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恪之前啰里啰嗦地说话时,发动机一直在响,江予夺想仔细听一下判断距离和位置都因为他在说话而没能成功。
现在楼下已经没有人也没有车了。
江予夺趴在窗台上又看了一会儿,这个高度的老北风刮起来,他有点儿扛不住,于是缩回屋里,把窗户关好了。
其实这会儿他有点儿困,但是他很清楚自己要是躺下,也不可能睡得着。
那辆车拐出来的时候开着大灯,这种天气里在市区开着大灯,简直是在向人高调地宣布我就是来撞人的。
江予夺现在唯一不能确定的就是这车要撞的是谁。
是他还是程恪。
如果目标是他,那他待在程恪这里也会给程恪带来麻烦,但如果目标是程恪……他不相信任何人能在程恪真的有危险时能比他更了解对手。
江予夺搓了搓脸。
他守在这里是最好的办法了。
只是这些话他没有办法再跟程恪说,任何有关的内容他都不会再跟程恪说了,程恪跟陈庆不一样,程恪在这些事上,并不相信他。
时间是过得很快的,在你习惯了以某种方式度过的时候。
比如现在这样。
江予夺坐在沙发上,没有玩手机,也没有看电视,就这么坐在黑暗里,听着四周的动静。
他能听见很远的街上传来的喇叭声,能听到后面某栋楼里有人在唱歌,再静一些的时候还能听到雪落在窗台上的声音。
在这些声音里寻找安全和不安全。
时间几乎已经不存在。
一直到听到阳台那边的楼下有人踩在雪地上的声音,江予夺才动了动,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差五分钟三点。
他站了起来,很轻地走进了卧室。
程恪如果不是这会儿还没睡着,根本不可能发现江予夺进了卧室,确切地说,就算没睡着,他要是没睁着眼睛,也不可能发现江予夺进来了。
江予夺的脚步轻到完全没有声音,而且屋里铺的木地板,有时候踩上去会有声音,但江予夺一直走到他脚了,地板也没有发出过任何声响。
呼吸也轻得听不见。
程恪不受控制地想起了很多鬼片儿……
不不不,这套房子江予夺以前经常来,以他那种异于常人的小心谨慎的习惯,他应该知道踩在哪些地方不会有声音。
程恪有些紧张,他在黑暗里盯着江予夺的身影,琢磨着如果突然被揍,自己应该从哪边滚下床。
江予夺并没有在床边停留,而是一直走到了阳台的推拉门边,轻而平稳地把门打开,迅速地闪出去之后关上了门。
程恪皱了皱眉,阳台是封闭的,也有暖气片儿,但比起屋里,还是非常冷的,他不知道江予夺这会儿跑阳台上去干什么。
但江予夺站在阳台上之后,就那么面对着外面的黑夜不再动了。
程恪也不敢出声,就也那么在黑暗里看着他纹丝不动的背影。
程恪扫了一眼床头的闹钟,已经二十分钟了,他感觉自己眼睛都快瞎了,困得泪流满面,但江予夺还站在那儿,他又不敢睡,担心会有什么意外。
不光是担心江予夺会揍他,也担心江予夺会不会……跳楼了?
就这么一直盯着,有那么几个瞬间,他迷迷糊糊里都觉得江予夺是不是已经灵魂出窍就剩下了一个壳了。
如果只剩下一个壳了……他是不是就可以过去放心地摸一摸亲一亲……
算了,就只有一个壳也没什么意思,不如去定制一个娃娃……
程恪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但是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外面的天还是黑的,看到阳台上的黑影时,他先是吓了一跳,心脏蹦得差点儿把舌头给顶出来。
想起来那个黑影应该是江予夺时,他猛的就震惊了。
床头的小闹钟上显示着时间,现在是半夜四点四十五分。
而如果他没有记错,江予夺站的位置和姿势,跟他睡着之前差不多。
他身体那点儿晕乎劲这会儿全都消失了,整个人都清醒了过来。
江予夺在阳台上就这么站了快俩小时了!
