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帅家的这个小少爷被娇惯久了,即使从军之后也都是在后方混日子,大概从来都没想过还会有这样的事情存在。
中校居高临下地望着他,语气冰冷,隐隐显出严厉:“如果真到了不得已的时候,你或者我,我们每个人,都是可以牺牲的。明白吗?”
面前的青年向后稍一瑟缩,失魂落魄地低下头,终于不再开口。
看着似乎是被吓坏了的青年,中校皱了皱眉,终于还是压低了声音快速开口:“只要你能熬得过去,等到这次任务过后,你会被授予银鹰勋章。到时候你就可以退役,平平安安地回去。听明白我的话了吗?”
这也是元帅最后想出的办法,等到被接出来之后,克雷格就会因为无畏英勇的表现而受到嘉奖,得到银鹰勋章,就可以顺利退役回家了。
青年像是有些没听懂他的话,怔怔望了他半晌,才终于垂下头,声音低哑:“我知道了……”
总算完成了任务,中校一刻都不愿多待,将一枚用于求救的信号弹扔进他怀里,就转身快步离开。
门不轻不重地响了一声,脚步声已经远去。
苏时又坐了一阵,才站起身,缓步走到窗边。
潜入的行动是完全绝密的,为了不引起虫族的警惕,他们不能操控机甲,只能依靠干扰剂来屏蔽虫族对他们的感知,暂时隐蔽在虫族领地中的一桩破败民房里。
他们的任务没有确定的时间,一切都要根据另一边的营救进度来决定。只有等到另一边顺利得手需要突围,才是他们冲出去送死的时候。
窗外是已经破败的人类建筑,虫族不会费心去维护,早已经斑驳得不成样子。
天色已经黯淡下来了,造型可怖的虫族四处穿梭,透着慑人的寒意。
根据上个世界的经验,他有充分的理由相信——这一次他的老朋友大概宁愿直接给他打经验点,也是不肯再女装一次,友情客串那位虫族女皇了的。
苏时不由惋惜,手中的信号弹转了转,就随手扔在角落里,缓步回到了地下室。
地下室虽然闷热憋屈,却相对更加安全,队员们都在下方进行修整,夜里休息也必须要回到下面才足够稳妥。
才走到门口,他就敏锐地察觉到了里面不对劲。
克雷格所带领的小队加上他一共有五个人,除了他之外,剩下的人应该都在这间地下室里。
苏时的精神力要比克雷格本身高出许多,轻易就能察觉得到里面刻意压低的呼吸声,却依然仿佛全无所觉,抬手推上木门。
下一刻,凌厉的劲风已经朝他颈间狠狠袭来。
有百分百会被听墙角的特效,刚才的对话估计已经被听了个彻底。苏时并不意外,顾及着自己的人设,收敛了动作没有着力反抗,只勉强挡了挡就被掐着脖颈按在墙上。
砰地一声,门已经被人关死。
高壮的青年死死扼着他,眼里几乎喷出火来:“那个中校和你说,叫我们去送死?”
苏时咳了几声,吃力地抬手卡住他的手臂:“是他说的,我不知道——”
“可你现在已经知道了,他们还说要给你勋章,我也听到了。”
屋角的瘦小青年站起身,盯着他低声开口:“我的精神力有窃听的特效,不是S级以上的精神力都没办法屏蔽,你们说的每一句话我都听得清清楚楚,说谎是没用的。”
还真是个帮自己背锅的好能力。
苏时心底颇觉欣慰,手上的力道却越来越弱。眼看着他已经要被掐昏过去,一旁戴着眼镜的青年才终于出声:“杰克,下手轻点儿。他毕竟是我们的长官,要是他出了事,我们也都得跟着没命。”
“可是保罗——他们甚至想拿我们去当炮灰,叫我们去替他们吸引虫族!”
高壮青年含怒回身,语气越发激烈:“我们当兵到底是为了什么,是为了做炮灰吗?都是一样的军人,一样的执行任务,凭什么我们就要送死!”
