他知道自己在马车上, 此时到底受了惊吓,也不敢再出声嚷嚷。
赶车之人似乎察觉到他已醒来, 行到一处偏僻地方, 竟撩开帘子进来看他。
他戒严地看着马夫,不敢说话。
马夫十分和气, 笑着温声道:“世子您放心, 我是得姜世子之命来救您的!”
赵从德不大相信, 讶异地看他。
“您看!”马夫从怀中掏出一块玉佩来给他瞧,赵从德仔细一瞧,的确是姜未的物事,还是他从前亲自挑了送到太原府的。马夫再道, “陛下要杀您, 姜世子命小的来救您的!哪料到底来晚一步, 幸好金明池内有人配合!”
赵从德正处于惊慌当中,也来不及细想话中漏洞,而是有些信了,却还是问:“我们现下要去何处?可是要去太原府?舅爷有何打算?!”
“世子,姜世子一直惦记着助您上位呢。只是如今太原府的境况,你也是知道的, 自从杜誉去了——”
赵从德气道:“赵琮此人阴险狡诈!早就发现我与姜未的暗中打算,却还要装模作样至今!不去太原,又能去什么地方?”
“姜世子的意思是,由我护送您去西南一带。”
“去那处做甚?!西南处的蛮夷最难对付!景致不好,吃穿都不好,湿沉沉的,本世子不去!”
马夫又劝了他许多,赵从德怎么也不答应,马夫敛起笑容,直接一掌又将他劈晕。马车往前又行了片刻,到得河流旁,边上正停着一艘船。马夫一刀砍断缰绳,朝马屁股上一挥,马嘶叫着跑远了。
他将赵从德抬出来扔到船上,拿起一把斧头,将木制马车砸散,统统踢到水中,顺流而下。直到地面再无痕迹,他才跳上船,船只往南驶去。
孙筱毓自嫁给赵廷后,其实并无好日子过。
她嫁来时,倒也还算风光,赵宗宁对她不错,架势是摆足了,赵廷表现得也较为平和。只是等送嫁之人都回开封后,赵廷便本性全部暴露,还立即将她、一些女使,与她的嫁妆拉走,拉到另一个庄子里头。
她全程被蒙着眼睛,压根不知是怎么到的。
到了也才知道,原来赵廷这些年压根不住在魏郡王府安排的庄子里,他另有地方住,是一处十分偏僻的庄子。他是郡王府的弃子,很少有人来,竟从未有人发现他实是住在此处。庄子里伺候的人很少,却全部只听赵廷的话。
她想问明白,一见赵廷阴郁的眸子便什么也不敢再说。
毕竟,她如今只想活下去,也只想照顾家人,她只能讨好赵廷。
只是她也没料到,她嫁来没多久,太后淫乱后宫的事儿便传了出来,传得有模有样。赵廷本就待她不好,此事一传到宋州,赵廷便将她痛骂一顿,骂她不要脸面。
孙筱毓只能避到自己的院中,她独自住着一处院落,乡下庄子,地方大,她住得倒很宽敞。她正为孙太后的事儿忧心,却不料本对她置之不理的赵廷忽然来见她,她原本在看书,见他过来,立即将书压到身下。
赵廷不屑地笑:“还当自己是燕国公府的小娘子哪?”
孙筱毓敢怒不敢言。
赵廷会打人,更会打女人。赵廷长得如同每一个赵家人,俊逸非常,只是他在这样的地方长大,被人厌弃,性子十分扭曲。且他好色、好酒,眼下常年有着一片雪青。
她怕赵廷还要打她,岂料赵廷这回并未打她,也未喝酒,只是皱眉道:“收拾箱笼去,你嫁来时,赵宗宁给你添了不少的妆,全部带上。”
孙筱毓惊道:“收拾箱笼做甚?”
赵廷懒得解释,只道:“我们要离开此处。”
“我们为何要离开此处?!这个时候,离开这儿,若是被人知道,王府的人定要抓我们回去!陛下也要抓我们回去!”孙筱毓将声量拉高。
赵廷面色立即一冷,拿起一旁的书册就往孙筱毓脸上砸去,砸了一册又一册,怒道:“王府已经被封!我再不走,留在这儿等赵琮亲自来杀我?!”
“什么?!”孙筱毓不解,为何郡王府也能被封?那可是赵世碂的家啊!
赵廷不与她解释,只道:“有人传信于我,开封府出了大事。今晚我们便走!你即刻收拾东西去!”
“我不走!”
“你不走?”赵廷寒笑,“成啊,你不走,把你的嫁妆留给我,我杀了你,我自己走!”
“你敢杀我?我是陛下赐的婚!”
“哈哈哈。”赵廷笑,“赵琮还能当多久的皇帝?他杀我?若有一天,我总会亲手杀了他与赵世碂!”
