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琮越发觉得钱月默有意思,他伸手:“既如此,朕瞧瞧。”
钱月默起身,上前将盒子递给他,两人的手一点儿没碰到。钱月默姿态优雅,将盒子递到赵琮的手中,便又坐了回去。
赵琮轻松地打开盒子,盒底垫着红色丝绸,其上静静躺着一块白色的玉佩。赵琮伸手拿起那块玉佩,看了眼,没觉出什么不同来。他再反过来看,找了会儿,在面上瞧见一个很小的刻字:凉。
若赵琮没记错,西夏有个皇子,名叫李凉承。
具体排行第几,他实在是记不起来,这位李凉承在西夏的境况,大约也就比赵十一在魏郡王府好上那么一些些。
玉佩被他握在手中,可他生性体凉,未能将玉捂暖。
他沉默许久,看向钱月默,笑问:“淑妃何时过生辰?”
“陛下,妾的生辰在十月里,十月初九。”
“待到那日,朕为你大办一场。”
钱月默受宠若惊地跪下行礼:“多谢陛下。”
“起身吧。”赵琮将那块玉佩放回盒中,“朕还有事要处理,便不再留你。”
“陛下也当小心身子才是,天气渐凉。”
“你的心意,朕已明了。这份心意,你与朕知晓就已足够。”
钱月默羞涩地笑,并应“是”。
看到她羞涩地笑,赵琮莫名地想起他每次在孙太后那处羞涩微笑的场景。
赵琮令染陶亲自送她回雪琉阁,染陶身后跟着两列小宫女,每人手中均捧有锦盒与布料,盒中是首饰、头面,另有花瓶与各色摆件,布料均是新贡进宫的,在正午的阳光下泛着温柔却又耀眼的光芒。
一行人走得招摇,整个后宫的人都瞧见了。不出半个时辰,所有人都知道最受宠的果然还是陛下当初亲自点的淑妃娘子。娘子得进福宁殿不说,还待了那么久,更是染陶亲自送回来的,还得了那么多好东西!
染陶走后,飘书不解问道:“娘子,您与陛下说了些什么?为何不留在福宁殿?陛下予您这般多的东西,可见心中是有您的。您又何必——”
钱月默却是舒坦地坐在榻上,进宫这些日子来,终于放下心来。
陛下是君,她不敢去猜测陛下的心思。但到底,她是能为陛下所用的,只要能为陛下所用,那便已足够。今日这些赏赐,足以帮她站稳脚跟,更别提还有她的生辰。她想,往后还有更多。
她也未给飘书解释,但她觉得,这样很不错。
她这个身份,不得不进宫。进宫做秀女,也是有专门的姑姑给她讲过男女之事。她一直颇难接受,本陌生的两人,为何要行那事?如今,不用再那般做,而她又能自保,且在宫中还不错地过下去,这样很好。
钱淑妃得宠,隔壁嫣明阁中的三位美人,有两位看起来是无大志向的,无甚反应。那位送过汤但未能成功的戚娘子却是气狠了,要砸室内东西,被宫女拦住,劝道:“娘子,咱们屋里东西,上头都是有记录的,不能砸,您——”
这话说得戚娘子愈发气不过。
她父亲只是知县,根本不敢跟钱淑妃比。可是人心便是这样奇怪,越比不过,越是要比。她长得也很美貌,为何不能得陛下宠?
只要陛下看过她一眼,定然会喜爱上她,也会给她赐那些华美的布料与首饰。
钱月默走后,赵琮却依然坐在厅中的高椅上,他又从盒中取出那块玉,并一直看着。
此时不如他从前生活的年代,无科技也无互联网,即便大宋有细作在西夏,传信回来,总得要些时候。除非是他这种登基六年也未能亲政的长久性新闻,能被人久久记住外,很多突发性的事件,他是无法立即知晓的。
跟何况,如今大宋的信息汇总全部掌握在孙太后手中。
他暗自琢磨,虽还未亲政,但这些应当都准备起来。
那么这位名叫李凉承的皇子,拐到钱月默那处送了这么个玉佩是何意思?这是幸亏钱月默是个聪明的,若是个不甚灵光的,定然也不把那羊毛织品放到眼中,兴许一辈子都不会打开那个盒子。即便机缘巧合,打开盒子,看到那玉佩,不仔细瞧,谁又能瞧见上头那个“凉”字?
李凉承就那么确信钱月默能刚好将盒子送到他这处?
可见这个李凉承也是心思缜密之人,每一环都已考虑到,而他定当还有后招。
一般被派去国外的使官,均是国主的亲信。这西夏的亲信既然帮李凉承递东西,自然就已不是那真正的“亲信”。李凉承不仅心思缜密,更是有些能力的,还能早早将使官收拢过去。
一个有能力,有心机且又不受宠的的属国皇子想要与他搭上关系,为了什么?
为的无非是那几样。
赵琮轻笑,想罢,他将手掌盖到桌上,放开那块玉佩。
他正愁没人好派去西夏呢,毕竟他的亲信还太少,人手不够,如今就有人自动送上门来。
这个细作,可比孙太后的细作厉害多了。
且无论如何,西夏的使官定然还会来求见,亦或通过其他法子,与他联络。
好歹是他们有求于他,他急什么?
