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房的消毒洗碗柜里其实分有不同隔层,但一般情况下没那么多讲究,顾晏却细心地将两人的碗勺分别放在了两个隔层里。
燕绥之看了一眼,当时没说什么,只催着顾晏赶紧回房再睡一觉,养一养药效。
他跟在顾晏后面上了楼梯,楼下厨房客厅的灯光随着感应一盏一盏地在身后熄灭。
走了几级台阶的时候,燕绥之觉得有哪里烧了点什么东西。他一时没反应过来,又走了几步,余光瞥到楼梯边的墙角时,才突然想起来——
之前收拾好放在那边的行李箱不见了。
他愣了一会儿,走回三楼才发现行李箱已经回到了自己房间。这下,他总算明白之前熬粥的时候,顾晏为什么不是从餐厅过来端碗,而是从楼梯那边过来的了。
燕绥之看了会儿箱子,忽然心里痒痒地起了点儿逗弄心思,不紧不慢地下到顾晏卧室门外,笃笃敲了两下门。
门并没有关严,敲了两下就自己开了。
顾晏正站在床边喝水,闻声转头看过来。
他身材挺拔,这样微微侧身时,衬衫牵拉出来的褶皱刚好能勾勒出手臂和腰腹间恰到好处的肌肉弧度,实在赏心悦目。
“这位顾同学。”燕绥之干脆倚着门上下扫了一眼,噙着笑意明知故问:“你什么时候偷偷收了我的行李箱?”
“……”顾大律师把玻璃杯搁在床头柜,一脸平静地矢口否认:“没有。”
“不是你,它难道是长了脚自己蹦上来的?”
顾晏淡淡道:“没有偷偷,顺手。”
说话间,他已经走到了卧室门边。
不过燕绥之本来也只是来逗他一句,没什么别的要说的,所以冲他抬了抬下巴道:“行了,洗漱一下赶紧睡吧,我上去了。”
顾晏垂着的手指微微抬了一下,似乎想做点什么或者说点什么,但是又略带顾忌地收了回去。事实上这一整晚,他都是这样,说话的时候会刻意微偏一点角度,哪怕在最冲动的时候,他都有注意到避免把发烧感冒传染给燕绥之。
这种细微的在意燕绥之当然全都看在眼里。
顾晏最终还是什么都没做,只是沉声说了一句:“晚安。”
简简单单两个字,燕绥之的目光却动了一下,似乎有一瞬间的出神。
也许是顾晏卧室里的灯光不太明亮,暗得刚刚好,也许种种细节让人心痒之余又有些别的说不上来的滋味,也许是因为那一句很多年没听人说过的晚安……
燕绥之看了他一会儿,突然弯着眼睛冲他招了招手,“低头,有话问你。”
顾晏按着门框下意识微微低头。
燕绥之道:“我可能不太擅长,将就着吧。”
“什么?”顾晏没反应过来,疑问了一声。
话音刚落,燕绥之就凑过去吻了他一下……
“你的老师体质还行,不至于这样就被传染。”燕绥之说话的时候,呼吸轻落在顾晏唇边,扫得人有些不耐。
顾晏微微偏开头,下一秒又转回来,拇指摩挲着他的下唇,呼吸交缠,然后更深地吻了下去。
第89章 理念(一)
上午,南十字律师事务所一楼,一前一后进门的燕绥之和顾晏在楼梯前碰到了菲兹小姐,她手里抱着两个摞在一起的纸盒,高过了她的头顶,摇摇欲坠。
她正蹬着细高跟,小心翼翼地往楼梯上迈,忽然从旁边伸出一双手,把箱子接了过去。
菲兹手里一轻,人还没看到呢,先夸了一通:“我的天总算来个人帮忙了,谢谢!这么好看的手我猜猜是谁……”
结果这话刚说完,就听见身后有人扭头就是一个喷嚏。
“顾?阮?”菲兹小姐闻声转头,就看到燕绥之和顾晏一人戴着一个口罩站在后面,而燕绥之正偏着头打了第二个喷嚏。
昨天夜里信誓旦旦说自己体质好得很的燕大教授,今天起床就被啪啪打了脸,俨然有了感冒的征兆,原因自然不必说。
偏偏菲兹小姐一脸讶异,哪壶不开提哪壶,“你怎么好好地也感冒了?”