“你——”
赵廷上前,卡住她的脖颈,一字一句道:“是否跟我走?”他怎会杀了孙筱毓,万一将来没有后路,留着孙筱毓的命,回到京城也有个说法。
孙筱毓差点被他掐死,只能流着眼泪点头。
赵廷这才松手,再威胁几句,转身出门。
赵廷昨日才得知孙太后的事儿,今儿就收到一封不留名的信,信上只说魏郡王府已被封,更说赵从德与孙太后私通之事暴露,说陛下要杀他们一家。他本不信,谁料午时有出门打听消息的厮儿回来,报道郡王府的确已被封,他才惊觉大事不妙。
但他也察觉到了一丝生机,这些年来,他一直被困在这个地方,早已受够了这里。既然已到末路,既然魏郡王府都被封了,他何不干脆逃出去,找到一条生路?
他早就想逃出这个鬼地方了!
当晚他们俩便带了少数的几个下人,乘船南下。
赵廷见她听话,嫁妆的确都已带上,才未继续打她、骂她,转身走出船舱。
孙筱毓松了口气,她将她的乳母留在了宋州。幸好她的乳母本就年纪大,长得也不起眼,赵廷更少往她那儿去,尚未察觉。
在孙筱毓心中,陛下是个极为厉害的人,将来无论什么境地,她绝不背叛陛下。她只想活着,她微微发着抖,坐到地上,贴着船板,听船外水声,也有些迷茫,不知这条路又将是何路。
只想活着,为何那样难呢?
赵从德未去宋州,赵廷也离开了宋州,赵世碂赶到后,自是扑了个空。
这是件挺挫败的事儿。
他特地为抓赵廷而来,没料还是晚了一步。
自打重生以来,赵世碂还从未这般郁卒过。
侍卫们在庄子附近的村落与镇上搜问了一番,得知赵廷是坐船走的,船是赁的镇上一个富庶人家的,那是个极老实的人家,一问三不知。赵廷未雇船手,也未从码头走,查不出行踪来。
他略微思索一番,又派人去福建,赵廷的生母,原先的徐侧妃正在那处,没准赵廷会去。即便不去,赵廷怕也与那处有联系。
他自然不能再跟着,否则赵琮定是要气的。
他难得有些丧气,再带了余下的人回开封。
一回到开封府,因还在端午节庆里头,城中照例热闹。
赵世碂走过城门,看城中热闹,倒是恍惚片刻。百姓们真是最为无知的,但无知最快乐。他们也无需知晓热闹背后的暗潮涌动,更无需知晓战争兴许即将来临,他们只需享受这片盛世。
只是盛世从来都是最难的,难以开建,也难以维持。
赵世碂握紧缰绳,身置这片热闹当中,也终于将自己的情绪缓慢调节好。他不应该太过依赖于上辈子的那些记忆,这辈子早就不一样了。多少暗潮涌动,多少战争来袭,他都不该为之郁卒。
上辈子,那样的他都能登基,这辈子他也能护住赵琮。
总归他陪着赵琮站到最后一刻。
他将缰绳一拉,正要往金明池行去,却瞧见前方的洇墨。
洇墨似是等他已久,见他过来,立即高兴地往他跑来,站在马下,仰头看他:“郎君!您可回来啦!”
“又出了何事?”
“……嗯。”洇墨有些犹豫。
赵世碂索性翻身下马,自己牵着马,与洇墨边走边说。
有道是柳暗花明又一村,赵世碂也算是亲身体会了一回。
孙筱毓留下的乳母暗自回到开封府,也不敢去其他地方,只按孙筱毓的说法,去赵府找赵世碂。赵世碂不在,她什么话也不说,只说自己是孙大娘子的乳母。
赵世碂眼睛一亮:“人在何处?”
“在马车上呢!婢子带着她,就在这儿守着郎君回来!”
赵世碂立即去马车见那位乳母,乳母有些怕,但好歹将话说完整,讲了赵廷为何要带着孙筱毓离开宋州。自然,这些话全是在孙筱毓的立场上,不过赵世碂终于抓到一丝线索,他问道:“传信给赵廷的是什么人?”
“郎君,婢子不知,咱们娘子也不知。只是听起来似乎是个厉害人,从开封府来的!”
“他们到底去向何处?”
“十郎没说,但娘子说了,只要有机会,她便会传信于婢子!大娘子当初有个宅子,是太后娘娘送的,房契在,在……从前的孙府里,是以十郎君不知道,婢子打算日后就住在那处等信。”
“你与我去见陛下。”
“啊?”
赵世碂将那位乳母一同带至金明池。
端午的休沐已过,赵琮却还未回宫中,大臣们每日有事皆来金明池。
大臣们知道那日发生的事儿到底有碍皇家颜面,只当陛下是为此而不痛快,所以暂住此处,倒也没往其他地方想。
初时,赵琮心事的确很重,但当他把样样事情摊开来过了几遍,便发现其实还未到真正担忧时。他此时心态很平和,每日均与臣子们议该议的事。
赵世碂回来的时候,赵琮正跟户部的人说话,若真要打仗,银子就要省着点花。赵琮也不想令人恐慌,毕竟如今看起来,天下太平着呢,他只说要从西夏换更多的马,怕银钱周转不过来。
陛下很是注重骑兵,人人皆知。
户部的几位官员昨日已一同核对了账目,今日答起话来便十分地稳妥,只说陛下放心,养马之银钱,足够得很。
赵琮又问:“淮南东路的盐本钱补发得如何?”
侍郎赶紧道:“陛下请放心,款早已拨下,且这一回,臣派了人亲自去发放盐本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