“我当然不想送死,谁都不想。”
保罗是队里的副队长,现在还只是准尉。却因为克雷格几乎没有任何作战的经验,大部分的时候都是由他来发布命令,众人也已经习惯了听从他的指挥。
这次的任务处处都透着蹊跷,明明说是叫他们来参与夺还行动,却到现在都没有叫他们看到要夺还的东西是什么。他心生疑虑,叫汉克始终关注着克雷格的动静,却没想到居然听见了这样叫人心寒的内容。
他们当然不介意为了国家和人类战斗牺牲,可这样被人当做炮灰,依然叫他们难以承受。
保罗扶了扶眼镜走过去,按着杰克的手臂叫他放开,看着克雷格跌坐下去咳喘不止,耐心地半蹲在他身前:“我们不想送命,克雷格少尉。有些事需要你帮忙,你愿意配合我们吗?”
青年急促地喘息着,眼里应激地流出生理性的眼泪,叫原本清秀的面庞也显出了几分狼狈。
他抬起头望向眼前的副队长,瞳孔里光芒稍眩,隔了片刻视线才渐渐清晰,胸口起伏一阵,终于轻声开口。
“好……我会配合你们的。”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的语气居然少了一贯的怯懦犹疑,反而一字一顿说的格外认真。
保罗隐约察觉到了他的异样,却没有深想,只是点点头起身,走到桌前:“我们得尽快想办法。他们一定会监视我们,如果贸然撤离,他们一定会想尽办法叫虫族注意到我们,到时候还是会被追杀……”
几个队员精神一振,纷纷围过去,只剩下克雷格依然靠坐在墙角,目光静静落在众人身上。
没人知道,克雷格自己其实根本就不想服从这样的命令。
他只是生性内向胆小,却并不迟钝。他心里很清楚,这样的安排无异于叫他临阵脱逃,抛下自己的下属独自逃生,是军人最引以为耻的选择。
苏时这一次的任务,就是【背负部下的误解,完成“夺还”任务,把所有人活着带出去】。
而这里面的“所有人”,却并不包括他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
苏时:好像忘记了什么0v0
#沉迷背锅#
#抛夫弃子(大雾)#
第116章 勇敢的懦弱者
对这道冷酷命令的怒气, 也难以避免地牵连到了克雷格身上。
在队员们看来, 无论克雷格怎样解释, 他也无疑和上面那些人一样,都是要拿他们当作炮灰的。
苏时靠在墙角坐了一阵,等呼吸和心跳都渐渐平复, 起身打算去门口看看情况, 却忽然被保罗在身后叫住:“等一下。”
迅速回归角色, 苏时轻轻打了个激灵,回转身望向保罗, 眼里闪过一丝不安。
军队中是不会对胆小内向的人有额外宽容的,作为指挥官,这样优柔寡断的怯懦性格无疑更叫人头痛。
保罗微蹙了眉看着他, 最后一丝耐心也散尽, 微沉了声音开口:“少尉,请把你的智脑共享打开, 我们要确定你不会和军方通风报信才行。”
“我不会——”
克雷格的脸色瞬间涨红,急声开口想要否认,迎上他的目光, 终于还是沉默下来,抬手覆上腕间的智脑。
保罗寸步不退, 依然抱着手臂注视着他。
和他们这些职业军人不一样, 克雷格只是来服兵役的, 因为精神力在A级以上,所以直接接受了机甲操控的培训, 获得了少尉的军衔。
按理来说,这样的人只是来下级军团中锻炼战斗意识的,早晚都会进入核心军团,操纵高级专属机甲同星际虫族进行真正的战斗。而不是像他们一样,只能操纵普通的制式机甲,甚至不得不和地面的虫族凭借肉体厮杀。
可惜他们的这位少尉,似乎锻炼得一点都不成功。
青年低着头拆下智脑,开放了权限直接朝他递过去,脸色重新苍白下来,眼角却已经隐隐泛红。
平心而论,面前的青年确实很斯文清秀,可惜军中并不崇尚这样的单薄瘦弱,虫族也不会因为长得好看就不吃他。
保罗在心底无声惋惜一句,面上依然沉得不动声色,将他的智脑同每个人都连接了共享,才又还到他手里:“我们只是不想被当成炮灰——克雷格少尉,如果你不给我们添乱,我们也不会难为你。我们相安无事,熬过这次任务就一拍两散,明白吗?”
