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晓楠跟在他后面,在心里啧啧称奇,这民警除了一开始见到他们时的哈腰弯背一脸陪笑,这后来说起话的词都一套一套的,有点意思。
“哎,还没问你叫什么名字呢。”俞晓楠问。
民警回过头,一脸受宠若惊:“领导问我名字?我是不是要发达了?我叫雷钧,雷霆万钧的雷钧。”
“雷警官。”俞晓楠被他夸张的表情语气逗得呛了下,继而忍着笑端着脸点了下头,“嗯,继续带路吧。”
距离发现尸体的地方还有一小段距离,脚下的路并不好走。不过三位都是警察,走这种路实在是小意思。
只是苦了宋不羁。
宋不羁作为一个非普遍意义上的宅男,几乎没有走过这样难走的路,时不时被露在外面的树根、石块啊之类的绊倒一下什么的……这已经很辛苦了。
而更令人觉得要命的是,透过繁茂交错的枝叶透射进来的阳光。阳光在土地上落下了一块块光斑,十分好看,然而小树林里没什么风,实在是闷热极了。
才走了短短一段路,宋不羁额头、身上就出了汗。他有千万种冲动,想回家。
然而他忍住了。
前面走着的三人已经停了下来,他们到达目的地了。
第65章
斑驳的阳光照射下来,刚好在前面那块地上投下一个光圈。
雷钧指了指那光圈,说:“就是这里。”
夏霁蹲下身,看着那原本放着尸体的地上。
雷钧也跟着蹲了下来,他说:“昨天接到报案后,我们在这附近调查了一遍,没发现什么线索。”
俞晓楠双手叉腰,朝四周环视了一圈,说:“也没有人进来出去的脚印?”
“没有。”雷钧说,“前天我们这下了一整天的雨,估计尸体是前天之前弃的,雨水把脚印冲没了。”
脚下的土地确实不干,看得出是刚下了雨不久。宋不羁微微抬头,目光在周围高大的树木上扫过。
树木上也有斑驳的光圈,热,实在是热。
宋不羁随手抹了一把额头的汗,只觉得全身上下黏糊糊的。他看着那些树,甚至升起了附身到树上的冲动。
——附下身,再读取读取树的记忆,不就能知道当时这里发生了什么事吗?
但是……
宋不羁叹了口气。他答应过纪律,不再随便乱使用能力,尤其是读取记忆所附物的记忆。
当时读取马路记忆所带来的后遗症确实严重,大约把纪律吓坏了。其实宋不羁心里也有点后怕,这若是一个弄不好,自己不是恢复不了,就是被庞大繁复的记忆弄得精神失常吧。
万幸最终没什么事。
“这是什么?”
这时,俞晓楠的声音突然响起。
她蹲在一个树前,这棵树距离尸体被发现的地方有两三米的距离。她戴着手套的右手上捡起了一个小小的什么东西。
宋不羁眯了眯眼,他站得有点远,有点看不清俞晓楠手上的这是什么东西。
手里的东西被俞晓楠转了转,刚好对上阳光,便反射出了光。
“扣子?”夏霁已经走了过去,低头看向俞晓楠手中的东西,又说了一遍,“扣子?”
雷钧也走了过来,说:“扣子没什么稀奇的吧?”
俞晓楠嘿嘿一笑,下一秒突正了神色,说:“扣子是不稀奇,谁都有可能掉在这。但是——”
“但是这扣子很像今天刘文韬身上穿的那衬衫上的扣子。”说这话的是宋不羁。
他也走了过来,从俞晓楠手上接过那扣子,上下翻看了一下。
“没错!”俞晓楠说,“刘文韬身上穿的衬衫,它的扣子和这一颗很像,至于是不是一模一样,就要去对比看看了。”
“等等,两位领导——”雷钧还是称夏霁和俞晓楠为领导,“你们不会真怀疑是刘文韬掐死了他老婆吧?”
夏霁淡淡地说:“有这种可能。”
“可是——”雷钧好像百思不得其解,“刘文韬在我们这片区域还算有名,他不爱交际,一心扑在研究上,对老婆很好,大小事情据说都是老婆做主。对了,他老婆生不出孩子,刘文韬也全然不在意,没有因为这个而疏远他老婆。也是因为这事啊,在我们这传开了,大伙儿都说刘文韬是个好男人——这样的人会杀死他老婆吗?”