燕绥之说话带着轻微的鼻音,听起来懒懒的,“不知道,可能是因为昨晚逗猫被咬了一下吧。”
菲兹小姐:“真的么?那得赶紧去打针啊。”
顾大律师在旁边默不作声地瘫了脸。
燕绥之余光瞥到,又要笑不笑地冲菲兹道:“假的,开个玩笑,只是不小心着了凉。”
薄荷糖凉气冲头,效果立竿见影。
顾大律师听不下去这种胡说八道,抬了抬手里的纸盒,问菲兹:“谁的?帮你带上楼。”
“十分前收到的特别快递,寄给迪恩的。”菲兹道,“可能是一部分案件要用的东西吧。”
“迪恩?”燕绥之疑问道。
这段时间里他在南十字律所大楼里呆的时间并不多,有几位律师只有一面之缘,名字和人都对不上号。
“3号办公室那位圆脸律师。”菲兹解释道,“实习生菲莉达小姐的老师呀。”
燕绥之点了点头,“他很少在办公室。”
菲兹这么一说,燕绥之就想起来了。菲莉达偶尔抱怨过几次,那位迪恩律师跟其他老师不同。
别的律师出庭或者出差,时不时会把实习生带上,尤其是实习中后期水平足够应付一些事时,基本是走哪儿带到哪儿。但是迪恩很少带她出去,交给她的事情都是在办公室就能完成的。
这段实习期到现在为止不算长,燕绥之已经出过几回差了,甚至还独立打过案子。洛克他们虽然没出过远差,但近处的看守所法院也跟着跑过至少一回。唯独她,至今只在整理卷宗的时候,因为缺失文件去法院办过一次申请。
对比太明显,这种年轻的刚毕业的学生很容易多想,甚至患得患失。
“迪恩挺拼的。”菲兹说道,“顾知道他的,他偏好有争议的案子,希望能给自己多加点筹码,打响知名度,那样相对更容易获得一级律师的申请资格。这不,今早刚接了一个。”
“什么案子?”
“摇头翁案知道么?”菲兹说道,“两个月前好多人在讨论的那个,不过最近几天大家的关注点都在基因修正和感染上,暂时盖过了它,但依然是一个很有热度的案子。”
两个月前,燕绥之还没醒呢,自然对这个案子所知不多。不过听菲兹的口气,这案子的热度似乎很高,没听过才比较奇怪。所以他也没多问,就冲菲兹点了点头,装得跟真的一样。
菲兹冲头顶某个办公室的位置指了指:“其实原本找的律师是霍布斯,老家伙之前一直迟疑着没有松口说接,后来一级律师初审通过上了公示名单,他就更不会接了。今早他去了医院,说自己有初期感染的症状,刚好把案子推了,转到了迪恩手里。”
“霍布斯被感染了?”顾晏皱了皱眉。
菲兹道:“对,早上接到的电话。他说他出了点疹子,其实还没确认是什么性质。虽然我不太喜欢他,不过还是希望他是阴性吧。”
……
毕竟各自还有事,三人没多聊。
燕绥之和顾晏帮菲兹把纸盒带上楼。不过脚还没站稳,高级事务官就在楼底下冲顾晏招了招手:“顾?劳驾下来一趟,有份文件需要大律师集体签字,你昨天不在。”
纸盒是燕绥之送进3号办公室的。
意料之中,迪恩律师刚接手案子就出门忙活了,没在办公室。代他收的是实习生菲莉达小姐,令人意外的是,洛克也在他的办公室里面。
“我老师进医院了,嘱咐我这几天先跟着迪恩律师。”洛克苦着脸对燕绥之道,“今早迪恩律师出门的时候,给了我们一部分案件资料——”
他两手一拉,“这——么多!我还从没接触过资料这么厚的。而且老实说,我不太想碰这个案子。”
洛克愁着脸,还想抱怨几句,但是看到了从隔壁办公室出来的大律师,只得讪讪地把话吞回去,“呃……回头再聊,我先回去干活了。”