就算不打算跳楼,阳台的温度也能让只穿了一件长袖T恤的江予夺发个烧感个冒什么的了。
程恪实在撑不住,坐了起来。
下床的时候他为了不吓着江予夺引起斗殴,咳嗽了一声才站了起来,拿起睡衣的时候又抖了抖才穿上的,打开阳台门的动作也很慢,让推拉门发出了足够长时间的响声之后,才走了出去。
“尿憋醒了吗?”江予夺问了一句。
程恪猛地松了口气,会说话,而且是第一时间说了话。
“不是,就是半夜醒了看到阳台有人,”他缩了缩脖子,阳台的气温比他想象的要低得多,他抓着睡衣领口,“你要是想抽烟,屋里抽就行,没事儿。”
“我没抽烟。”江予夺说。
“进屋呆着吧,齁冷的,”程恪走到他身后,“你在这儿站多久了?”
“不到两个小时吧。”江予夺回答。
程恪有些吃惊在这种状态下他对时间的判断还能如此准确。
“不冷么?”程恪又问。
“还行,”江予夺说,“你去睡吧。”
程恪站着没动,他本来已经不打算再去探究江予夺到底怎么回事,反正他长这么大,忽略不计不去多想的事儿多到无数可计。
但现在,此时此刻,他实在有些忍不住了,站在江予夺身后问了一句:“楼下是不是有人?”
江予夺微微偏了一下头。
“是不是他们?”程恪又问,从没封严实的窗缝里灌进来的冷风让他有点儿哆里哆嗦的。
江予夺似乎是有些吃惊,回过头看了他一眼:“你是听到什么动静了吗?”
“……没有。”程恪如实回答。
“哦。”江予夺应了一声,又转头继续看着窗外了,“我就是在这儿站一会儿,你不用管我,我习惯了,站到明天晚上也没什么感觉的。”
程恪没说话,脑子里飞快地整理着,站在江予夺的角度。
其实很容易就能理清。
如果江予夺觉得“他们”在外面,而目标又是他自己的话,以江予夺的性格,今天晚上不会留在这里过夜。
而让他留在这里过夜而在这里一站两个小时的原因,是他觉得,正在屋里睡觉的这位大少爷有危险。
就像当初他会让大斌他们跟着他回家那样。
无论这件事可信还是不可信,有毛病还是没毛病。
江予夺在保护他。
程恪看着江予夺的后背,心里说不上来什么滋味儿。
只觉得颤得厉害。
心颤得手都跟着有些抖。
……也有可能是冻的。
程恪抬起胳膊,哆哆嗦嗦的仿佛下一秒就要打摆子了,用了能有三十秒,才从身后搂住了江予夺。
江予夺的身体猛地一绷,偏过头,好一会儿才出了声:“嗯?”
“我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儿,”程恪贴在他脖子后边儿轻声说,“但是我长这么大,第一次有人大冷天儿的不睡觉给我站岗……”
江予夺没说话。
“不知道该怎么说,”程恪皱了皱眉,说得很费劲,“没有人对我……这么在意。”
“那你,”江予夺顿了顿,“混得的确挺惨啊。”
“……滚!”程恪立马就感觉自己所有的感动都化成了渣渣,“你他妈不会说话就憋着,情商有没有一寸高啊!”
第38章
江予夺的体质的确是有些特别, 程恪搂住他的时候没有想象中搂住一个在阳台上冻了两小时的冰棍的感觉, 倒像是搂住了一个大号取暖器。
江予夺身上居然是暖的。
非常神奇。
这是让程恪在感动之情被他一句话击得粉碎之后也没有松手的主要原因之一,非主要原因是不想松手, 就想搂着。
当然, 这俩原因也有可能需要反过来。
不过这种在骂完一句之后在沉默中继续搂着人不撒手的行为, 是需要脸皮的。
程恪一直觉得自己脸皮在某些方面是挺厚的,在忍受“废物”这个头衔的时候, 以及眼下, 为了占点儿便宜的时候。
“你是不是练过什么独门内功。”他说。
“什么?”江予夺问。
“你不冷吗,”程恪问, “身上居然是暖的。”
“我一直这样, 陈庆说我是火体。”江予夺说。
“火体?”程恪笑了笑, “那你夏天是不是得果奔啊……”
“我冬天也果啊。”江予夺说。
程恪瞬间就想起了那天江予夺赤身果体开门的场景,顿时就觉得身上有些燥,跟要长痱子了似的。
这话顿时就接不下去了。
“你不冷吗?”江予夺问。
“冷。”程恪回答。
“那你进去睡吧。”江予夺说。
“你……别在这儿站着了。”程恪看了看外面,还是一片漆黑, 附近的居民楼都黑着灯, 只有远处的那些商业大楼还亮着灯牌,在黑夜里, 那样的光亮让人突然觉得很孤单,他下意识地收了收胳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