“福禄!”他站起身。
“陛下!”福禄赶紧从门外走进来,抬头见陛下一脸轻松,他心中也一松。
“伺候朕换了衣服。”赵琮回来后,朝服还没换呢,光顾着想事情。头上的冠格外重,压得他头疼。
“陛下可要去池子里头泡个澡?”
“还有事要忙,晚些再说。”
“是。”福禄低头。
“你将桌上那块玉佩收起来,收好了,放到朕的书房,右侧的那个小格子中,锁上。”
“是!”福禄手快地帮他脱衣服,边道,“染陶还未回来。”
“许是被钱娘子留下说话。”赵琮笑,张开双臂,再任福禄给他穿上料子绵软的衫袍。
福禄瞧他脸上满是笑,便也笑道:“陛下今日格外高兴。”
赵琮点头,依然笑,说道:“自然。”
自然是高兴的,见了使官,得了吹捧,看了戏,还与淑妃成功会晤,又能与西夏细作谈笔买卖,多好的一天。
“陛下今日可累?”
其实赵琮气色很好,今日又不用去坐那么些个时辰的马车,就在宫中与人说话罢了。福禄也瞧在眼里,却还是不免问了句。
赵琮摇头,再令福禄将他的发髻解开,黑发散了一肩膀,福禄拿起梳子小心为他梳头。
头顶穴位多,福禄梳头有些本事,赵琮很舒坦。
他渐渐闭眼,室外传来的脚步声,令将要睡着的他又立即睁开了眼睛。
第46章 他不要面子的吗?!
来人是赵十一, 他绕过隔窗, 正走进来。
赵十一在他殿中待久了,众人早已把他当做福宁殿中人, 陛下又宠他。便是内室也随他进, 自然也无宫女提前通报。
赵琮回眸看他, 他有些困顿,眼睛半眯。
赵十一暗想, 到底是累着了。
赵琮问他:“怎的没去午睡?”因困顿, 赵琮的声音有些绵软。
赵十一难得十分听话,也未有什么不满, 他坐到了赵琮面前的榻上, 继续看福禄为赵琮梳头。
赵琮挥手:“你下去吧, 朕与小十一说话。”
“是,陛下要歇息时,叫小的进来。”
赵琮点头,福禄将换下的朝服郑重地捧在手中, 走出了内室。
内室中又是只有他们两人, 赵琮还坐在椅上, 困顿得不愿动。他手肘撑着桌面,手掌半托脸颊,再看榻上坐着的赵十一。这么一看,愈发觉得赵十一有些不对劲,这位小朋友的眸子居然莫名地闪了起来!
不待他细想,赵十一竟然从榻上起身, 坐到了他的对面,并伸手拉过他另一只未托住脸的手。
赵琮一困便浑身无力,手掌也很绵软,他眯着眼,低头看赵十一写字。
赵十一写了“淑妃”二字。
赵琮知道他们俩今天碰上了,他点头:“她如何?”
赵十一再写:美貌。
赵琮半眯的眼睛立刻睁开了,这小子不会看上钱淑妃了吧!他才几岁啊!哪个正经的才十一岁的小郎君,就知道夸小娘子美貌?
赵十一还要再写“福气”二字,他难得想调侃赵琮。
偏偏赵琮以为他小小年纪不学好,他直接将手收回,脸一板,对赵十一说:“别装。”
一听这话,赵十一忽然便有些僵硬。这话是什么意思?赵琮一直都知道他在装?赵琮在玩他?!
赵琮严肃道:“朕知道你听得懂话,就是不说话。你可得听仔细了,你才几岁?不许想这些乱七八糟的!”
赵十一的脸立刻便红了。
亏他以为自己暴露了!
再者,赵琮胡乱说什么呢?!
他上辈子那么多美女收在后宫中,忙得都无空闲去看一眼,哪会在意一个钱月默!
“不能不学好,你得学点好的!”赵琮还在教育。
赵十一生气地低头,亏他好心,午觉也不睡,特地来夸赵琮的妃子。
赵琮知道,在这个时代,贵族家的小郎君们,大多十二三岁便有丫鬟引导人事,这是常见的现象。便是他,若不是身子实在不好,以及孙太后不愿意让他接触那些,他也早有宫女教他“睡觉”。
可他以为,男孩子,不能过早接触那事,终对身子不好。
他就是亏在身子骨上头,否则哪还有孙太后的事?
赵十一从小便过得苦,如今既矮又瘦,如何能耽溺于那样的事情之中。
赵琮也难得这般严肃,赵十一抬头再看他一眼,倒觉得赵琮严肃的样子还挺能唬人。
赵琮伸手点他的额头:“朕知道你都听得懂!你自己说,错没错?”
赵十一的脑袋往后缩去,赵琮往前探了探,再点:“你还往后退,你说,你错没错?”
赵十一气不过,他不要面子的吗?!可他又不能真打赵琮的手,只能点头。
“既知自己不对,就需改正!待你长大,朕会为你赐婚,在这之前,你一点儿都不许乱想,听到没有?”
赵十一心中觉得窝囊,可赵琮气起来真的怪有气势,他只是个“傻子”,只好再低头。
“你如今正是要多读书的时候,今日朕给你留的那些,你都得好好读。”
赵十一索性又在他手中写:笔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