燕绥之冲他摆了摆手,站在楼梯扶手旁朝下面看了一眼,略等了一会儿,没见顾晏上来,便径自开了办公室的门。
他把大衣和围巾挂上衣架,刚要在办公椅里坐下来,顾晏便进了门。
一般而言,顾大律师的洞察力非常敏锐,总能注意到其他人没注意的细节,而且非常善于抓关键。
于是,燕绥之刚要跟他说点什么,就见他不经意地朝办公桌角扫了一眼,然后动作就顿住了。
顺着他的目光,燕绥之看到了那盆常青竹。
顾晏出差前,那盆常青竹还是生机勃勃的模样,颜色生翠,根根挺拔,窄叶一簇一簇蓬松青亮,气质十足。但现在,不过是一天一夜的时间,它就七零八落地歪斜着,根撑不住枝叶,弯着腰垂头耷脑,俨然一副惨招毒手快要咽气的样子。
顾晏:“……”
燕绥之心说不好。
他抵着唇角咳了一声,目光在自己桌面上一扫而过,顺手抓起一只能利用的玻璃杯,打算借口去“茶水间”,畏罪潜逃。
顾晏两手撑着办公桌,仔仔细细看了常青竹的惨状,最终被辣得收回视线,撩起眼皮道:“南十字这边养死的盆栽不少,死这么快的还是头一回。”
言下之意——你真是个人才。
燕绥之一手插着兜,一手端着玻璃杯,步履从容地往门外走,佯装听不见。
“……”
刚走到门口,外面突然传来一声惊叫。
听声音方向,应该是3号办公室。燕绥之也不装无辜了,跟顾晏对视一眼,道:“我去看看。”
结果顾晏二话不说,直接绕过办公桌,大步流星地跟了上来,伸手拽了一下燕绥之的手腕,沉声道:“我过去。”
惊叫的人是实习生菲莉达。
不过不仅是她,跟她一屋的洛克虽然没惊叫,也是面白如纸。
在他们面前的办公桌上,别人加急寄给迪恩律师的纸盒敞开着,依稀可见里面的长钉、刀片以及几张吸水纸。纸上是不知被谁涂抹出来各种谩骂的字句,一句一句相叠,乱七八糟。最主要的是,那纸上笔画颜色转成了棕红,像干涸的血迹。
“这是什么……威胁吗?”菲莉达的声音紧绷,小姑娘头一回见到这种东西,毫无心理防备,一时间看起来像是要哭了。
“不算是。”燕绥之说。
威胁总是为了提要求,这两个纸盒不是,更像是纯粹的发泄不满和恐吓。
对于这种东西,律所其他人倒不是头一回见。
菲兹他们很快聚了上来,看了眼箱子内容就一脸了然。高级事务官处理起这种事驾轻就熟,几个玩笑把菲莉达和洛克他们逗得展颜,又着人迅速上来把纸盒收拾了。
菲莉达和洛克慢慢冷静下来,终于意识到其实不是别的,就是因为迪恩接的案子。
“摇头翁是个什么案子?”燕绥之在心里咕哝了一句,总算起了一分好奇。
他垂着眸光顺手在智能机上搜了一下。关键词一输,各种案件报道就出来了,燕绥之直接挑了最上面一个报道大致扫了一眼,这才知道是怎样一个案子……
两个月前,红石星上某个住宅区有一位老人无故失踪,两天后在一个地下仓库被发现,老人身上满是被虐待的痕迹,令人讶异的是,主要的痕迹都是他自己弄出来的,被发现的时候,他已经是痴傻状态,蹲在一个铁笼子里一边呜呜地哭,一边有节奏性地摇头。
所以被人取了那么个代称。
这个案子刚发生的时候并没有引起多大的议论,毕竟联盟那么大,星球那么多,每天都有数不清的事情和信息,这种发生在某一角的案子很容易被淹没在汪洋里。
但很快,警方发现受害者远不止一位老人,他们在不同星球上发现了一共七座位置偏远的废弃仓库,里面同样状况的老人一共有近三百个。