“人心叵测。”夏霁说,“我们不能放过一丝可能。”
“没错。”俞晓楠把那扣子放进了物证袋里,说,“知人知面不知心,被传得这么好,谁知道关起门来他是不是也这样。而且还有个词叫激情杀人。”
“激情杀人……”雷钧挠挠头,“刘文韬听说性子温文尔雅……”
说了一半,他又没再说下去。激情杀人,还是有可能的。
几人不再说话,继续在小树林里勘查。
小树林的地面上多是石块、掉落的树叶等杂七杂八的玩意儿,几人一起蹲在地上,一寸一寸地翻。
——虽然派出所民警昨天傍晚就已经勘查过,但是人都会有遗漏。夏霁他们还是要再勘查一遍。
宋不羁没有跟他们一起蹲着,他现在哪哪都热,他有种直觉,他们在这里不会再找到什么。
但是这种直觉说给纪律听听就算了,说给夏霁他们听,他们也不信吧。
他是来看看尸体,看看尸体身上有没有什么异样的。比如“M1”。
但显然这一趟他怕是要白走一趟了。他连正常地靠近那尸体都做不到,还不如等白卓的尸检报告呢。
宋不羁忍不住想,纪律是不是太看得起他了。
他站在树林间,周围树木林立,突然犹豫自己是不是应该再去看眼尸体。
就在这时,他的目光倏地一凝,看向某棵树的树干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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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律留在了局里,他刚从局长办公室出来。
梁局也认为今年命案发生得有些频繁,特地把他叫了上去谈话。
谈话内容无非是梁局的隐忧,以及对他寄予的厚望。
“是个犯罪团伙。”梁局说这话时,眉头的皱纹紧得仿佛能夹死苍蝇。
“从二月的冰箱碎尸案开始,到三月的欧杰被杀案,再到现在现在四月的不知名女尸。”梁局说,“他们很可能以月为单位作案。”
纪律也考虑过这种可能,但他却不赞同这个想法。他说:“高彬并不像犯罪团伙的人,至少在当时并不是。他杀人碎尸,更多是临时起意。至于欧杰被杀,我认为卢浩才也是临时起意,极有可能是欧杰当时听到或看到了什么。”
梁局对于纪律的分析不置可否,他锐利的双眼折射出精光,说:“不管怎么说,既然两起案子都出现了‘M1’,那肯定有某种关联——再好好审下高彬,让他把知道的吐出来。”
高彬如今被关在看守所里,他们已经去提审了几次,但次次都无功而返。
纪律离开局长办公室前,转身关门时,蓦然发现梁局的两鬓不知何时更白了。
他抿了抿唇,一言不发地走出去。
梁局今年有五十二了,在警察这个岗位上兢兢战战大半生,投入了所有的精力,如今还要过了半百的人操心案子,纪律心里不太舒服。
梁局可以说是他的偶像,这条路上的指明灯。他决定来花城,也是和梁局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某种意义上,梁局就像是他的父亲一样。
纪律走回办公室,把谢齐天叫了进来。
“小谢。”纪律开了个头,却没有继续说下去。
他站在桌前,拿着茶杯的手顿了顿,沉静的双眸定定地看了谢齐天好一会儿。
谢齐天被看得有些莫名,他奇怪地唤了一声:“纪队。”
纪队收回仿佛要看透人心的视线,说:“帮我做件事。”
谢齐天:“纪队您说。”
纪队把桌子上折叠起来的一张纸递给他,说:“平时多注意下这些人。”
谢齐天看着纸上的名字,神色一凛:“纪队,这是……”
纪律打断他:“名字记住了吗?”
谢齐天点了下头:“记住了。”
纸被抽回来,放进碎纸机里碎掉了。
谢齐天揣摩了一番纪律的心思,压低了声音道:“纪队是怀疑有内鬼?”
最后两个字被谢齐天压得极低,不注意听完全听不出他在讲什么。
纪律几不可见地点了下头:“对。”
从二月的简为源被杀开始,纪律就有种被盯上的感觉,好像背后有那么一个人,一直在注视着自己,注视着这案子。
显然这个人不是高彬。
他想,这个人应该是在简为源脚踝上纹上“M1”标记的人。这个人藏在暗处,又在他们前去高彬老家前,在高彬的旧书桌上写下了“M1”。
——这个“M1”的标记很新。后来纪律请人仔细研究过,就写于他们去之前。
这藏在暗处的人显然是确定他们要去高彬的老家,故意留下了这么个崭新的标记——是挑衅。
纪律怀疑,要么他们局内部有人透露了自己的行程,要么就是这人极其熟悉警察的办案流程,曾经或者现在是体制内的。不管是哪一种,都和警察有关系。
而后来,卢浩才失踪。他像是得知了警察会在某一时间段去抓捕他似的,刚好在DNA对比结果出来前离开了。
纪律不愿怀疑局内的同事,自己的队员们,但一切都太巧了。他不想多疑猜忌,但连宋不羁那种说不上原因的强烈直觉都怀疑他们局里有内鬼……必须得查出这人是谁。
谢齐天没有多问,但稍微一想也明白了几分。
他郑重地带着秘密任务离开,办公室里又恢复了安静。
窗外太阳猛烈,纪律看了一会儿,心里担心起宋不羁。
要他跟着去现场,不仅仅是关注死者是否有什么异常,还有……夏霁和俞晓楠。
两个小时后,死者王余的尸体被带回了市局,白卓进入了验尸模式。
宋不羁、夏霁和俞晓楠三人也告别了雷钧,从派出所启程回市局。
回去的车上,所有人的脸上都分外严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