克雷格没有答话,一声不吭地接过智脑,转身走上台阶。
一个胆子小的指挥官虽然麻烦,却也多少有些好处,至少遇到这种时候,还不至于太担心他会有胆量去告密。
保罗没有再多理会他,回到桌前,示意众人都聚拢过来,开启了智脑的精神屏障。
*
回到地上的屋子里,苏时来到窗边,查看着外面的情况,心里渐渐沉下来。
天色暗下来了,夜行的虫族开始出没。没有人类维护的城市设施早已停止了供电,黑漆漆的夜色里,变异的虫族在他们藏身的屋外四处游荡,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发现他们的存在。
危机四伏。
干扰剂的效果毕竟有限,他们不能在一个地方停留超过三天。在这里已经是第二天了,最迟等到明天一亮,就要去寻找新的隐蔽地点。
手腕上的智脑滴滴响了几声,提示着他的智脑已经被不止一方开启了监控。苏时没有在意,顺手关闭了音量提示。
有系统的备用功能在,他并不需要依赖外设智脑,开放权限不会对他造成什么影响。更需要他仔细考虑的,还是怎么才能把众人活着带出去。
地下室里,队员们还在讨论着自救的方案。
智脑自带的屏蔽可以隔绝A级巅峰以下的所有窥测,原来的克雷格精神力只在A级稍高些许,不能穿透智脑的屏蔽,可现在换了苏时,队员们的讨论声却清晰得像是就在耳边一样。
苏时分神听了一阵,无声地轻叹口气,就把精神力收了回来。
他们是第一次执行潜入虫族的任务,没有突破虫族占领区的经验,队员们还是把整件事想得太简单了。
虫族的攻击是毁灭式的,除非能够不引起虫族的主意,就像他们潜入时那样暗中行动,说不定还能有活着出去的机会。
可这次的任务核心是“夺还”,虽然不知道要抢回来的东西是什么,但一定非常重要,甚至会引起虫族的疯狂反扑。
在爆发的虫潮面前,人类根本无法硬抗。像中校所说的那样,叫一部分人去吸引虫族的注意力,就成了叫更多人活下来的唯一办法。
总要有人牺牲。
正出着神,脚步声忽然在他身后轻轻传来。
苏时回过身,借着窗外偶尔晃过的虫族尾灯看清来人,低声开口:“卢克,有事吗?”
在地下室里,卢克是唯一没有和他对峙的人。原主的记忆中,对方对他的态度似乎也比旁人更缓和些许,克雷格也一直都把他当成兄长来尊敬。
“他们叫我来看着你,免得你偷偷和什么人接头,把事情说出去。”
卢克答了一句,过去把窗帘拉上,在角落的沙发里坐下,将一枚微型灯珠点亮放在桌上。
暗淡的光芒照亮了一小片黑暗,总算叫屋子不再那样漆黑一片。
苏时走过去坐下,卢克把端上来的咖啡放在桌上,又把饼干递给他。
“谢谢。”
目光落在一成不变的咖啡上,苏时心下微动,温声道了句谢,拿过饼干撕开包装。
卢克的目光落在他的手上。
那双手的手指瘦削修长,指尖稍使些力气,就连最后一点因为低温透出的血色也看不出来,无瑕得像是完美的艺术品。
像是隐约察觉到了他的目光,那双手不安地向回收了收,青年微抿了唇望着他,眼底显出惯有的不安茫然。
“我在想,你的手该是双弹钢琴的手。”
迎上克雷格的视线,卢克缓声开口,身体放松地向后靠去,眼里显出淡淡怀念:“我上大学时学的是美术,见过音乐系的学生,他们弹起琴来,那双手就和你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